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海上遇险

自西院回来后,宋婉清就有些怏怏不乐,当晚,她揽镜自照,待看到镜中自个儿那张苍白病弱的小脸蛋时,她有些痛苦的闭上眼,既谴责自己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行为,又有些庆幸自己能够还点秋氏的千两大恩。

然后两股情绪相互纠结,冲撞,最终引得宋婉清猛拍桌面,当机立断的表示:

她该走了!

该带着女儿走了!

至于地点,也不用纠结了。

她也是于今早刚从秋氏嘴里知道的,不管银子多少,不管她相中的是哪个城镇,如今她拿回了放妾书,并打算从这个州城离开,那她下一站唯一能去的地点,便是原身老家,桃花镇。

她需要回桃花镇衙门,将放妾书录入官衙,重新拥有桃花镇户籍,然后才能以桃花镇良民的身份,随便迁移,挪腾户口……

白白浪费几日光阴,宋婉清恨!!

既决定了地点,那便要当真规整起来了。

绸衣绸料能卖掉的卖掉,不能卖的也不准备拿走,整理来整理去,宋婉清最终只整理出一个小包裹,里头带件她和女儿的换洗衣裳,身上穿的也不是绸衣,而是平平常常的细棉,然后将乌黑的发丝在脑后挽成一个髻,清汤寡水,朴素平常。

待收拾好这一切后,宋婉清抬头看了看太阳还未露头的天空,手上牵着乖乖巧巧的女儿,就那样一步步,踏出了这座四方小院。

门口,是秋氏领着贴身大丫鬟在给她送行。

离别在即,本来挺悲伤一氛围,但不想,在秋氏抬头看到她们母女的寒酸模样后,哀愁立马退去,她怒目圆睁,震惊极了。

“你,你——”

她看看宋婉清,再看看被她朴素打扮的小禾儿,又瞄眼那挂在宋婉清肩上,干干瘪瘪的小包裹……

一时间,简直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

“你,你说要自己整理行李,结果,就整理成这副模样?”

她揣着手,围绕着宋婉清母女走一圈,然后表情一言难尽;

“行李呢?东西呢?”

又扭头看了看门外;

“马车呢?车夫呢?”

宋婉清;“……”

她的面部随秋氏一同看着外面,然后缓缓转回,语音艰难;

“我故意不雇的,就想着大清早运动运动,运动运动身体好,呵呵。”

宋婉清又费了十分钟的时间来告诉她,自己这叫财不外露,叫行走智慧,叫——

反正不叫穷酸。

不、叫、穷、酸!

磨磨蹭蹭又一会儿,然后在日光大亮时,宋婉清终于坐上了离开马车。

虽然,提前将马车雇佣到门口,会比她如今大清早,牵着女儿徒步半小时去找马车更便捷,但谁让——她忘了呢。

囧。

马车悠悠哒哒,悠悠哒哒的平稳前行,怀里小禾儿也很兴奋,她太小了,几乎没出过宅门,所以不清楚什么叫赶路远行,她只知道扒着车帘往外看,看山,看水,看树,看草,外面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很新奇,哪怕宋婉清靠着车壁想事情,没空回应她,她也能一个人笑得咯咯吱吱,眉眼弯弯。

回过神来的宋婉清,瞧着她可爱模样,心软的一塌糊涂。

宋婉清上辈子是个高级白领,每月领着两万多的工资,加着越来越晚的班,租着三千多的房,谈着有今朝没明日的快餐男友。

很累,很乏味。

可能怎么办呢?

她买不起大都市的房,也融不进眼里只有儿子的父母家,每日就跟孤魂野鬼般,在工作上取得不了大成就,在感情上谈不到真感情,每日都在忙,却又不知道每日在忙什么……

真的从未敢想,她乏味的人生里能有这样一段奇经历。

穿越时空,绝地求生,大户小妾,己婚有女。

嗯,虽然刚开始那种必死局面让人绝望,但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她有钱,有颜,有女,甚至就连年龄都比上辈子小好几岁。

好像……还真挺不错。

宋婉清含笑瞧了旁边小姑娘一眼,然后掀开另一侧的车帘,迎着璀璨日光,微微闭上眼睛,好心情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果然啊,上帝在给人关掉一扇门时,一定会打开另一扇窗,所以人遇到险境后,不能气馁,不能抱怨,一定要积极寻求生路,这谁知道险境过后,会不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个屁。

一个时辰后,身处海上甲板的宋婉清,麻木盯着不远处的打劫水匪,很是绝望的收回了刚刚对上帝的赞美。

狗日的老天爷,哪有什么关门开窗,柳暗花明,它明明就是个瞎了眼的,就是瞎了眼!

