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易如反掌。
当警察把视线焦点都集中在他的房子上时,他轻松地躲进了街道尽头的一栋房子。房东希望他能在他们度假时帮他们喂狗。他喜欢狗,何况这个房子为他做了很好的掩护,让他避开警察的包围进行观察,他甚至把车停进了这家人邻居的车库。
谢天谢地,他的妈妈足够谨慎,提前和他通了电话提醒了他。
她在电话中踟蹰半晌,不知道该不该那么做。他一如既往地用甜言蜜语哄骗着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说了谎,声称由于他是戴夫的弟弟,警方想要把责任推卸在他身上。他使她相信他会和警察好好谈谈,把一切都说清楚。
太好骗了,女人都是这样。
就连不可接近的坎贝尔医生也一样。
当他冲到卡车跟前,告诉她卡拉汉探长想让她从这条可能发生危险的街上离开躲进安全房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路障旁的警察都被街道另一头的事件吸引了,完全没有注意身后发生的事情,也没有看见莱西从卡车中下来穿过马路走向了另一栋房子。他看见她眼中闪过疑惑的火花。她曾经在哪儿见过他,但却无法清楚地想起来。他带了一顶深蓝色棒球帽,套着防风大衣,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她也许以为自己曾经见过他和警探们待在一起。她想要想起在哪儿见过他,这阵短暂的疑惑让她默默跟着他走向房子。
当他们俩走进那扇门,他把手搭在她背上时,她终于想了起来。
当她终于回过神来,他觉察到她的身子试图闪开。但一切都太晚了,她已经走进了狼穴。他处理她的方式和对付那个姓哈珀的女人的手腕一样,衣服罩在脸上,让她们大口吸气,然后再装上车。
这个女人像一只愤怒的小猫一般反抗了一阵,墙上的两幅画被她敲了下来,还打碎了某个中国塑像。她用牙、指甲和脚和他对抗,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脸颊上的抓伤和手臂上的牙痕一周都不会消退。婊子。
当他把车倒出车库开走时,警察看也没朝他看一眼。房子前的雪地已经被警察的车子和靴子踏平、弄乱,他的车印完全无法辨认。
他放下咖啡,扫视着小屋的主卧。他需要做一番准备,因为警察已经追踪到他的一个住处,离他们追查到这儿也不会太久了,而这正合他意。在这里,在森林的正中,他离群索居。他总是像孩子一般热爱这栋摇摇欲坠的小破木屋。在狩猎季节,他和戴夫连续几个月都住在这儿,他们狩猎动物,也狩猎人。在这里,他的哥哥第一次带领他进入那私密而扭曲的世界,他感到受宠若惊。他们俩一同挖出了一个监狱,把它用水泥围起,还建了一扇沉重的门,用来关押他们抓来的女人。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哥哥对待女人时草率而粗心,毫无美感。戴夫从来不关注技巧,他只是完成任务罢了。
而他意识到谋杀的乐趣远不止于此,应当从中享受追逐的乐趣和权力的滋味。还应当创造一套自己的签名。断裂的股骨就是他的签名。打断戴夫抓来的女孩儿的大腿骨是他的主意,这个符号也沿用到了他自己的谋杀中。不仅因为折断大腿骨能让人丧失移动能力,还因为这根骨头是人身上最长、最坚硬的骨头之一。于他而言,这是将权力施加于被害人身上的象征。在最近几起杀人行动中,他又在签名中添上一笔,选取和受害者联系密切的物件来将自己独一无二的作案手法和那些二流杀手的手法划清界限。这些物件表明他仔细调查过受害者,整场谋杀都经过审慎三思。最近三个受害者简直就是三尊艺术品。
他有些后悔在交汇山把那个女孩儿连车带人推入了河里。那是他第一次离开戴夫的参与单独作案,他很害怕留下证据,所以把女孩儿抛尸河中,掩藏证据。在俄勒冈南部他没有找到更好的地方能把尸体一连藏上几天,所以不得不立即摆脱她,但至少在她的大腿骨上留下了签名。没有人认出这份签名,直到最近。《俄勒冈人报》的那位记者把各种线索拼凑在一块儿,这对他来说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宽慰。他希望自己的作品有人欣赏,却不知该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将它公之于众。谢谢你,布洛迪先生。
