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斯特瑞塞看到查德又在跟前,以后那些事情发生得很快而且颇为荒谬,因此他几乎记不清了。那一瞬间对他极其重要,重要得令他感到难以解释。过后他老是在想,当他同查德一起走开时,他的脸色到底是变白还是泛红。他唯一感到有把握的是他并没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而且正如巴拉斯小姐所感到的那样,查德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表现得要好。这是他发生明显变化的场合之一,然而为何会这样,斯特瑞塞却不太明白。斯特瑞塞回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个晚上的情景。他当时觉得他懂得该怎样走进包厢。而他现在得到的印象则是他懂得该怎样介绍别人。这使斯特瑞塞的地位或者说他的自我定位受到影响,使我们这位可怜的朋友感到不安和被动,觉得自己被转交给他人,或者像他可能会说的那样,被人当作礼物送给他人。当他们走到房子跟前时,一位姑娘独自出现在台阶上,像是要走上前来。她和查德交谈了一会儿,斯特瑞塞随即明白她是很殷勤地在那儿迎接他们。查德离开的时候她尚在屋内,但后来她出来迎接他们,不久之后便和他们在花园中相会。开始时,面对如此青春佳丽,斯特瑞塞感到有点不安,然而随即而来的印象却使他多少感到安慰,因为他感觉到,这个姑娘并不是那种可以随便胡来的女人。一经接触,他就知道她不是这种人。在查德把他介绍给她之后,她同他谈了一会儿,发现她举止大方而亲切。她说起英语来毫不费劲,但他听起来感到与其他人讲的英语都不同,看样子她并没有装模作样。在同她一起待了几分钟之后,他发现她的一切都显得很自然。她的语言优美、正确而奇特,像是在警告别人,不要把她当成波兰人。但他似乎看出,只有真正有危险的时候,才有这种警告出现。
后来他感觉到更多的警告,然而他也感觉到其他的东西。她身着黑衣,在他看来,那衣服轻软而透光。她皮肤白皙,身材也极其苗条,但她的脸却是圆圆的,双眼分得很开,而且显得有点古怪。她的微笑淡淡的,显得很自然;她戴的帽子很朴素;他听到她那漂亮的袖子里传来的叮当声,并注意到她佩戴的金饰比其他女士多。在同她见面时,查德显得十分随便而轻松。在这种场合,斯特瑞塞也希望自己能像查德一样自在和愉快。“你们终于见面了,你们俩将会十分投合,vous allez voir;祝你们成为好朋友。”他说完后便走开,看来他还是多少有点认真,他之所以走开是因为他想知道“让娜”在哪里,对于这个问题她母亲的回答是她刚才已把她交给戈斯特利小姐,因此她们还在屋子里。“嗨,你知道,”这个年轻人说,“他一定得见她。”当斯特瑞塞竖起耳朵听他说话的时候,他仿佛已经开始找她去了,因此便把其他两个人留在一起。斯特瑞塞感到纳闷,他心想戈斯特利小姐也许已经卷入其中,觉得自己忽视了其中一个环节。但他转念又想这样也好,因为他等一会儿可以据此同她讨论有关德·维奥内夫人的事。
实际上此时证据缺乏,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使得他的期望值大为降低。她好像并不十分有钱,但在他的单纯的想象中,他曾以为她很有钱。尽管如此,此时便判定她是穷人还为时过早。他俩离开那座房子,他看到前面有一张长椅,便提议在那儿坐下。“我听说过很多有关你的情况。”她一边走一边说,然而他的回答却使她突然停步。“呃,关于你,德·维奥内夫人的情况,我却知之甚少。”他认为能明确表达自己意思的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因为他很清楚,他应用直率坦白的态度,来完成剩余的那部分任务,而且他也有理由这样做。不管怎样,他没有探听查德的隐私、干涉他应有的自由的意思。然而也就是在此刻,当德·维奥内夫人停下脚步的时候,他感到光是坦率还不行,还必须采取审慎的态度。其实她只需对他微微一笑,便可以使他检讨自己的做法,看是否恰当,要是他突然感到她故意对他表示亲切,那就说明他的做法可能有问题。他们静立片刻时,彼此之间进行了如此交流。在此之后,他记不清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清楚地记得,在难以逆料和不可想象的情况下,他变成了讨论的题材。在涉及她的一些事情上,她为他解释说明,这就使她具有他无可企及的优势。
“戈斯特利小姐没有为我说一句好话吗?”她问道。
他最先想到的是他竟会以如此方式与那位女士拉扯在一起。他不知道查德究竟是怎样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不管怎样,某种他无法寻根究底的事显然已经发生了。“我甚至还不知道她认识你。”
