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你的疏忽。在爸爸手底下做事十年,没有出过这样的差错,偏偏就是在我经手负责的时候出问题。你很好。”
姜韫生的眉目清丽,人也可爱,然而沉下脸来发威,语气严肃而沉稳,也很有几分霸道总裁的味道:“没有下次。”
她微微抬眼,语气不善。
“那边我去交涉,你把你该负责的做好,参展商这块,最好别让我再看到出任何问题。”
林总监讪笑着去了。
转过头,姜韫叹了口气,立即交代助理:“你跟我走,得跟人家好好道歉,这合同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咱们不占理。”
楼逢川换好拍摄的指定服装,化完妆却被告知拍摄因为场地的事情延期,暂时无法正常进行。
他闻言没什么表示,只阖上眼休息,静等对方的负责人过来交涉,谁知睁开眼,又看见了那张秀嫩的脸。
“是你。”
“是你?”
一声意外,一声惊喜,大约是彼此都没有料到如此巧,顿觉意外。
姜韫早在赶过来时就在心里打好了草稿,能租下主干道这间大热会展中心的人非富即贵,她不是没有交涉过。
生意场上往来的都是人精,姜韫心知大多数都很难缠,不会轻易让步。
己方虽然理亏,但请柬的时间写的分明,人也快要来齐,她只能硬着头去理论。
本想着该是一场磨人的拉锯战,谁知一来就碰上了熟人。
其实倒也不怎么算熟。但不知怎么,姜韫无端觉得他不会在这件事上过多计较。
“是我们的疏忽。”她向楼逢川身后的拍摄组望去,拍摄所需道具已经陆续取出,黑色的大箱子显然是被精细保存,不见一丝划痕,此时正摆在地上。没有收回,大概在等交涉后,楼逢川的通知。
“楼先生,很抱歉给贵方造成了困扰,这件事是我们的疏忽。但眼下赞助商和模特已经就位,我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不知您是否能够谅解,展会结束后的场地即刻归您使用,费用全部由我们承担,您看如何?”
楼逢川默了一瞬,凝眸看她,气定神闲:“只是这样?”
“那您想要如何解决?”姜韫露出招牌微笑,“我们会尽力配合。”
“我对贵司的珠宝很感兴趣。”楼逢川站起身,两人的身高顿时出现不小的差距,叫姜韫不得不微微仰头以直视他。
他微微俯下身来,对上她的目光。“不知可否带我参观一番。”
这是哪一出,美人计么。
姜韫顿觉有趣,望着他的泪痣笑的灿烂:“我的荣幸。”
一番谈话不尴不尬的结束。
展会圆满落幕后,姜韫松了口气,第一时间去拿了自己的首饰盒,挑挑练练半天,预备选个礼物送去给楼逢川做人情。
“姐,你怎么跟他认识的?”助理看着远处卸妆的楼逢川,小心翼翼的凑到姜韫耳边问,“好帅啊,鼻子那么高,混血吗?以往咱们合作过那么多欧美男模,我都没觉得有多惊为天人,果然,还是只能欣赏的来亚洲人哦。”
“不知道,不过确实蛮帅。”姜韫选来选去拿不定主意,朝楼逢川的方向望去,不料,他也正看过来。
这个男人有着近乎完美的身材条件,从合作方的反应来看,似乎天生就该吃模特这碗饭。
昳丽的外形和绅士风度,让他成了全场焦点,不知多少惊艳的目光频频萦绕在他身畔。
两人的目光短暂相交一瞬,姜韫被他望的心中一跳。他的神色有审视也有好奇,带着异样的诱色。
觉得有趣,姜韫拿定了主意,从首饰盒最里侧拿了个小盒出来,走进楼逢川身侧。
“一点心意。”她正色道。
“多谢。”楼逢川打开看,一枚戒指,上面硕大的宝石险些闪了他眼睛。
抬头看看姜韫,神态分明是娇憨的,却努力做出严肃的模样,小小的姑娘此刻看上去格外无害而可爱。
一只单纯的白兔。
他草率地下了定义,突然想笑,心里倏然一暖,扬起的嘴角充分显示着愉悦的心情。
幸而习惯了冷脸示人,这点失态被掩饰的极好。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白收,不如晚上做东,请你吃饭如何?”
“好啊。”姜韫不顾助理在身后死命戳自己的腰,从善如流。
“那就是我的荣幸了。”
走出几步离得远些,助理立刻跳脚:“大小姐你怎么答应的这么随便,我可是答应了姜总这次要好好看着你的,他是什么人都不清楚,随便出去吃饭很危险的!”
“是吗?”忙活了一晚上,姜韫终于可以把脑后的发夹扯开,黑发顿时散落,披了满肩。
刚刚那个娇俏无害的女孩仿佛一瞬消失了,眼波明媚,顾盼神飞,纵然因为疲累有些惫色,眉眼依然盛着万种风情。
她颇为微妙地回头看了楼逢川一眼,语气满含深意。
“谁危险还不一定呢。”
“我想听重点。”陈雾面无表情听完了这段冗长的前情回顾,显然对他俩爱情的萌芽毫无兴趣。“不如我们略过其他,直接快进到那步。”
姜韫一撇嘴装听不懂。
“什么?”
“你少给我装。就说孩子是怎么来的!”
“睡来的。”姜韫面不改色,言简意赅。
“…敢不敢具体点?”
“什么?”她闻言大惊失色,“那可不行,再具体点可就是限制级的了!”
陈雾:“…”
“显克微支说过,爱情是两个人的灵魂结合起来飞向上帝的天使,这个天使将把世上光辉带给上帝。”
“所以?”
“所以爱情是上帝的旨意,挡不住的。”姜韫长吁短叹总结道,“虽然我知道那样不对,但他…确实是太诱人了啊!”
