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放晴之后,圣莫里茨一下子就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圣洁。
姜韫一行人在楼逢川的家里待了半天,不好过多打扰,于是各自收拾了行李准备下山回到酒店。他们的东西并不多,有些零散的随行物品都在昨夜的匆忙间遗失了。幸好几人还有些现金,但要给楼逢川付房费的时候,他却一口回绝,坚持不要。
推搡了一会,周陶无奈地收回了现金,说:“那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如果有机会,请一定让我还上。”
楼逢川含着笑没说话。
周陶打量他一瞬,福至心灵,一把将旁边置身事外的姜韫拽过来,对着她疯狂挤眼睛。
姜韫反应过来,无奈地抱臂,承诺说:“是我欠你人情。”
楼逢川这才做出一副勉为其难接受的样子,点点头。
出门之后,周陶特意甩开男友,缀在队伍最后,溜到楼逢川身边。她一副看透了一切的模样:“终于逮到了姜韫的弱点,欠你一个人情,高兴吧?”
楼逢川倒也不意外,眉尖一扬,“我很明显?”
明显?你那些心思就差没写脸上了。周陶腹诽,嘴里却道:“再接再厉。以我对姜韫的了解,她很少欠人家人情,一般都是当场结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四五六。恭喜你走出第一步,我期待你的精彩表现。”
从小镇到山下,仅有一条大道,一天两班往返的快车,严格按照时间表发车,过时不候。
楼逢川虽然有住处没目标,但这并不耽误他编出各种借口跟着姜韫,也装模作样地拎了几件衣服候车。
等车时,他正暗自思忖着一会跟周陶换座位,如何顺利坐到姜韫旁边,突然感觉有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走近,站定在姜韫眼前。
“什么事?”姜韫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
“这话该我问你吧,”膀大腰圆的男人,穿了件厚实的皮袄,带着墨镜,对姜韫说话时声音粗重:“昨天你抢了老子的车,这就想作罢?你当老子是死的?”
“我没觉得你是死的。”姜韫答的淡然,“当然如果你要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或者濒临死亡,那我尊重你的想法。”
“你!”男人英语不大流利,说母语姜韫又听不懂。他气急败坏地伸手指着姜韫的鼻子吼,“你敢骂老子?”
“我没有。你自己说的。”姜韫耸耸肩。
他张嘴就骂:“昨天让你这个贱/人侥幸逃了,今天落在老子手里,可没那么好运气,有你好果子吃!”
冤家路窄,他正是昨夜跟姜韫抢车那位,此刻他的女友正萎缩地扯着他的袖子,可惜盛怒之下这点劝慰只是徒劳。他一扬手,力气之大几乎将女友甩了出去,却看也不看,只是怒视着姜韫,似乎下一秒就要抬手打人。
姜韫目光平静跟他对视,刚准备说什么,楼逢川已经站上前,不动声色地将姜韫挡在背后。
“你干什么?一起讨打?”男人恶言恶语地威胁。
“我路过。”楼逢川摆摆手,“不过我有一个建议。”
“什么?”
“你可以对着那个摄像头打,更解气。”楼逢川伸手将车站头顶的数个摄像头指给男人看,诚恳地望着他,“警方也来的快一些。”
男人愣了愣后更加恼怒,一瞪眼就要发火,姜韫拍拍楼逢川的肩,随口问:“上次打你那位,进去几年?”
“嗯?”楼逢川有一瞬迷惘,看了看姜韫的表情,一瞬间懂得了她的意思。他迅速做出反应,轻描淡写地回复:“也不多,十三四年吧。”
“判的这么重?不是只打断了你一根指骨?”
“我找关系了。”楼逢川春风满面地瞎编:“还赔了一辆兰博基尼。早知道我就让他多打几下了,原本看中的是阿斯顿马丁。实在可惜。”
“那这次你可要抓住机会。”姜韫看看男人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周陶看着俩人一唱一和,扶额无语。
男人望了一眼监控,悻悻离场。
晚上,周陶和姜韫泡在酒店的温泉池里聊天。这家酒店以舒适的汤池而出名,热气氤氲,远看似一池春水嵌在雪国冰川之中,趴在池边,可以将远处无遮拦的圣莫里茨雪景尽收眼底。
这几日天寒,酒店虽然客满,但来泡汤的人只是寥寥。但即便如此,姜韫点了杯红葡萄酒,侍者仍是隔了半小时才施施然而来,将盛满冰块的酒桶推到水上,慢慢漂到二人身边。
周陶尝了一口,立马皱起眉头。“好苦好涩!一点也不甜啊!”