“嗯,现在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很高兴你们是朋友。”
在他们坐下来之后,斯特瑞塞最关心的事是戈斯特利小姐会告诉他什么样的“一切”。另一件事则发生在五分钟之后,他觉得她与纽瑟姆夫人和波科克夫人并无多大区别,至少表面上如此。她比头一位夫人要年轻得多,但又不像另外一位那样年轻。但是由于她自身的某种原因(倘若这原因真的存在的话),他不可能同她在乌勒特见面,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她与他在长凳上的谈话,与可能发生在乌勒特的游园会上的一场谈话又有什么不同?倘若说老实话,只不过没有那样精彩而已。她告诉他,据她所知,他能来此地纽瑟姆先生非常高兴。然而这样的话乌勒特的女士们也能讲。难道查德心中也怀有忠于故土的情感吗?难道因为这情感的缘故,使他一见家乡的人,便怀念故乡的空气和泥土?既然如此,那么又何必对这“老于世故的女人”感到不安呢?纽瑟姆夫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这一类女人。小彼尔汉姆曾言之凿凿地说过,这种女人只要一近观,就会暴露出本来面目。然而他正是在比较近的距离之内,才发现德·维奥内夫人的普通人的一面。她的确暴露出本来面目,使他感到欣慰的是,她显示的是一个平凡女性的本色,此中或许有某种动机,然而即使是在乌勒特,这样的动机也是常有的事。倘若她向他表明她愿意喜欢他(该动机完全可能驱使她这样做),那么要是她更明确地显示她是外国人,他就会感到更加兴奋。啊,她既不是土耳其人,又不是波兰人!对于纽瑟姆夫人和波科克夫人来说,这未免太平淡无奇了。这时又有一位女士和两位绅士走到长凳前,因此此事暂时搁下不提。
这几位样子不俗的陌生人随即对德·维奥内夫人说话。她站起来同他们谈话;斯特瑞塞发现这位由男士们陪伴的女士样子成熟老练,人长得并不漂亮,但表情端庄淑雅,颇有吸引力。德·维奥内夫人叫她“公爵夫人”,并用法语同她交谈,她则称德·维奥内夫人“我的大美人”。这些细节颇有意思,引起斯特瑞塞浓厚的兴趣。德·维奥内夫人并没有把他介绍给她,他感到这种做法与乌勒特的规矩不同,也与乌勒特的人情不同。尽管如此,那位在斯特瑞塞眼中举止自若而且颇有风度的公爵夫人却并没有停止向他注视。她的确在看他,像是很想同他认识。“哦,是的,亲爱的,不要紧,这是我,你这个脸上长着有趣的皱纹和给人印象极深(最漂亮还是最丑的?)的鼻子的人又是谁?”她仿佛把一捧散开的馨香扑鼻的鲜花向他扔来。他这样一想,便以为德·维奥内夫人已经感到了双方之间存在的吸引力,因此决定不做介绍。一位绅士成功地挤到我们的朋友的同伴的身旁。这位绅士身材粗壮,头戴一顶有着漂亮弯边的帽子,外套上的扣子扣得十分整齐。他的法语迅速地变成流利的英语,斯特瑞塞突然想到他也可能是一名大使。他的目的显然是想独享同德·维奥内夫人交谈的愉快,而且他在一分钟内便达到了目的,也就是说三言两语便把她带走,这样的手段极具外交手腕。看着这四个人转身离开,斯特瑞塞只好自叹弗如。
他又坐在长凳上,眼睛追随着那几个人,心中又一次想起查德的那些奇怪的朋友们。他独自坐了五分钟,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刚才有过被一个迷人的女人遗弃的感觉,此时这感觉已被其他印象冲淡,事实上已经消失殆尽,而他也变得无所谓。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逆来顺受,倘若没有人搭理他,他也毫不在乎。他采取这样的态度,犹如置身于一个浩荡的游行队伍中,刚才他受到的无礼待遇仅仅是一个次要的事件而已。此时小彼尔汉姆在他面前重新出现,打断了他的沉思默想,他感到在此期间一定还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小彼尔汉姆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说了声“怎么样”,斯特瑞塞一时不知该怎样应对,觉得自己被难倒了。他的回答是一声“哼”,以表示他丝毫也没有被难倒。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当这位年轻人在他身边坐下时,他传达的意思是,即使是在最坏的情况下,他被人掀翻在地,也只是被翻到上面,翻到与他有亲和关系的崇高元素中去,他可以在其间浮游若干时间,这是不成问题的事。一会儿之后,他循着这个思路说话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摔落到地上。“你敢肯定她的丈夫仍然活着?”
