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那少年轻咳几声,表情恢复了最初的淡定和冷漠,“我赔你。”
“你陪我?”大喜听了他这话简直是瞠目结舌,千想万想,想过他发火生气的任何模样,却没想到他说这话,“谁,谁要你陪啊,你有病吧,我不需要人陪,更不需要你,你赶紧走就是了……你不走,那,那我走!”
少年起身一把拽回大喜,靠近了几步,逼得大喜连连后退,抵靠在树干上。
少年低头轻声附耳道:“赔偿的赔,你要是这么说,那就把我赔给你好了。”
“你这人是不是傻的啊,医官医术还不错,有病趁早去治。”大喜嫌弃又厌恶的推开少年,“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人,十分轻薄。报上名来,让本仙好好听听,究竟是哪来的登徒子,赶明儿定将你挂在那香火琳宫的宫牌上,好让女仙子们都看清你的真面目。”
“祺泽神君是我爹,我叫鸿迟。”少年道。
祺泽神君!
祺泽神君的儿子!
都说那祺泽神君面相诡异,凶神恶煞,怎么他的儿子却生的……如此不像他爹。
大喜盯着眼前的青衣少年瞧了又瞧,身如玉树,目若朗星,面无表情却眼带笑意,倒是含尽了春花秋月万种情思,眉宇间却透着的一股子桀骜不驯,且挂着几分清冷凉薄之意。
“瞧够了吗,姑娘盯着我的脸可是看了许久了。”
“你管我,我想看就看咯。”大喜并不理会他,伸手捶了捶他的身板,嗯,倒是结结实实的,但这样子根本就和大家描述的祺泽神君不一样啊。
“你真的是亲生的吗?”
鸿迟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你,要不你去问问我娘!”
“你娘是谁啊?”
“白燚仙人的妹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不不不,不问了不问了。”大喜连连摆手,但是又很好奇,她太想知道这其中的详细了,又觉得直接问他好像很不礼貌,但看他的样子,提到他的娘亲似乎并不是很难过,“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娘她……”
“无妨。”
大喜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
“我这个人一向喜怒无常的,我说赔偿你,你就赶紧提要求,不然等我反悔了,或是觉得吃亏了,你就得想想怎么赔偿我了。”
大喜眉头一皱,这可不行,要钱没有要命就一条,“白燚仙人会三昧真火,你娘是他的妹妹,也是火系仙人,那你应该也会吧,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快将这鸳鸯结烧了,咱俩恩怨就算了了!”
鸿迟愕然又为难,“三昧真火,我会是会,但真不真就不知道了。”
“你真是个……”大喜想说他是个废物,但忍住了,自己也不会,哪好意思说别人呢,“那就算了,你走吧,别烦我,我要去给白燚仙人干活儿了。”
她不知道,三昧真火并不能烧了鸳鸯结,白燚此前做法误烧过鸳鸯二仙的毛,都烤焦了,于是结下了仇怨,自此他们的关系便水火不容,见了面是无论如何都要对骂上几句的。
鸿迟并不想走,他一把扯住红线,快速地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将走远的大喜拽了回来,“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你不会连愿望都没有一个吧?”
愿望?
说起愿望,大喜可多了去了,“那你先帮我改个名字吧!”
“改名字?这么简单?”
“简单?六百个月石呢,很贵的,我也才有两百个。”
鸿迟上下打量了大喜一会儿,身上穿的红袍子还有戴的首饰,也确实不是什么贵重物件,长得算不上美艳,性格……有点儿暴躁,但是够爽朗活泼,圆圆的脸蛋,目光纯澈,倒是挺讨喜的,不会让人心生烦厌。
“看什么看,没钱怎么了,很丢人吗?”大喜看出他的意思,六百月石确实不算多,但对她来讲,真的很多,“你有钱很了不起啊,不想帮就算了,干嘛总盯着我看个没完啊。”
“好,你想叫什么。”
“我想叫……”对哦,大喜只想着要改名字,却没想过到底要叫什么。
“既然没想好,那我帮你起一个好了,就叫……”鸿迟想了想,摆弄了两下手腕上的鸳鸯结,“大喜,就叫大喜,我喜欢这个名字。”
大喜?
“我不要!名字是我叫的,又不是给你叫,你喜不喜欢这重要吗!”
