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天,斯特瑞塞独自随意打发时光。前一星期的事使得他和韦马希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变得简单了。纽瑟姆太太召他回去这件事在两人之间再没有提起,只是我们的朋友有一次对他的朋友说到纽瑟姆太太的新使者们已经启航——以便给他机会承认他想象的暗中干预。可是韦马希什么也没有承认。这尽管使得斯特瑞塞的推想一半落了空,但后者却并不着恼,还觉得这和那可爱的朋友当初的冒失举动一样并非缺乏真诚。现在他对这位朋友宽容多了,不禁还欣喜地注意到他体重明显增加了。他觉得自己的假日是那么充实、自由,不禁对那些不自由的人们满怀慈悲。对像韦马希这样受到束缚的灵魂,他本能的反应是小心翼翼地不要将它惊醒,免得它为那业已不可挽回的损失而痛苦。他十分明白,这一切简直可笑。所谓的区别不过是半斤和八两的区别,他的所谓解放纯粹属于相对的性质,就如擦脚垫和刮鞋器一样差不了多少。尽管如此,这对眼前的风波总归还是有好处,而且那位米洛斯来的朝圣者此时的自我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好。
斯特瑞塞觉得,自从他听说波科克们将要到来以后,他内心不单有胜利的感觉,还有一种怜悯的感觉油然而生。正由于这一点,韦马希看他的目光里才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而多少有些节制和分寸。他当时的目光相当严厉,好像是刻意要表现出对老朋友——他的五十五岁的老朋友——的轻浮竟然要这样暴露在世人面前这件事感到遗憾,但他并没有明显地露出自以为是的样子,而是让同伴自己去决定错在哪里。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是这样一种态度。分歧不被提起,两人的关系于是变得拘谨而敷衍。斯特瑞塞认出了那一本正经、心事重重的神色,以至于一次巴拉斯小姐开玩笑地说她要在她的客厅里专门留出一个角落来。他的神情仿佛就像他知道旁人猜到了他背地的举动,又像他在叹息没有机会辩白自己的动机。不过,剥夺表白的机会正该是对他的一个小小的惩罚。对斯特瑞塞来讲,他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这没有什么不合适。如果去质问、责怪,或者去谴责他不该干涉别人的事情,或者用任何别的方式向他挑战,他会用他的逻辑证明他这么做是多么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对他的行为公开表示不满,结果是会给他一个发言的机会,让他捶着桌子表明自己一贯正确。斯特瑞塞自己现时的心情,不正是不愿意听那捶打的声音吗?他不正是怕面对示威时的那种不快的感觉吗?然而无论如何,两人不和还有一个迹象,那便是看得出韦马希有意不露出关心的样子。在朋友遭受的打击中扮演了一次上帝的角色,他现在似乎想给他一点补偿,所以他对他的行动有意做出视而不见的样子,不再表现出参与的意思,一双大手无所事事地合着,一只大脚心神不定地晃荡着,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这一来,斯特瑞塞反而没有了拘束。自从到巴黎以后,他还从来没有像这般来去自由过。初夏的画笔抹过,周围的一切,除开近在眼前的以外,似乎都带上一种朦胧的调子,一种漫漫无际温暖芬芳的氛围似乎使一切变得轻飘飘的,似乎特别的融洽和谐;欢乐的回报似乎突然都变得近在咫尺,而痛苦的清算似乎都隐退到了遥远的天际。