“哦,是的。”
“啊,那么……”
“怎么?”
斯特瑞塞毕竟得想一想。“嗯,我为他们感到遗憾。”然而这句话在当时产生的效果至多不过如此。他叫他那年轻的朋友放心,说他感到心满意足。他们待在那儿就已经很不错,不必再四处走动。他不需要介绍,因为已经介绍得够多了。他已经大开眼界。他很喜欢格洛瑞阿尼,此人确如巴拉斯小姐所说,是一位极其出色的人物。他已经知道半打左右名流,诸如艺术家、批评家和伟大的戏剧家等(后者很容易辨认),可是谢谢了,他实在不愿和他们之中任何人交谈。他感到无话可说,而且这样倒也很好,原因在于一切都太晚了,小彼尔汉姆对他十分恭敬,力求找到一种最方便的安慰办法,因此顺便说了一句:“晚总比没有好。”可是他却针锋相对地回答:“宁早勿晚。”在这之后,斯特瑞塞的话匣子打开了,他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他要一吐为快。他知道心中的不快如水库中的水一样已经满溢,只需他同伴轻轻一触,那水就会往外流淌。有些东西如果要来,就必须顺应时机而来。如果不能顺应时机,那就会错过时机,永远也不会来。他对此深有体会,因此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不管怎样,对你说这些话永远也不会太晚,而且我认为你没有失掉机会的危险。在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强烈地要求自由并注意到时光的飞逝。不管怎样,不要忘记托天之福。你还年轻,你应该因此而感到高兴,并且不辜负青春时光。你可要尽情享受人生,如果不这样便是大错特错。重要的不在于如何享受人生,只要享受人生就行。如果你从未享受过人生,那么你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义?这个地方以及查德和在查德那里见到的人给予人的印象尽管有点平淡无奇,但总的说来对我还是有所启迪,并深入我的内心之中。我现在明白了,我以前没有尽情生活。但现在我已经太老了,明白这一切已为时过晚。哦,至少我确实明白了,其程度超过你所认为的或我所能表达的,一切都太晚了。就像是火车在站上老等我,而我却傻头傻脑地并不知道它在那儿。现在我才听到若干英里之外传来的逐渐消失的汽笛声。一旦失去便不可弥补,你可千万不要犯这样的错误。这事儿,我指的是生活,对我来说不可能有所不同。它至多只是一个锡制的模子,或者凹凸有致,具有装饰的花纹,或者平滑简朴,把一个人的思想犹如毫无自主能力的果冻一般地装进去。其结果就像大厨师们说的那样,使人的思想依样‘成形’,并或多或少地受到模子的禁锢。总而言之,一个人只能按照他固有的方式生活。好在一个人还有自由的幻象,你可千万不要像今天的我这样,连幻象的记忆都没有了。在该享受人生的时候,我却因为过于愚蠢或者过于聪明,错过了大好时光。我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然,目前我正在对这个错误进行反省,但一般说来,反省之后所说的话总得打些折扣。然而这并不会影响你生逢其时这一看法。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个人能有幸把握机遇,那么这个时机就是最好的时机。你有很多的时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你这么年轻幸福,真令人羡慕得要死。千万不要愚蠢地错过机会。当然我并不认为你是一个傻瓜,要不然我也不会说这些分量如此重的话。只要不犯类似我这样的错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这的确是一个错误。享受人生吧!”斯特瑞塞上面这番话说得很慢,语气很友善,有时停顿,有时一气呵成。小彼尔汉姆注意地倾听,样子变得越来越严肃。其结果是这个年轻人变得过于严肃,以至于有违说话人试图造成无拘无束的欢乐气氛的初衷。他注意到自己这番话的后果,随后把一只手放在听者的膝上,仿佛想以一个恰当的笑语作结:“现在我要不眨眼地瞧着你了。”
“哦,可是我不知道到了你这个年龄时,我会不会希望与你有大的区别!”