海上风很大,船舱上的所有人都被水匪驱赶到甲板上蹲着,到了这会儿,也不分什么贵价船舱VIP和廉价贫民穷酸味了。

所有人都挤在一起,男的,女的,穿绸戴金的,布衣荆钗的,个个面色惊恐,抖抖嗦嗦。

而宋婉清就混杂在这堆人中央,一手抱着怀中女儿,另一只手狠掐了下自己大腿,强制压下心头恐惧,她悄悄抬头,开始审视四周,然后越看越心凉,越看越绝望。

说来也是倒霉,一个时辰前,她坐在马车上曾短暂考虑过一个问题。

是直接坐马车跑五天,跑到桃花镇呢?还是让马车把自己送到码头,乘坐大船,多花些银钱,然后睡一夜,玩半天,再下船坐一时辰马车就能到呢?

这两个问题并不难选,所以宋婉清只思考两秒,便果断选择了坐船。

她当时想的还挺好。

觉得古代治安不好,这一个小马车在路上跑五天,累不累的先不说,就说安全也得不到保证啊,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打了劫,怪危险的。

而坐船就不一样了。

海上行驶,远离岸边,且时间短,那相比出事概率大的马车,这海上出事概率也就只有百分之一吧?

不值一提,当真是不值一提。

宋婉清甚至为了让这段旅途更愉快,还狠狠心,掏了整整三十两买的高等舱,单人小间,卧榻齐全,温水供应,饭菜随挑,甚至门口还有清秀小仆随召随来……

然后,不等她瘫在床上享受几分钟,这海上百分之一的出事概率,就这么悲催无比的来了。

这TMD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呢?!

宋婉清很悲愤,但此时此刻,看着甲板上二十多位手拎大刀走来走去的凶煞汉子,任她就是再悲愤,那也得老老实实憋好了。

而同样身处甲板的另一方,程顺垂着脑袋蹲角落里,正一脸惊恐的与旁边罗慎低语。

“老,老大……怎么办。”

“咱们今天不会死在这里吧?”

“呜呜呜呜……我家里还有老母和儿子等我,还有如娘,咱一个月前来时,如娘都显怀了,我再过不久,就又要当爹了……呜呜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们这片是平民舱,人多,围的挤,因此他这一哭,立时便带动了周围情绪,那一个两个的大老爷们,居然都开始抽抽噎噎抹起了眼泪。

“呜呜呜……老子也不想死,老子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娘啊,是孩儿不孝,孩儿恐怕没办法安全回去了,也没办法再带你去街尾吃那家芝麻烧饼……”

“翠儿啊,翠儿……”

“……”

眼看这边吵闹的将那帮水匪的视线都引了过来,罗慎正悄悄往那边打探的眼一厉,环顾四周,沉着嗓子低斥;

“想活就闭嘴,再吵下去,大家一块完蛋。”

低声抽泣戛然而止,特别是程顺,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偌大的身板缩在尾角,委屈的跟小媳妇儿似的。

“那老大,咱接下来怎么办啊?”

犹带哭腔的抽了抽鼻子,他努力压住内心恐惧“真要坐以待毙等着吗?”

“咱们这些人,身上可没有那边有钱,这要水匪搜不到好东西,万一拿咱泄愤……”

“你可真就闭嘴吧!”罗慎没回头,但皱起的眉头已经显出烦躁。

被呵斥的程顺这下一点不敢再开口了,只怯怯的缩缩身子,然后悄摸摸的往罗慎身边凑了凑。

而这边眉头烦躁的罗慎,他那双眼珠,没有左右乱看,没有胡乱勘查,而是越过重重众人,直直盯向了水匪头头。

一个年过半百,但目亮有光的干瘦老头。

罗慎曾见过他。

不是在海上,而是在府衙堆积宗案卷的一张悬赏榜上。

洪广秀,外号洪七爷,年轻时曾在岸上犯过五起奸/污命案,后面官府追查,却慢了一步,眼前人也不知走了谁的路子,竟投身江河做了水匪。

水匪这种罪犯难抓啊。

每日开着船东游西逛,今儿个截这个船,明儿个在那个岛,后个又悄摸上岸,祸害起了良家小姑娘……

看着苦主们一个个要么自尽,要么为尼,他们也很愤怒,他们也想抓人——可无奈,在这广阔辽远的大海里,他们这些地方衙门,压根就鞭长莫及。

所以,哪怕衙门悬赏榜里的金额年年攀升,升到如今,己然数额巨大,可这么多年了,依然没有一人能成功。

因为压根就找不到人,所以——怎么搞?

而今天,这个悬赏榜金额年年上升的祸害头子,就那么正正巧的,出现在了罗慎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