查德又离开了巴黎,自从远来的客人们看见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他没有说出详细的理由,只有些尴尬地解释说这是不得不去的。这是他生活中类似情形中的一次,可以证明这位青年人的交游广泛。斯特瑞塞对他离开的关心,也只由于它成了这样一种证明。它赋予这年轻人的形象更丰富的层次,而这一点令他感到宽慰。还令他感到宽慰的是,查德的“钟摆”,自从上次突然向乌勒特急摆被他亲手拉住以后,又往回摆动了。他喜欢这样的想法,即假如他在一瞬间制止了钟的摆动的话,那是为了使它在随后,也就是现在的运动中摆得更有生气。他自己也做了一件以前从没有做过的事,他好几次整天出外游玩——他和戈斯特利小姐一起去了几次,和小彼尔汉姆去了几次还都不算在内——他去了一次沙特尔,在大教堂前沉浸在美的感受之中;他还去了一次枫丹白露,在那儿尽情想象自己正在前往意大利的路上;他去了一次鲁昂,而且还带了一只手提袋,在那里过了夜。
在一个下午,他还完成了一次和上面完全不同的访问。那天,他仿佛无意地来到对岸一座古老而且高贵的建筑前,穿过入口处高大的拱门,走近看门人的小屋,说要见德·维奥内夫人。在那以前,他已经不止一次在似乎是随意的漫步中,感到它只有一步之遥,对这件事跃跃欲试了。只不过,奇特的是,在他那天早上去了巴黎圣母院以后,他的立场的一贯性,以他所设想、所希望的那种方式,又恢复了。在那之后,他认为,这一段瓜葛完全不是他的所作所为引来的。他紧紧抓住自己立场的支撑点,而这恰恰在于这关系对他个人并无利害可言。一旦他主动去追求他的巴黎之行中这段令人心动的关系,从那一刻起,他的立场立刻遭到削弱,因为那样一来,他就在受利害驱使了。只是在几天前,他才给自己的这种一贯性决定了一个界限:他决定,他的一贯性只维持到萨拉来到为止。随着她的到来,他理应获得自由行动的权利,这再合逻辑不过。假如别人定要干涉他的事情,那他除非是十足的傻瓜才应当继续谨小慎微。假如别人都不能信任他,那他至少可以放任一些。假如别人试图要限制他的自由,那他就取得了试试利用现有的地位究竟可能得到些什么喜欢的东西的权利。当然,按严密的逻辑,他或许应当等波科克们有所表露以后才开始他的尝试——他本来是决意要按严密的逻辑行事的。
然而,那个下午,他突然感到一种恐惧,这恐惧改变了一切。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对自己没有把握。这不是针对和德·维奥内夫人再多接触一两个小时会对他敏感的神经产生什么影响而言——他担心的是,他怕的是,和萨拉·波科克一起——他已经有若干个晚上睡眠不佳,甚至从梦中惊醒,都和那位女士有关——只消待一小时,她便会对他产生不知什么样的影响。萨拉在他眼里比真人高大许多,而且随着她离得越来越近,而变得愈加高大。他的想象一旦开始运动,便不能遏制,他想象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就像已经听到她的责难,已经在她的指责下愧疚莫名,两颊发烧,已经答应悔过自新,立即无条件投降。他好像已经看到自己在萨拉监督下被送回乌勒特,就像少年罪犯被送到惩戒所一般。乌勒特,当然,并不当真是个惩戒所,但他事先就知道萨拉是在旅店里的客厅会面的。所以他的危险在于,至少在他处于这种惶惶不安的心情时看来,按刚才的推想,他会做出某种让步,而这让步会意味着他和现实世界的突然脱离,因此,他如果再迟疑下去,便有可能完全失去机会。这种可能性德·维奥内夫人已经对他描述得极其真切生动。总之一句话,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再等待下去的原因。他突然意识到他必须赶在萨拉到来前行动。所以,当从看门的太太那里得知他想见的那位夫人不在巴黎时,他大失所望。她去了乡下,而且要在那里待几天。这本来是一桩极其平常的巧合,可是它在可怜的斯特瑞塞身上产生的效果却是令他完全失去了信心。他一下子觉得仿佛再也见不到她了,仿佛这都是因为他对她不够好,才给自己带来这样的结局。