“这是丹魄。”姜韫说,“确实很/涩。”
“什么魄?”
“丹魄,西班牙的贵族葡萄。不好喝吗?”
“难喝死了。”周陶又尝了一口还是难以下咽,“是我喝过最辣最苦的酒了。”
“喝它不为甜,是品它的果味。”
“喝葡萄酒不喝甜有什么意思?”周陶说。
“丹魄清爽,酒体厚实,是干型葡萄酒里香气很复杂的一款。”
姜韫正准备说什么,突然身后有人来了这么一句。
她闻言转过身,只见楼逢川披着浴巾站在阴影里擦着头发,看起来也是刚刚泡完温泉的模样。他又说:“喜欢甜的,不妨试试波特。”
姜韫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新点的酒送过来,还附带了楼逢川的一杯。
看着姜韫伸着湿淋淋的胳膊递来了酒,楼逢川挑眉:“给我的?”
“我请了。”
相对丹魄,波特的甜味极其明显,甚至类似糖水,因过高的糖度而挂杯。
楼逢川喝的面不改色,周陶则很直接的评价:“甜的发腻,跟刚刚那杯综合一下多好。”
姜韫说:“各有各的风味。”
三人对着默了默。
“那…你喜欢什么?”周陶突然八卦地凑近,意味深长地问楼逢川:“甜味很重留香短的,还是苦涩一点但越品越香的?”
“都好。”他闻言略一思索,“只不过我更爱回味悠长的。”
“我听一个朋友说,酒品见人品。从喝酒的喜好里,说不定能看出来人的处事方式和择偶标准。他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他答的滴水不漏,“个性往往反映在生活的细节里,下意识做出的选择是一种自发性的行为倾向。就比如喝酒后的状态可以最大程度地展现性格一样,饮食习惯也可以从某种程度上折射本性。”
“这么说,你喜欢有内涵的咯?”
“自然喜欢。”楼逢川望了一眼一直没说话忙着品酒的姜韫,含义丰富地说:“我的喜好,从来没变。”
顿了顿,他说:“也不会变。”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周陶继续靠在姜韫身边,看着她闭眼小酌那杯苦到了姥姥家的酒。
“他刚刚说的话你明白吗?”
“品味不错。”姜韫语气淡淡,“我也爱干红。”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酒。”
姜韫不接话了。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关系。”周陶感叹,“某些地方这么相似,但却总是一会亲近一会又疏离。”
“不可以吗?”
“没说不可以。只是……”周陶笑着说:“这种关系一般只会出现在幼儿园小朋友间,还是上小班的那种。”
“少拿我当乐子。”姜韫发出警告。
“好好好,大小姐。你在感情上向来是高手,自然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只不过你确实该仔细想想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尤其是,我看出来你对他很纵容。这种纵容,我还从来没见在你身上见过。”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当晚夜深,姜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酒店装潢奢华,床也柔软,但她毫无困意。国内是早上,姜韫一向不愿意这时候去找江遮或者陈雾聊天,周陶又跟恩里克在隔壁房间。
想了想,她披着衣服,拿上房卡走出去闲逛。
凌晨的圣莫里茨非常寒冷,潮气从地底往上冒。大厅和娱乐室空荡荡的,前台轮班的人打着瞌睡。姜韫想起办理入住时经理的话,后面的花园有秋千,遂看了眼墙上的地图,往花园摸索着前行。
花园一样安静,连虫鸣也没有。秋千一摇一晃,背影十分熟悉。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裹紧衣服走近,突兀地开口。
楼逢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后背一凉,差点把持不住叫出声来。惊魂未定地转身,看到了姜韫的脸,他才渐渐抚平情绪。
“睡不着。”
姜韫极力忍住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吓他一下,看看人前矜贵端稳的他,受惊时会是什么模样。
很可爱。她暗暗评判。
“巧了。我也睡不着。”她走过去坐在旁边空着的秋千上,晃晃腿。
“那不如聊聊天。”楼逢川的声音还有点发颤,但并不生气。“反正待着也是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