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雪山绵延,如琼玉堆积,风在山间盘旋,中间凹地是浑然天成的避风港。当风顺着谷口,挟卷着雪片和雾气在广阔的谷地盘行时,这里白雾弥漫,空气潮湿,远看犹如蒙上一层细纱。
楼逢川煮了杯咖啡,在木质的方桌前坐下,对着远处延绵的雪山看书。
这里是一个未过度开发的小镇,人口不多,零零散散建了百来个木屋,家家门口都有不小的一片空地。自山脚的车站到此处仅有一条开阔的山道,可以行车,载来爱好探险的年轻人,在这里短暂借宿一晚,然后继续向更深的山行进。游客来往的多了,便也有人在这里开起民宿。
楼逢川几年前买下了一栋木屋,闲暇时间就来散心。远离了城市的喧嚣,雪峰铺天盖地的银白,会令人心胸开阔。
尤其是家里人催婚催的紧的时候,他就跑到这里,躲一日是一日。
自打山间某处小湖出了名,这里也多了不少情侣,相伴而来,在湖边的石头上热吻。夕阳降临时,光线从狭窄的山口涌入,正好照射到湖面上,坐在湖边眺望,整个小镇都是一片暖黄。
咖啡喝了没几口,隔壁的一对情侣晨跑归来,转悠到他门前打招呼。楼逢川礼貌回应,递去一张报纸。每天的报纸有专人投递,今早来的时候恰好他们不在,楼逢川帮他们接下了。男人接过报纸,笑着道谢,目光停留在楼逢川的手指上片刻,愣了愣。
“怎么了?”楼逢川疑惑。
“哦,没什么。”男人离开了。谁知不一会,他又叫了几个朋友来,在院子前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人绕过积满雪的小院,走到楼逢川眼前来,笑着打招呼。
“早上好!”
楼逢川没什么表情,点头致意。
来人开门见山,指着楼逢川的手笑道:“请恕我冒昧,可以问问你这枚戒指的来历吗?”
“来自我的一个……朋友。”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楼逢川下意识地将报纸盖在手上,“有什么问题?”
“是我冒犯了。”青年人的笑容灿烂,“红钻难得一见,可以请你让我近距离地看一看它吗?”
楼逢川沉吟一瞬,勉强答应。
那人欣喜若狂凑上前,从兜里掏出一双手套,戴好后小心翼翼地举着楼逢川的手,仔细打量戒指。
他边看边啧啧赞叹,语气充满艳羡。
楼逢川皱眉,不动声色的蜷起了手指,生怕眼前的男人把戒指撸下来就跑。
注意到他的举动,男人失笑,解释道:“不要紧张,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红钻太过少见,我也未曾见到雕刻如此精细的。一时失态,见谅。”
楼逢川心里讶异,这个戒指的价值他是知道的,但听来人的形容,竟然珍贵到这个地步。
“它很稀有?”
“当然,它比任何彩钻都更珍贵。很多珠宝界的人都未曾亲眼见过一克拉以上的红钻。”男人语气笃定,并不像是开玩笑,“您运气真好。”
“红钻的市场价格如何?”
男人笑着说:“其实没有什么市场。我相信任何人拿到了红钻都更趋向于自己收藏,不会让它流入销售渠道。前些年有一枚两克拉左右的红钻,被人以两千万的价格拍下。”
…两千万。
楼逢川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枚戒指,是姜韫认识他第一天,解决场地纠纷后,送来给他赔礼道歉的。姜家珠宝享誉全球,大小姐亲自挑选的东西必然不会掉面子,只是,姜家已然富到如此境地,连随便出手送一个刚刚相识的人礼物,都送有价无市的红钻?
还是说,自己在她心里,真的如此不一般?
谁料男人接下来的话更是令楼逢川心中惊异——
“或许您的太太在这里吗,我可以冒昧地请求,看看她手上的那一颗宝石吗?”
“太太?”楼逢川皱眉,“我没有结婚。”
“是我冒犯了。但,这是对戒中的一个。”男人笑的抱歉,指着楼逢川的手说,“另一只在何处呢?”
“对戒?!”一个接一个的消息让楼逢川直接站起了身。“我从未听说!”