斯特瑞塞放任自己的想象沉溺于阴暗的前景之中,可以说也有好处,因为,相形之下,从来自乌勒特的使者们踏上站台那一刻起,情形便显得有些好起来。他们是乘船从纽约直接到的勒阿弗尔,再从那里乘车到巴黎。由于海上顺利,他们提早登了岸,使查德·纽瑟姆没有时间实行到港口去迎接他们的计划。他收到他们宣布赓即登上最后一段旅程的电报时,才刚刚打算去乘坐前往勒阿弗尔的火车,于是他可做的,便只有在巴黎等候他们的到来了。为了那个目的,他急忙来斯特瑞塞的旅馆邀后者一同前往,甚至还用他惯常的轻松亲切的语气邀韦马希也一同前去,因为,当他的马车咔嗒咔嗒驶来的时候,那另一位先生正在斯特瑞塞视线以内,在那熟悉的院子里一本正经地踱步呢。韦马希已经从同伴那儿得到了消息,因为后者事前得到了查德派人送的字条,说波科克们就要到了。在被告知这消息的时候他朝同伴瞪起眼睛,虽不失惯常的庄严,但却让后者看出了犹疑。斯特瑞塞现在已经眼光老到,看神态就知道他拿不定主意该用什么调子。他唯一有几分把握的是饱满的调子,但在没有掌握充分的事实的情形下,那又谈何容易!波科克们目前还属于未知数,而他们实际上可以说是他招来的,所以就这一点而言,他已经无法回避。他想对这件事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但却一时只能找到一种模糊的感觉。“为接待他们我将需要你很多帮助。”我们的朋友这样对他说道,他十分清楚这句话,还有许多类似的话,在他表情严肃的同伴身上产生的效果。他特别指出韦马希会非常喜欢波科克夫人,他敢肯定他会的,他会在每一件事情上都和她意见一致,而反之,她对他也会一样,总之,巴拉斯小姐的鼻子这回要碰扁了。
就这样,在他们在院子里等查德的时候,斯特瑞塞用自己的快活情绪织成了一张网。他坐着,吸着烟,好让自己安静,一面看着那位同伴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像笼子里的狮子。查德·纽瑟姆到的时候,他一定对两个人的鲜明对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后来回忆起这个场面,一定忘不了韦马希跟着他和斯特瑞塞走出旅店站在街边时脸上那种一半期待一半失落的表情。在马车上,两人的话题转到了他身上,斯特瑞塞对查德谈到近来令他不安的种种事情。几天前,他就对查德提到过他确信那位朋友在波科克们的到来这件事上所扮演的角色,他的话激起了那年轻人极大的兴趣。而且斯特瑞塞看得出这事的影响还不止于此。就是说,他知道查德对于韦马希刚刚在其中扮演了一个决定性角色的那张关系的网是什么想法,而这想法刚刚得到了加深——这件事情和那青年人对他家人的看法被联系起来了。两人谈到他们这位朋友现在可以看成来自乌勒特的控制他们的企图的一部分,而斯特瑞塞立刻想到,半小时后,在萨拉·波科克眼里,他该是多么明显地正如韦马希可能对她描绘的那样,是属于查德那“一边”的。他近来是在随心所欲地行事,这一点是不容否认的,这也许可以说是绝望,也许可以说是信心。他应当以自己新近获得的鲜明的面孔去迎接那些新来的人。
他对查德重复了刚才在院子里对韦马希说过的话:他姐姐必定会和韦马希十分合得来,两个人一经接触,必定,会结成同盟。他们两人必定会变得亲密无间——斯特瑞塞想起刚到此地不久后和韦马希的一次谈话,那时就已经注意到他的这位朋友在许多方面和纽瑟姆太太多么相像,两人就说过几乎同样的话。“有一天他问起你母亲,我对他说,如果他有机会见到她,她肯定会引起他特别的好感。这和我们现在的结论是一致的,即波科克夫人肯定会欢迎他上她的船,因为那不是别的,正是你母亲的船。”
“不过,”查德说,“母亲要胜过萨拉五十倍呢!”
