惠修容有孕,怀了皇嗣是大事,没过几日尚书府便坐不住安排人来探望。
钟粹宫
惠修容倚着榻,见满眼喜色一心只担忧腹中孩子的母亲只觉得有些悲凉,争权夺势,名利之重,不过如此。
临走时,陈氏递了一个符纸,“母亲从明心寺求得,你拿着定能保皇嗣顺遂。”
惠修容眼里浮过一分暗淡,往日这些母亲从未为她做过,沉默片刻,她吩咐宫人将那符纸收了。
……
昭阳宫走水一事查了一月余也没甚结果,最后随着那位烧火的奴才在慎刑司不堪受刑自尽而去入了尾声。
宫里秘辛实多,皇嗣是后宫女子地位的一份保证,花无百日红,日后新人入宫,娇嫩可怜,总是比她们这些老人耐看,是以在皇上未选秀时,后宫女子挤破脑袋也想要入者圣眼,留得皇嗣以求后生安稳。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郎心本就似铁,纵使使尽浑身解数也没得那个本事。
夏日花好,伶玉膝上结的痂慢慢掉落,长出了一层新肉,微微发痒,她怕留了疤,忍着不敢挠。
整日待在屋里闷得发慌,小宫女送完饭便出去了,她有些想芸喜那个小丫头,她走了这些日子也不知她有没有哭鼻子。
早间如常,有宫人将饭菜送进来,低着头放下食盒之后便走了。
伶玉拾起木箸,忽闻到一股怪异的香味,她眉头皱了下,放了筷,将食盒一重重打开,底层空荡荡,没甚物件。
她不信这会是错觉,宫里活着一丝的倏忽都能要了人命。
……
过了晌午,门悄然打开,伶玉抬了眼,惠修容含笑着走进来,一身宽大的芙蓉织锦长裙遮住了她微隆的小腹,她叫人扶着,步伐略有沉重,徐徐向她走进来。
伶玉微顿,随即下榻福身,“奴婢见过修容主子。”
如今近了三月,她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待结痂尽数掉落便可痊愈。纵然惠修容有害她之心,但位分在那,礼数仍是要做全。
“没那么多规矩。”惠修容莞尔一笑,却是仍叫她半弯着身子,片刻才说了句起身。
她看着伶玉叹了口气,“淑妃将你带走,你可怨本宫?”
伶玉敛着眼,做局促状,“奴婢不敢。”
惠修容闻声打量她两眼,瞧不出异样方收了神色,“如今你留在乾坤宫也算是一份庇护。”她话尾一转,倏然要比冬日的霜雪还冷,“不过本宫如今有孕,最是受不得刺激。宫中姐妹多,难免会有人钻这个空子,怎么做,你应当知道了吧。”
她听出了惠修容的意思,无非是因为她如今活了下来,留在乾坤宫也是除不掉,不如利用她争宠,免得让旁的嫔妃趁机有了皇嗣。
伶玉眼睫轻垂,一如往日般听话地应声,“奴婢知晓。”
惠修容满意地弯起唇,“本宫体贴你艰辛,命人备了燕窝汤给你补补身子。”
她抬手,案上置了一碗热乎的汤水,伶玉没动,她大约料想出里面加了什么。除不掉她,让她不能怀上皇嗣才是最为保险的做法,而她能做的只有听命。
伶玉谢过恩,捧起那晚汤仰头尽数喝了下去。
惠修容腹中胎儿尚不安稳,不至于让她绝育,至多暂时避子。
门掩好,伶玉瘫倒到榻上,腹中燕窝汤的热气尚在,她闭了闭眼,忽然起身拿过放着的痰盂猛地吐了起来。
她出生爹不疼娘不爱,十岁被卖给商户,十五岁做了高洹的外室,每每绝处,她都能拼命寻一条路出来,她不认命,不会甘心受谁的摆布,终有一日,她要将那些欺辱过她的人尽数踩在脚下。
一阵天翻地覆之后,伶玉草草擦过嘴角,无力地瘫软回去,眼角有零星的晶莹闪过。
……
翌日,伶玉清醒后用过早饭,拿着白布轻轻擦着腿上掉落的红痂,雪白的肤上残留着几道红痕,触目惊心。
门叩了两声,伶玉眼眸动了下,紧接着听见福如海的声音,“伶玉姑娘,奴才奉皇上命前来搜查。”
伶玉倏然怔住,将手中白布放了,整理过衣裙,“福公公请进。”
若说宫中搜查一向都是不必得回应直进去就可,谁让伶玉是皇上心心念念的人,纵使有嫌疑福如海也不敢没得允许贸然进去。
福如海带人进去,伶玉眼珠波动了下,笑着问道:“劳问福公公,可是出了何事?”
福如海自当卖给她这个面子,低声道:“是惠修容主子意外见红,险些小产。宫人说主子昨日来见过姑娘,奴才才奉旨搜查。”
原是这样。
昨日惠修容已经喂了她避子药,不至于今日又来陷害她一回。或者说有人不想让惠修容肚子里的孩子活下来,以致嫁祸给她。
伶玉记起昨日那怪异的香味,应是与她所想相差无几了。
“福公公,奴婢有事要向皇上通禀。”
福如海诧异地看了眼面前眉眼明媚的人,不知想到什么,回之一笑,“既然如此,伶玉姑娘就随老奴一块走吧。”
此时钟粹宫聚满了人,靠窗的软榻上殷了鲜红血迹,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鼻翼下,各宫嫔妃低头不语,神色各异,男人负手站在屏风外,面色低沉,宫中有孕女子接二连三出事,已不是一句意外能说的清了。
“奴婢给皇上,皇后娘娘,各位主子请安。”伶玉俯首跪在地上,问过安,只听一道尖锐激动的声音,“就是她,皇上,定是伶玉嫉妒主子有孕,罔顾主子去看她偷偷用了依兰香要使主子落胎。谋害皇嗣,其心可诛,求皇上为主子做主,严惩伶玉这个贱婢啊!”
哭喊哀求的是惠修容身边的贴身侍婢穗音,她声音崩溃,几欲朝伶玉冲过来。
“不是的,皇上,伶玉姐姐不会害修容主子的。”旁边有一小丫头跑上前跪到中央,声音颤颤巍巍透着害怕。
伶玉回头看了眼,心底一动,为她求情的人竟是芸喜,她分明那么胆小的一个丫头。
“皇上,奴婢有话要说。”
伶玉额头触地,声音缓缓,不见分毫慌乱。
殿内人的视线皆投向她,这事最大的嫌疑就在伶玉身上,谁不知伶玉是惠修容的人,如今惠修容有孕,伶玉没了价值算计惠修容也不足为奇。
李玄翊拨着拇指的扳指,沉着眼看不清眸底神色,良久才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