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屋外的风铃吹的铛铛响,被冻僵的四肢在暖和的壁炉前缓缓升温。一行人被邀请进了客厅,围着壁炉坐了一圈,身上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雷顿已经确认过眼前高瘦的男人就是朋友介绍的好心人,反复道着谢:“真的很感激你愿意收留我们。等回到市里,请允许我回报你的善意。”
楼逢川微微颌首:“应该的。出门在外,突发状况在所难免。”
几人寒暄了一会,待身上的寒气全部褪去,看着门口凌乱的泥印和地板上洇开的水迹,周陶思来想去,终是觉得这样打扰人家太过冒昧,思忖着掏出了钱包,用中文说:“来的路上我看到了这里有不少旅馆,都住满了。很抱歉这种大雪天扰的你不得安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按照旅馆价格的双倍支付……”
“不必。中国人帮中国人是应该的,你们安心住下就是。”楼逢川始终没表现出不耐和嫌弃,他回答的客气,视线却约过周陶,不着痕迹地落在姜韫身上。
那边,姜韫紧靠着壁炉裹紧身子,因为寒冷,蜷的像只过冬的刺猬。迎着温暖的火光,她似乎昏昏欲睡,低着头不知道沉思着什么,暖黄的光线在她漂亮的侧脸上滚动。
“姜韫,我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周陶挪过去,靠着她悄悄地咬耳朵:“好像在哪见过。”
姜韫说:“你记错了吧。”心里却咯噔一声,眼熟,难道楼逢川已经火到这个程度,大幅广告挂满欧洲了?
“不会的。我轻微脸盲,能让我记住的可不多。我肯定应该在哪见过。”
“那就是吧。”姜韫答的敷衍。
周陶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楼逢川仍旧盯着姜韫这里出神,投来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热烈。她瞬间想起方才在屋前,楼逢川打开门看见姜韫那一刻的眼神也绝不寻常——只一秒,他的眼睛就亮了,从平淡到痴狂,就如同有人在布满枯叶的田野上扔了团火苗,极其迅速地燃烧、席卷大地、燎原。
这绝不是会看陌生人的眼神。
“你们认识?”周陶神神秘秘地问。
“不算认识。”姜韫打了个哈欠,掩下尴尬的神色,“工作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很久没联系了。”
“真巧啊!”周陶小声惊呼,“那你们还真有缘分,这都能碰上!”
火焰舔舐着已经烧成焦黑的木段,有时候迸裂出小小的火星,劈啪作响。
姜韫盯着火焰没接话,是啊,他们还真是有缘。在这个与中国相距几乎八千公里、极其冷门的小小雪村里,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心软收留他们一行人的,会是他。
如此有缘,命运轻浮的近乎玩弄。姜韫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
楼逢川买下的这座小屋,面积并不大,上下两层,一共只有两个能住人的房间。楼逢川把周陶和恩里克安排在了书房,那里有一张平日看书时可以舒舒服服躺着的圆沙发,很宽大,挤一挤勉强睡得下两个人。此外还剩下楼逢川的卧室,只有一张床。这意味着,至少要有一个人,独自去楼下在地毯上打地铺。
毫无疑问,楼逢川把卧室让给了姜韫。
“你睡这里,我去楼下。”他指了指小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我的床足够大。”
顿了顿,他又说:“记得关好窗,夜里风大。”
语毕,他迅速从柜子里抱出来闲置的两床被子,带着雷顿下楼。
楼逢川说的很对,他的床确实很大,也很舒服,足够姜韫躺在被窝里,心满意足地将身子摆成一个“大”字。
姜韫有轻微洁癖,从不会接受睡在别人的被子里,这还是头一回。楼逢川给她备好了新的被褥,但她没有换。也不是懒,只是莫名觉得没必要。
姜韫猛地意识到,自己是不大抗拒楼逢川的,睡在他的被子里非常自然,没有一点不适。想想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他们两个曾经有过这世界上最深的交/合,经历水乳相融的呢喃,连孩子都有了,这点被子又算得了什么。
她把被子拽上来一点,轻轻嗅了嗅。
热乎乎的,没什么汗味,自然带着一种香。姜韫越闻越觉得熟悉,皱着眉头想了想,爬起来在屋子里搜寻。
她在床头找到了答案。
小巧的落地灯旁,静静摆着一盒香薰,是姜韫常用的一款,很适合冬天,淡淡的木质香,类似松枝被点燃的味道,前调清冷,后调醇厚温暖。
姜韫笑了笑,这家伙的品味倒还不错。
夜深了,小屋陷入沉睡。隔壁恩里克的呼吸声很重,和楼下传来的雷顿的鼾声交织在一起,吵的姜韫难以入睡。
奔波了一天,明明已经累的睁不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难免想着,楼上就能听的这么清楚,那楼逢川,他就在旁边躺着,真的能睡着吗?
下楼去问,太刻意,好像显得她一直在惦记他似的;不去问,又不太放心。
姜韫翻来覆去思考了一会,第一次在这种小事上如此纠结。小屋暖乎乎的,隔绝了室外的冰寒。突然,窗子被风吹动了,砰一声轻响。
这栋小屋有年头了,装横过时,设施也老化了。取暖还是老式的壁炉,窗户的栓子也微微松动。这样的房子没有地暖,一楼的地板定然是冰冷的,彻骨的寒气会从木板缝隙里透上来——而地板上仅有一层不算太厚的毛毯。
这么睡一晚,很有可能感冒。
再无犹豫,姜韫立刻掀开被子,跑下了楼。
楼逢川有点后悔今天头脑一热做下的决定了。打地铺确实很冷,冷到他已经紧紧地用被子把全身都严严实实的裹住,但那种寒气还是会从各种缝隙里钻上来,叫他手脚冰凉。
他没告诉任何人,其实阁楼的储藏室里就有一张备用折叠床,前屋主留下来的,从没用过,完好无缺。
但安排房间时,姜韫站在他旁边,鬼使神差地,楼逢川觉得他必须要赌一把。
赌她不忍心看他睡在冰冷的一楼,赌她会心软来看他,甚至是,赌她会在自己感冒后,悉心照顾。
听到楼梯轻响的那刻,楼逢川知道自己赌对了。
姜韫的步子轻而缓,柔的像只猫儿。楼逢川眯着眼,看她蹑手蹑脚地靠近,过来摸了摸地面,眉头立刻蹙起,然后又小心地碰碰他的被子。
楼逢川立刻闭眼装睡。
随后他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蹭蹭他因为寒冷而有些发凉的脸颊。
收回手,姜韫叹了口气,推了推眼前睡成一团的人。
“起来吧,别装了。跟我上楼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