“是一千倍。但是,不管怎样,一会儿你见到她的时候,你见到的是你母亲的代表。我也一样,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离任大使在迎接新任大使。”说完这话,斯特瑞塞又觉得自己无意间在纽瑟姆太太的儿子面前贬低了她。刚才查德的争辩也表明了这点。最近他对旁边这位青年人的心思和脾性有些摸不透了,他只注意到他遇事极少忧愁的时候。现在,在新的事变面前,他重又以新的兴趣注意起他来。查德完全是照两星期前答应他的那样去做的。他一句话不问,便同意了他留下来的请求。现在他非常愉快而且友好地等待着,然而在这愉快和友好背后,也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成分。他在巴黎养成的那种有教养的态度里本来带着一丝冷漠,现在这冷漠似乎增加了。他显得既不过分兴奋也不过分低沉,他给人随和、敏锐、清醒的印象。他没有表现出匆忙、急躁或是焦虑,至多只是比平时显得更平静一些。此时此刻同查德一同坐在马车里,他比平时更清楚地意识到,查德或许可以做别的事,或许可以有别样的生活,但那都不可能使他有今天这样的表现。他所经历的一切才使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他付出了时光,经受了折磨,更重要的,付出了代价。无论这一切的结果是什么,这结果今天就要呈现给萨拉了,而他,斯特瑞塞,十分高兴在那一刻到来的时候能够在场。可是她能不能察觉到、感受到这结果呢?如果察觉到了,她会不会喜欢它呢?斯特瑞塞摸摸下巴,思索着如果她向他问起——她肯定会问的——他该用什么词汇来对她形容这结果。不,她应当自己对这些事情做出决定。既然她那么想看,那就让她自己看见它,再喜欢它。她是带着对自己能力的骄傲来的,可是斯特瑞塞内心的一个声音却告诉他,她几乎什么也不会真正看见。
他即刻就知道,查德也敏锐地猜到了这一点,因为就在这时,后者突然不经意地说:“他们只是些孩子。他们只是在做游戏!”他悟到这话的意味,觉得心宽一些。这就是说,在他这位同伴看来,他并没有放弃纽瑟姆太太。这就使我们的朋友接下来可以问他是不是觉得应当让波科克夫人见见德·维奥内夫人。而查德对这个问题的明白态度更是让斯特瑞塞始料不及:“难道那不正是她来的目的么——看我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不错,恐怕是的。”斯特瑞塞不在意地答道。
是查德的迅速反应使他觉察到自己的失言:“恐怕?为什么说恐怕呢?”
“呃——因为我觉得一定程度上我有责任。我想,波科克夫人的好奇心是我的话引起的。我想从一开始你就该知道,我在信里是无话不说的。关于德·维奥内夫人我当然也说了那么一点。”
查德颇有风度地表示他当然了解:“不错,但你说的是好话。”
“关于一位女士,从来没有这么好过,然而恰巧是因为我的这种语气——”
“才使她来了?也许是这样。但是,”查德说,“我不觉得在这点上你有什么不对,德·维奥内夫人也一样。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多么喜欢你吗?”
“噢!”斯特瑞塞呻吟道,“可是我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你替她做得够多的。”
查德的老成使他自愧不如。此刻他更迫切地想看到萨拉·波科克在没有充分精神准备的情形下——尽管他给过他们一些提醒——面对这种现象——他对它还没有合适的名称——她该是什么表情。“我所做的就是这个!”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查德轻松地说,“她高兴别人喜欢她。”
这话使斯特瑞塞思索了片刻。“你是说她敢肯定波科克夫人会——?”
“不,我在说你。她很高兴你喜欢她。可以说,这样很有好处,”查德笑道,“不过,她也不担心萨拉。在她那方面,她做了充分的准备。”
“她会尽量谅解萨拉?”
“不单谅解,她会做一切努力。她会欢迎她,亲切地接待她。她是严阵以待,”他又笑笑,“只等她来。”
斯特瑞塞用心听着这番话。接着,仿佛是巴拉斯小姐忽然从什么地方在插话:“她真了不起!”