人们都知道喝酒误事,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更加耽误人。
那一夜实在是个意外的不能再意外的意外…但这只是对楼逢川而言。
人前游刃有余的他,实则酒量极差,向来把握住一个度绝不越线,可惜那夜防线频频失守。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招架不住看似温柔的姜韫,只是不自觉地在她的温柔乡里流连。
几杯下肚,人已经醉的不知今夕何夕。
从姜韫那边看,事态就显得微妙多了。
爽烈的威士忌,香气醇厚。这酒性烈,她举杯漫不经心的小口啜饮,面上逐渐显露微醺的红晕。
点着香氛和蜡烛的套间,酒精在发挥作用,窗外滴滴答答自屋檐滴下的雨,细微的声音传过来,在某刻都被放的无限大。
她端着酒杯摇晃,倚着桌的模样分外慵懒。
酒量好差的男人。
楼逢川已经醉倒,脸逐渐染上绯色,呼吸像是沾上蜜糖的巧克力。
而那长睫如扇,在眼下微微映出一小片阴影—于是姜韫理智离家出走,再没有多余的神精力去思考别的东西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像丝带把他们绑在了一起。
被酒精麻木的灵魂一点点活泛起来,香气萦绕在屋子里。
夜色渐渐地深了。雨还在下。声音断断续续的,世界好像出现了裂隙,于是积累已久的雨水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源源不断的滴落进去。余热散尽,有几缕风在雨里微笑。
“然后?”陈雾觉得自己在被气的晕厥的边缘徘徊。
“然后就这样那样了。然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
姜韫举起手里的报告展示给她,“看,一个孩子。虽然现在才一颗豆子那么大,但将来可是会抱着你喊干妈的。”
“我不想听她喊干妈,我现在想去死。”
“不行,你至少也得等到孩子生下来,会说话之后叫你一声再死吧?”
陈雾:“……”
骤雨初歇,风也静了,这个时节的伦敦天亮的总是很晚。
姜韫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她觉浅,睁眼时天还是昏暗的。她披了件外衣,坐在房间里的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涣散地发着呆。
房间里没有开灯,装潢典雅,又格外显着暗,于是雾蒙蒙的光线里她的脸似乎也有些忧愁……和疲累。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忆着昨晚的各种画面,缱绻的,温润的,少儿不宜的(?,那种迷乱的颤栗退却后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身上,烫的人有些失控。
她叹了口气,整个人不得不放空以免再多想什么,回头望去,只见极宽的大床上堆满衣物,凌乱的被间睡着、或者说昏迷着一个男人。
楼逢川双目紧闭,眉头蹙起,姿势并不如何文雅的躺着,整个人是沉静的。
她看着他,于是想起了更多的事情,仰天无声哀嚎,片刻后走了过去,轻手轻脚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又缓缓靠近他。
楼逢川仍无知无觉地睡着。这样的他十分无害,失却了白日的精明,但她喜欢。
姜韫望了他半晌,目光落在那颗小痣上,感觉心突然停跳了一下,仿佛被小针轻轻一扎,蓦然又乱了。
她顿时移开目光,同样的错误,她绝不允许自己犯第二次。
钱包墨镜手机都在床边,衣裳凌乱堆叠,翻找起来并不容易。姜韫脑子有点乱,心在胸腔里跳的很快,仿佛揣了只乱蹦的小兔。
她粗略清点了一遍物品,穿戴齐整,鞋子提在手里,蹑手蹑脚向门口走去,预备不告而别——尽管这等行径实在有违本心,似乎也极不道德,但她没得选择。
人是她灌醉的,事已经办下,与其等他醒过来同他面面相觑的尴尬,不如她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到底是舍不得,已经到了门口,她又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身回去,伸手轻碰他的长睫,叹息一声,附身浅浅在他泪痣上轻轻一碰,落下一吻。
“对不起。”
…
窗外热闹起来,临着车水马龙城市主干道的酒店,鸣笛与谈话声顺着窗子缝隙往里钻。
楼逢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醉酒后的困倦和昏沉让他反复挣扎许久才坐起,随之怔忡了会,立刻对着满室狼藉沉默。
他静坐着思索了很久。若是此时有一根烟在身边,他大概会立刻吞云吐雾借此消愁。
愁吗?说不清。他神色奇异,流露出难言的情愫。
不知想到了什么,摸着凉掉的被褥,居然笑了一下,但这种笑容在看到桌上那颗宝石之后消失的荡然无存。
粉钻,成色和做工都极好,他不是不识货的人,自然知道价值不菲。
大约也正是因为知道,是姜韫特意将它留下来的,那么这一举动在此刻就显得格外讽刺。
楼逢川将它拿起,沉默地端详。沉甸甸的,很有重量。这枚宝石不陌生,昨天他还在她的脖子上见过,应该是从项链上临时取下。
珠宝大亨的姜家独女,戴在颈间的东西绝不会是凡物。
展会的事,她为致歉,送了他一枚戒指。
而今天一早,她又留下了这枚宝石。
这枚宝石,算什么?他们昨晚的那些,又算什么?
…他在她眼里,算什么?
楼逢川丢开宝石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室内的混沌被外面的气息冲散,嘈杂和吵闹涌入这一方天地。
车与人络绎不绝,偶有海鸥和鸽子在空中盘旋一阵,又消失在天边。这座繁华中不失闲适的城市是无数人向往的安乐乡,每个人都好像没有忧愁,除了他。
楼逢川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深陷在对她的眷恋和喜爱里,另一半又觉得这样难堪的境地无比可笑。他贪恋那样的温柔,可惜只是惊鸿一瞥,指间流沙。
最后他也深深叹一口气,关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