他打开厨房柜,从顶端的架子上拉出一个相簿,轻轻地翻阅起来。那些照片已经开始褪色,他最喜欢的照片由于多次抚摸,边角已微微上翘。这本相册的每一页上都粘有固定照片的黏胶,它们很早以前就不再有黏性,他不得不用胶水和胶带让照片仍固定在相册上。
他抿紧了嘴唇,仔细端详着一张艾米·史密斯在平衡木上的照片,他至今还不太确定当初为何要把它偷出来。他闯进了那个体操运动员的家,本希望能在家碰到她,但她并不在家。他被激怒了,他在灵魂深处渴求着她。自从在交汇山高速公路的一块广告板上看到她后,他就被那挑逗般的姿势深深吸引了。他开始跟踪那些运动员,想把她的脸和名字对上号,设法弄清她的住址。但当他最终进入她的家门,她却不在家。因此他偷偷把她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被大学女学生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深深吸引。摇滚乐队的海报,集市上淘来的毛绒动物玩具,衣服,衣服,全是衣服。这个相册就放在她的床上,才刚做到一半。翻阅过那些照片后,他便知道有必要把它带走。
他把艾米、苏珊娜和莱西的照片深深印在了脑海中,差点以为那些照片都是他自己拍的。他总觉得她们都是他的朋友,笑着想找出他的相机。袒露身体的紧身衣,惊人的平衡感与灵活性,从那一刻起,他就被那些体操运动员深深吸引了。几年后,他去俄勒冈州拜访戴夫,时间正值俄勒冈东南大学在科瓦利斯体操邀请赛上表演。他给哥哥看了那些照片,暗示他下一个受害者可以是一名体操运动员,他的哥哥同意了。苏珊娜就是他们的成果。
差一点就能把莱西也抓到手。
他的视线随手指扫过他藏匿巢穴粗糙的墙壁。这里没有自来水,只有一个能生火做饭的简易灶台,一片寂静。在这里,他感到自己与自然紧密联结,仿佛过着两百年前拓荒者的生活。狩猎,设陷阱。他有意忽略了从电力公司、百货公司买来的木柴、丙烷灯和开罐器。
警察从来没有把这个地方和自己的哥哥联系在一起。它最初是母亲一位熟人名下的房产,他允许他们在任何需要的时候使用这间屋子。几年前,他说服老人把它卖掉;毕竟,他自己从没用过这间房子。两兄弟是二十年来唯一踏足于此的人。
而现在,这间房子归他所有。他的母亲带着他在西部各个州间迁移,想要寻找一份工作或是一个愿意养活他们的男人。他渴望能有一个地方让他落脚扎根。而小木屋就是这个地方。这里就是他扎根的地方。
有时候他感到孤独。他想念哥哥,想念他们之间关于性虐待、性奴和武器的对谈。当他发现自己的哥哥将在监狱中死去时,他便将愤怒化作力量,集中精力对把哥哥送进监狱的人实施复仇。在这个木屋里,他制订了一份滴水不漏的计划。
戴夫没有吐露任何有关弟弟参与谋杀大学女生的信息。对于苏珊娜的遭遇他只字未提,因为她是他的特殊项目,而不是戴夫的。在他十五岁那年,收养一个性奴的主意就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这个性奴可以随时解决他的需求,而当他满足后又必须消失。他曾是个屡屡受挫的年轻人。女孩儿不想和他发生关系,这令他怀疑自己是否永远都不会享受到性爱的乐趣。戴夫说养一个性奴也无济于事,但他仍想尝试一下。他们通过网络电子期刊发现一群从事性奴交易的人,研究他们的习性和注意事项。他想要永远把苏珊娜留在自己身边,她有那么漂亮的头发和无比性感的身材。
他握紧了拳头,下身勃起了。
但他的哥哥是对的,养性奴无济于事,苏珊娜弄得他神经紧张,她每一步都要反抗他。当他意识到苏珊娜怀孕时,他为自己对一个真正家庭的渴望震惊了。妈妈、爸爸,和一个小婴儿。但苏珊娜却不易驯服,她不是他想要的女人类型。当婴儿出生后,他就了结了苏珊娜的生命,把她埋在森林深处。戴夫向来都会把受害者尸体扔在容易被人找到的地方,而他则认为既然无法拥有活着的苏珊娜,至少得把死去的她留在自己身旁。
他的思绪飘到莱西身上,她现在被藏进小屋的地下室里,默不作声。如果当初哥哥抓来的是莱西而不是苏珊娜,情况是否会有所不同?她也会逼得他像杀死苏珊娜一样杀了她吗?又或许他们会组建成一个家庭?