“完全正确。你简直不知道她有多么了不起。”
斯特瑞塞在这句话里品出一种占据了一样美好的东西的感觉,几乎像是一样好东西的主人不知不觉流露出的那种骄傲。但他无暇追捕这一闪即逝的印象,这般的友好大方的话里面明明还另有一种东西。这里面有着新的鼓励和邀请,而它在几分钟以后就有了结果。“那么,我该更多地同她见面。我该尽可能多地同她见面——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那么做。”
“那只能怪你自己,”查德的声音里并没有责怪的意味,“我一直设法让你们熟悉,而她,我亲爱的朋友,我还没有看见她对什么人有这么美妙过。可是你有你的奇怪念头。”
“不错,我的确有过。”斯特瑞塞小声说。这些念头曾经占据他的头脑,但它们现在已经不能支配他了。他无法明白这变化的全过程,但一切都是因波科克夫人而起,而波科克夫人则可能是因纽瑟姆太太的缘故,但那一点还有待证实。总而言之,现在控制他念头的就是他曾经多么愚蠢,竟然错过了宝贵的机会。他本来完全可以有多得多的机会同她见面,可是他把那些好日子都白白浪费了。他不能继续浪费时光,这个决心几乎是到了狂热的程度,现在当他坐在查德旁边朝车站驶去的时候,他甚至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认为正是萨拉的来临才使得他的机会加速到来。她此行在别的方面会有什么结果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有一方面会有什么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她的到来会大大地推动两个热切的人走到一起。只要听听查德这时的话就知道他的感觉不错,因为那一位正在说,不消说,他们两人——他本人和那另一位热切的人——都指望着他的鼓舞和帮助。听他说话,似乎他们两个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让波科克们尽量快活,斯特瑞塞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不,如果德·维奥内夫人想出那个,如果她想出要让波科克们尽可能快活,那德·维奥内夫人就太不简单。假如能成功,那真是个美妙无比的计划,而成败的关键在于萨拉能不能被“收买”。不幸斯特瑞塞自己的先例对决定这点没有多大帮助。他和萨拉迥然不同,这再明显不过。他自己的能被收买只能说明他的不同,而且,他的情况已经被事实证明。凡事只要和兰伯特·斯特瑞塞有关,他总喜欢知道最坏的情形,而这件事情现在的情形似乎是他不光能被收买,而且已经被收买了。唯一剩下的困难是他不能准确地说出究竟是被什么收买的。事情就像是他出卖了自己,却并没有收到现钱。然而那正是他总是遇到的情形,他注定有那样的遭遇。他一面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一面提醒查德不要忘记一个事实,即不论萨拉对新东西多么有兴趣,她此来可是有明确坚定的重要目的。“你明白,她不是来受人摆布的。我们都尽可以快活忘情,那对你我本来就再容易不过,但她来不是为了让人弄得忘乎所以。她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带你回去。”
“那也没什么,我可以跟她回去,”查德平静地说,“我想那样你是可以接受的。”见斯特瑞塞没有回答,他又问,“或者你是不是认为见到她以后我就会不想回去了?”可是他的朋友还是不回答,所以他就继续说下去,“不管怎样,我打算让他们在这里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快活。”
这时斯特瑞塞说话了:“果然如此!假如你真想回去——”
“假如我真想回去……”查德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么,你就不会费心地让我们这么快活。你不会操心我们会不会快活。”
无论多么惊人的想法都不能穿透查德那不动声色的神色,“哦,是这样。可是我不可能不那样做呀!那是起码的礼貌。”
“是的,你怎么可能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呢。”斯特瑞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此刻他仿佛觉得这就是他自己荒唐使命的结局。
这话使查德沉默了片刻。但在接近车站的时候,他又说话了:“你打算把她介绍给戈斯特利小姐吗?”
这一次斯特瑞塞立即就答话了:“不。”
“你不是说过他们知道她吗?”
“我说过,我想,你母亲知道她。”
“难道她不会告诉萨拉?”
“那正是我想知道的。”
“假如她的确……”
“你是想问,假如那样,我会不会让她们见面?”
“是的,”查德用他一贯的友好态度迅速答道,“让她看到这只是一般的关系。”
斯特瑞塞迟疑片刻,才说:“我想我不太在意她认为这种关系一般还是不一般。”
“即使那代表母亲的想法,你也不在意?”
“你母亲怎么想?”问话里带着一丝迷惑。
这时他们已经到了车站,这个问题也许马上就有人能帮忙解答。“我的朋友,那不正是我们两个将要寻找的答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