傍晚,楼逢川坐在电脑前,对着浏览网页垂眸沉思。
他将戒指举起来打量,戒圈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了莫比乌斯环造型,上面镶嵌着小巧玲珑的两枚钻,一红一白,璀璨夺目。
因为红钻过于张扬,大部分人都忽视了旁边略小的那颗钻石,但仔细看这个纯度,应该也价值不菲。
“这是Toi et moi,双石婚戒。拿破仑曾经请工匠打造了一枚送给皇后,戒指上有两颗不同的主石相依相偎,寓意爱人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楼逢川的脑海里回响着白日那个男人的话,“如果我没有出错,您手上这枚戒指造型秀气,应该是女款。女款的双石戒,大多要比男款的钻石更精致也更珍贵。如果特地将这枚赠给您,对方的意思应该不言而喻……”
“什么意思?”楼逢川问。
“她应该是,心仪于你。”
小柿会走之后,姜韫将她送到了父母家里,让他们享受一下期盼已久的天伦之乐,顺便帮忙带孩子。
姜父姜母听到事情的经过原本怒火中烧,恨不得带着保镖就去把楼逢川揪出来暴揍一顿,可是看到小柿的那刻,满腔怒火都化成了绕指柔。
他们对于凭空多了个孙女表示惊异,但对小柿表示欢喜。俩人接过小家伙,乐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一口一个心肝地叫,宠溺到了极致。
有人带孩子,姜韫放心也轻松。玩心重,她人又跑到国外去了。
周陶已经数次对她发出邀请,趁着圣莫里茨还没到旅游旺季,人少景也好,赶紧来玩几天。
姜韫对这个地名有点陌生。留学的时候,她跟着一帮立志游遍欧洲的朋友把能去的地方都去了,最后在瑞士止了步。“太冷了”,她的朋友们如是说。在伦敦待久的人,大多向往南欧的烈日海滩。著名的雪国瑞士,姜韫还是第一次涉足。
当地时间十二点多,周陶到车站接到了姜韫。一出车厢,顿时被冰天雪地的氛围挟裹。姜韫搂紧大衣,打了个哆嗦。
列车在银白的雪川间穿梭。明亮宽敞的玻璃窗,映出如画般绮丽的阿尔卑斯山,层层叠叠的树木披霜屹立,时值正午,日照下长年积雪的山峰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远看犹如进入童话世界,奇景被车内游客尽收眼底。
车厢里暖气开的很足,姜韫有些昏昏欲睡。列车在一片雪白里穿行,连接了原本孤绝的各个山峰。行了一个多小时,手机突然叮一声响,有信息进来。姜韫打开看,是小柿在用电话手表给她发语音:“妈妈,是我呀~”
她眉开眼笑地回复:“我知道是宝宝啊,宝宝想妈妈了吗?”
“想啦。”
“乖乖听外公外婆的话,妈妈回家给你买玩具,好不好?”
小柿一岁多,话还说不太利索,奶声奶气的,“好~”
车厢内人们热切交谈,声音嘈杂,姜韫也没有带耳机。
外放的声音引的周陶十分好奇:“谁,这你女儿?”
她知道姜韫已经有了孩子,但从未见过。
“嗯。”姜韫笑眯眯的,把孩子照片翻出来给她看,“是不是很可爱?”
“真漂亮啊!”周陶惊呼,“长的真像你,白白净净,眼睛这么大。”
谈话间,小柿的语音又进来了:“妈妈晚安,柿柿睡觉觉。”
“好,宝宝晚安。”
这里的时差跟B市差近七小时,小柿那边已经快九点,该睡觉了。
周陶看看姜韫,“啧啧”两声道:“行啊你,两年不见,孩子都会说话了。怎么没听你提过孩子她爹?”
姜韫敛了笑意,语气淡淡:“孩子没爹。”
“cool啊!”周陶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去的精子库?怎么突然想要孩子了,这么着急?”
“不是。”姜韫有点头疼,不知该如何解释,敷衍说:“有空详细给你讲,我睡会。”
见她不愿多说的样子,周陶便不再问。
两人静静地靠在座上,看窗外河流极其缓慢又迂回地从险峻的岩缝间穿过。到处都是一片银白,天和山几乎融为一体。
圣莫里茨被阿尔卑斯山环抱,是天然的滑雪场。绵延的雪山和未知的风景,也吸引着许多探险爱好者前去一探究竟。
这次同行的是周陶的男朋友恩里克,还有他的一位好友雷顿,葡萄牙人。几人都是热性子,见面聊了没几句就熟络了,结伴往山谷里行去。
恩里克热爱探险,主动规划路线,介绍说某座山峰的侧面有一片天然的低地,顺着山势长满了雪松,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漫山漫野都是雾凇,是当地一绝。
晚上,他们就住在离此处不远的度假酒店,周陶提前半个月已经定好了房间。
“到达谷地大概需要四小时,要徒步,所以必须有登山杖和防滑鞋垫。”恩里克拿出了地图辨别方向,抬头望向白的刺目的高峰,深呼吸一口气:“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