问题,全是问题。他很明白不应该做任何假设。
在驶离莫拉拉的路上,他给莱西注射了药水,因为知道最初的吸入剂药效并不长。至少莱西比姓哈珀的女人更容易搬动,莱西的体重最多不会超过一百磅。
他沉重地躺在撕破了的安乐椅上,低低垂下头,脑海中浮现出梅洛迪·哈珀的画面。把她留在莫拉拉多么浪费,但她已经发挥了诱饵的作用。哈珀和莱西从躲藏的地方轻而易举地走了出来,仿佛他只是给他们打了个电话。他知道他们会出来的,一切都在完美的计划之中。
他本还给梅洛迪设计了一些有趣的场景,要是能够实现应该也颇为有趣。他喜欢她的名字,梅洛迪——旋律。这让他想到了一些与音乐有关的事物。钢琴和吉他琴弦,小提琴弓和鼓棒。他喜欢贯彻一个主题,这能让他的灵感飞扬。
他听到一阵嗡嗡声。
他突然恼怒地起身,把两块切割完美的木头扔进火堆。他单膝跪下片刻,看着红黄色的火焰吞噬着新的燃料。缘起缘灭。
他几乎就快完成了,他仿佛很早以前就开始推进这项计划。他小心地将苏珊娜的尸骨从埋葬她的地方回收回来,把它们连同警徽一起藏在了公寓楼下的小洞中。虽然不是所有事都按部就班,但他基本遵循了计划,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他曾经预想过他最终会在的地方。
他马上就要接近名单上的第五个目标。名单上的三个人死了,一个被关在地窖,还有一个下落不明。他得弄清楚第五个人是谁。这个人害戴夫染上了艾滋病。他可能会把这个基佬从名单上撤掉,只要他愿意相信这个基佬同样会慢慢因病而死。也许他已经死了。
他闭上了眼。今天是戴夫判刑的十周年纪念日。法官敲响小锤,判处哥哥死刑给他带来的痛苦如今又在他全身流动。
一个警察,两名律师,还有一名目击者。只可惜法官已经死了,死于肺气肿。这是一种可怕的疾病,由于肺部机能衰竭,病人根本喘不过气来,身体渴望着氧气。很好。
他思考着要不要把杰克·哈珀和迈克尔·布罗迪也加入到名单上来。他们在他这条不归路上总是在对他进行干涉,在各种地方实施破坏。但这还不够成为把他们杀死的原因。布罗迪有效地满足了他的需求,他特别喜欢阅读那些描绘他的丰功伟绩和警察如何焦头烂额的文章。哈珀让他去冒更大的风险,令整件事更具挑战性,他也很喜欢这种竞争。他知道那栋公寓楼归哈珀所有,他相中那栋楼就是为了在调查中施一些障眼法,因为公寓的所有者曾是德科斯塔案中的嫌疑人之一。他阴沉着脸,一只手撑在壁炉架上。他没想过自己的行为竟然会让哈珀和莱西·坎贝尔上床。
凯莉·凯兹是计划中唯一一个意料之外的状况。他抿起嘴唇。也许她被报纸上的杀人报道吓坏了,自己藏了起来。毕竟,她也或多或少和原先的德科斯塔案有关。
她确实有理由紧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