“啊,做好准备,到那时要比我更有趣一点。”斯特瑞塞说。
小彼尔汉姆继续沉思,末了却笑了起来。“嗨,对我来说你挺有趣。”
“就像你说的那样,肯定是impayable。但是对我自己来说,又怎么样呢?”斯特瑞塞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此时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花园中。他看到他们的主人正与一位女士会面,这位女士就是刚才和德·维奥内夫人一起离开他的那位女士。她很快就离开她的朋友们,在等候急于向她趋近的格洛瑞阿尼时她说了些什么,但斯特瑞塞并没有听清,只是她那机智有趣的表情给了他一点暗示。他相信她敏捷锐利,同时也觉得她此次是棋逢对手。他明显地感到公爵夫人那隐而不现的傲慢,因此他很高兴地看到那位大艺术家有着能与之匹敌的气质。他们这一对是不是属于那“伟大的世界”?他当时处于观察者的地位,由于这种关系,他本人是否也是其中的一员?假如果真如此,那么这世界在本质上有点像老虎,它越过草地,挟着来自丛林的迷人的风,向他跃来。这些古怪的激动的情绪,这些联想的结果,很快就趋于成熟,并反映在他随即对小彼尔汉姆说的话中,“如果要说这个的话,我知道我希望像哪一位!”
小彼尔汉姆追随着他的眼光,似乎有所悟,亦感到有点惊奇:“格洛瑞阿尼?”
事实上斯特瑞塞已经犹豫了,但这并非是他的同伴那含有深刻批评和保留成分的疑问所引起的。他在此刻已臻完善的图画中看到另外一些事和人,因而另一种印象取代了原来的印象。一位身穿白衣、头戴软羽饰白帽的年轻姑娘突然映入他的眼帘,而且正朝他们走来。更显而易见的是她身旁的那位英俊青年正是查德·纽瑟姆,最显而易见的莫过于她肯定是德·维奥内小姐。她的确美丽非凡,属于那种聪明、温柔、羞怯天性的类型。此时查德经过仔细筹划,把她推到他的朋友面前,以取得最佳效果。最显而易见的的确是某种比这更重要的东西,在这个东西的出现之下,所有的含糊不清的东西全都消失。就像弹簧咔嚓一响,使他一下子见到真相。此刻他和查德的眼光相遇,感到其中自有深意。彼尔汉姆所提的问题的答案也就可以在这真相之中找到。“哦,查德!”——他希望自己能够想象的正是这少有的年轻人。那纯洁的恋情将在他面前展现,那纯洁的恋情将请求他的祝福。让娜·德·维奥内,这个千娇百媚的女孩,这个风度优雅、情感热烈的人儿,就将是祝福的目标。查德把她直接带到他的面前。哦,是的,此刻的查德堪称乌勒特的光荣,他甚至比格洛瑞阿尼还要优秀。他摘取了这朵鲜花,把它插在水中过夜、保鲜,当他终于举起它并让他观赏时,他确实充分感受到其效果。斯特瑞塞之所以在开始时感到这是精心筹划的结果,原因就在于此。他还进一步明白,自己注视那少女的目光,对于那位年轻人来说,无异于成功的标志。一位年轻人像他那样炫耀正值妙龄的少女,难道可以说毫无道理?况且他此刻毫不隐瞒他的理由。她所属的类型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他们不愿意,也不可能让她到乌勒特去。可怜的乌勒特,它会失去什么?尽管还有勇敢的查德,但它又可能得到什么!勇敢的查德刚刚做了漂亮的介绍:“这是我那位善良的小朋友,她了解你的一切,而且还要给你传递一个信息。”他转过身去,对那女孩说:“亲爱的,这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有能力帮我们一个大忙,你可要像我那样喜欢他、尊敬他。”