“就叫这个,不然我不给你改了,你还是跟我们家门口的灵兽一个名字好了。”鸿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欠收拾的笑容,说罢,转身便走。
大喜一溜小跑跟了过去,“改改改,我改,你等等我。”
鸿迟出手极阔绰,还顺带买下了司命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送给了大喜,说是瞧她一直盯着这画看,便买了下来。
大喜接过画,看看他又看看画,她只是觉得这画上的仙子像他,便多看上了两眼,喜欢倒是谈不上。
“画上的潇洒少年郎就是我,喜欢就多看看,司命那儿有好多画,都是我。”
大喜不得不承认,这画上的人是真的很好看,但她就是瞧不惯他那副臭样子,“切,了不起啊。”
回程的路上,鸿迟时不时地喊上几句大喜的名字,大喜很烦躁,遂加快了脚步,两只脚都快飞起来了。
二人行至香火琳宫,大喜终于停下了脚步,心想着总算可以摆脱此人了。
“你送我张画儿,那我把这个给你,别瞧不起它,虽然样子旧了些,但这可是香火琳宫的宝贝。”大喜谢过鸿迟,把头上的一个旧簪子拔下来送给了他,“就送到这儿吧,以后也最好别见了。”
大喜幻化成人形的那一天,月老便将这个旧簪子给了她,说这簪子很贵重,具体有什么用她给忘了,又或者月老根本就没说。
反正也不重要,她也用不上。
鸿迟大袖一挥,香火琳宫的门便“嘭”一声关上了,三步两步追上前,拦住了大喜,“你怕是走不了了。”
“什么?”大喜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鸿迟扯着袖子带走了。
“拐卖小仙了,拐卖小仙了,救命啊。”
“别喊了。”
大喜这才睁眼,原是自己被鸿迟架着飞了起来。
一路上穿过了风穿过了云,转瞬来到了一片紫色的花海。
大喜还是第一次来这儿。
天色微明,拨开淡淡的雨雾,眼眸所及之处,找不到一片叶,尽是嫣然,美得像画,轻风摇曳是一地的缤纷落英。
大喜问鸿迟,这是什么花,鸿迟拈了一朵,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别进了头发里,“紫荆。”
真好看。
穿过花海,是一道河,泛着淡紫色的波光,映着紫荆幽花的花影,河畔一道悬挂着长明灯,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
大喜指着这河扭头看向鸿迟,还未开口,鸿迟便答:“长明河。”
大喜点点头。
紫荆幽花便是这河沿途唯一的风景,接引仙魔历劫重生的长明之路。
在这幽寂的无尽渊河种下百里紫荆花海的,是鸿迟的娘亲,从此长明烂漫,不再孤冷。
“你娘亲一定是个大美人吧。”大喜蹲在河边,望着水中的花影,幻想着鸿迟的娘亲撒下紫荆花种。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她……”鸿迟顿了顿,看向身旁的大喜,“娘亲还在的话,一定会喜欢你的。”
当然,最后这句话,只有鸿迟自己的心能听得到。
天亮了,一白胡子老翁仙架舟而来,遥遥招手,“小神君。”
“我们该走了。”鸿迟拉着大喜,脚下轻轻一点,一跃上了小舟。
老翁仙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扔给鸿迟,他一眼便注意到了小神君身边的丫头。
她摇摇晃晃的,脚下一个没站稳,竟还摔了个屁股墩儿。
惹得老翁仙哈哈大笑,藏在白胡子里的嘴已经咧到了耳根子,笑声穿扬十里长河。
“老头儿你笑啥……鸿迟,他是不是在笑我,他笑话我!”大喜拍拍衣裳,麻利儿的起身躲远了老翁仙。
他满身的酒气,还散发着一股臭味儿,这臭味儿就跟月老吃坏了肚子放出的屁一样臭。
大喜扯过鸿迟衣袖的一角捂着鼻子,不停地干呕,“老头儿你多久没洗澡了,臭死了!”
“大概……一千年了吧。” 老翁仙掰着干枯发皱的手指算了算,“小丫头你到提醒我了,今日正好一千年整,该是洗澡的日子了,送你们二人下界回来,我便好好地洗上一年。”
大喜现在已经完全蒙了,她不知道到底该震惊哪一个,是一千年才洗一次澡吗,还是一个澡洗一年,又或是她要和鸿迟一起下界?
“我爹身子不好,我就要担起我爹的责任,须得渡劫,巧的正是今日。”
“你下你的凡,渡你的劫,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我既已牵了鸳鸯结,定是要不离不弃的。”
大喜顿时身子就软了,一屁股坐了下去,瞧着手腕上的红结,又是啃又是咬的,就是断不了。
她欲哭无泪,仰天而叹,“倒霉啊,倒霉啊,为啥啊,这究竟是要干啥啊,我太吃亏了。”
大喜不服,她尝试着逃离这破破烂烂的小舟,跳入长明河往岸边游,游啊游,不管怎么努力,都能游回来。
鸿迟坐在一旁小酌,不时地笑笑,“不想努力了或是累了,你就上来,我不会笑你的。”
“你别放屁了,快点儿给我弄回去!老娘才不想跟你下凡渡劫!”
“那你游回去咯!”
说罢,鸿迟竟呼呼睡了起来,再不理会她。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钱包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