她站在那儿,脸色绯红,有点敬畏的样子,那副模样着实逗人爱,一点也不像她的母亲。她们母女俩唯一的相似之处是她俩都显得年轻,事实上这也是斯特瑞塞印象最深的一点。他感到惊异、困惑,思绪不由得回到刚才与他交谈的那位女人身上。这是一个启示,他据此可以明白她是一个颇为有趣的人。她身材苗条、朝气蓬勃、长相漂亮,但是还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因此,如果真要相信她的美好,就得想象她达到她母亲那种成熟的程度,并加以比较。好啦,且听她莺声燕语般地说道:“妈妈希望我在我们走之前告诉你,她十分希望你能尽快地来看我们。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讲。”
“她感到十分抱歉,”查德帮她解释道,“她觉得你这个人挺有趣,但她却因为某件事情不得不打断你的谈话。”
“哦,不要紧!”斯特瑞塞喃喃地说道,他那亲切的目光在他俩身上移来移去,同时他也想起许多事情。
“我想亲自问问你,”让娜接着说道,她两手合抱,像是在背祈祷文,“我想亲自问问你,看你是否肯定能来。”
“让我来办这件事,亲爱的,交给我办好了!”听她这样说,查德体贴地承担起这个任务。斯特瑞塞则几乎屏住了呼吸。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温柔,而他对她也实在缺乏了解,因此他感到与她直接打交道不太适合。人们只能像看画一样地瞧着她,不能动手。但是他同查德却打了一个平手,他可以对付查德。这个年轻人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出令人愉快的自信的态度。他的同伴从他的语调中可以听出全部故事,他说话的口气似乎已表明他们是一家人。因此斯特瑞塞更快地猜出德·维奥内夫人这样迫不及待的原因。同他见面以后,她发现他容易对付。她企图同他谈妥,务必要他为这两个年轻人找到一个办法,也即是一个不以其女儿移居为条件的办法。在想象之中,他已经看到自己在同这位女士讨论查德的伴侣定居乌勒特的好处。难道这位年轻人现在竟然把这件事委托给她办?难道他母亲的特使竟然不得不同他的一个“女友”讨价还价?这两位男子因为这个问题而彼此对视了好一阵子。查德以炫耀这种关系为荣,是毫无疑问的。这也是三分钟以前他把她介绍给他时,他之所以会那么志得意满的原因,也是斯特瑞塞第一眼看到他那副模样时,感到如此惊诧的原因。总而言之,当他终于发现查德在同他玩花样时,他就感到自己十分羡慕他,这一点他曾对小彼尔汉姆谈过。整个表演只延续了三四分钟,表演者不久便解释说德·维奥内夫人马上得离开,因此让娜也只能待一会儿。不过他们不久就会重聚,在这段时间里,斯特瑞塞可以待在那儿好好玩一会儿。“我过一会儿再来接你。”他像带她来时那样把她带走,而留在斯特瑞塞耳中的,则是低低的一声“先生,再见”,这甜蜜的外国口音是他以前从未听到过的。他看着他俩肩并着肩走开,再次感到她的伴侣同她的关系是何等的密切。他俩消失在人丛中,显然是进了屋子。斯特瑞塞于是转过身来,想对小彼尔汉姆谈一些他认为是绝对正确的想法,可是小彼尔汉姆人已经不在,而这也使得斯特瑞塞颇有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