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汇山镇被介乎灰、白之间的光影浸染着。皑皑白雪覆盖着四周的群山,沿浅灰色街道延伸的雪堤上爬满了深灰的黏土。这是俄勒冈州下部地区几百英里内最大的城镇,它是围绕着本地大学一路建成的。这片地区的大部分住民都在大学里工作,其余人口有的经营牧场,有的则从事为学生提供餐饮、服装等的服务业。小镇在保守派中颇有口碑,这所学校为它在蓝色州里仍站在红色一边感到自豪。
迈克尔很快便发现东南部的俄勒冈人明显比波特兰人更擅长在冬天的恶劣环境中开车。在这儿,雪是一种生活方式。打开暖气,迈克尔坐在他租来的四驱车上研读地图,他希望可以从这个州的这块地方快进快出,他不喜欢把莱西留下和杰克·哈珀独处。迈克尔本不在意莱西和谁接吻,但这个人不一样。哈珀把自己安插到莱西的圈子里,在她周围处处保护她,而这件事本应由迈克尔完成。毫无疑问,杰克会处处替她留心,为保护她的安全竭尽全力,但这不意味着迈克尔就必须喜欢这个家伙。
该死,他开始分神了。“注意力集中。”迈克尔小声说道。赶紧把事办完,回到她身边。
莱西早已不属于他,迈克尔清楚这点,但是这并没有使他们的关系完全冷却,她依然会像个喜欢担心的妹妹一样朝他抱怨,而他也会像兄长一样替她着想。然而,如果她哪怕表现出一丝一毫想要回到过去那样的迹象……他都会同意。他们短暂的情侣生活已经成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关系,他们擦出了火花,床上,床下。然而正是床笫之欢之外的火花让她不得不终止这段感情。他一度感到压抑,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学会了咬紧牙关,等待时机。然而,和哈珀的破事儿却与之不同,它正在他胃里头翻江倒海。
迈克尔晃了晃地图,重重呼出一口气。集中。
他在当地警察里找到一个愿意配合他深挖艾米·史密斯的意外死亡官方报告中问题的联系人。这位交汇山镇的体操运动员开着车冲进了河里。迈克尔已经自己调查过这起事故,但在深入了解她的身份背景时遇到了一些问题,俄勒冈州姓史密斯的人太多了。他的线人答应他会将所有有关案情的信息和他所能找到的女孩的个人经历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送给他,迈克尔尤其想看到那份验尸报告。
那些断裂的大腿骨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艾米的、苏珊娜的,以及现在波特兰三个死者的,所有人的大腿骨都在同一处断裂。
迈克尔正在地图上寻找艾米车辆失事的地点。根据新闻报道,她把车开进了河水里,然后被水流湍急、乱石嶙峋的河水冲出了车外。那辆车没被冲走,半个车身陷在泥泞的河岸上,直到第二天才被几个渔民发现。三周之后,艾米的尸体出现在一英里开外的河流下游地区,一对年轻夫妇在河边的营地被艾米的尸体绊倒了,一开始他们都没有意识到那是一具人的尸体。
迈克尔想要站在艾米被冲走的地方,重新构想那天发生的事。发现尸体的营地是他的下一个目的地,仅仅通过照片和传言了解案情对他来说远远不够,他更喜欢直接去事发地点亲眼查证。
地图把他引向交汇山三米开外的一条公路上,这条弯弯曲曲、冰雪层叠的公路通向发现她的车的地点。他本可以直接用GPS导航,但他更希望研究一下这个区域的地形,对周边地貌有一个大致的感受,没有什么比手上的一张纸质地图更有感觉了。
他把车停在破旧的公路边上,徒步走完了通向河道的最后四百米路。雪足足有五十厘米深,当他走到河岸边时已经汗流浃背。他咒骂着。这场事故发生在春天,他要怎样在这样的冬季里准确想象出这里当时的场景呢?一切都被大雪覆盖了。
慢慢地,他转了一圈,将这一片美景尽收眼底。他对着刚刚从公路上走过来时踩出的那一条小径皱了皱眉。艾米·史密斯从路上开出了四百米后掉进了河里?他踩出的那条路两旁是大片巨砾和常青树林,它们蜿蜒曲折地一路延伸到水中。显然,她避开了这些障碍物,却仍没免得了掉进水里。她喝醉了吗?没有人在那天更早的时候看到过她,在她那辆小型卡罗拉在水里被发现之前,甚至没有人意识到她失踪了。
从他站的地方,河岸陡峭地向下倾斜,他估计从河岸最高处到水面大概有二十尺距离,她不可能把车再开回山坡上。也许她试着从车里爬出来却被水流冲走了。如果她没有受重伤,还有可能涉水走回岸边吗?
抬头眺望四周白雪皑皑的山峰,他意识到,哪怕是在春天,水温也一定接近冰点,一头扎进冰冷的水中可能让人瞬间休克。一阵冷战径沿着他的双腿直冲进他冷冰冰的登山靴中。他曾掉进过快要结冰的水中。他回忆起自己掉进冰水里时的场景,全身都绷紧了。他曾经愚蠢地紧紧抓着一个蟹笼,在它从捕蟹船甲板上晃回海中的时候松开了手。如果当时没有那些反应迅速的船员和船长,他会在白令海里被冻成人体冰山。几乎没有人在掉进那样的海水中还能活着回来的。
他将目光从深色的水面上抽离开来,搓着双手,努力让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平复下来,换了个方向思考。这片土地是公共用地还是私人财产?在河岸对面,大约一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座冰冷而又死气沉沉的谷仓。谷仓和河流之间曾经建有栅栏,但如今只剩下星星点点破碎、腐烂的旧木头。他需要做一次地产搜索。
提起厚重的大衣领保护好脖子,他往回朝自己的卡车蹒跚走去。雪开始轻柔地从天空中飘落,在这片沉闷荒芜的土地上营造出一种朦朦胧胧的圣诞氛围。他停下脚步,回头最后再一次看向了那条致命的灰色河流,犹疑自己是否是在追赶一个幽灵。
迈克尔放下手中滚烫的咖啡,翻页查阅起一项地产信息。他已经把宾馆房间的暖气开到最大了,但他的脚趾仍然冷冰冰的。去发现艾米尸体的营地造访的计划没能成行,因为冬天的缘故,路面已经封闭,通路上建起了围栏。他本打算把车停在旁边,徒步进入营地,但奈何从河边到营地大门有将近两英里的路程。另外,雪下得越来越大,织起了一张厚重的雪白的帷幕,他也已经饥肠辘辘了。他脑海里提醒自己得去谷歌地图上查一查,或许能找到这块区域的鸟瞰图。
他浏览着地产调查的网页,试图找到河边这片土地的所有者。他把滚动条往下拉,跳过法律术语,在中间页面发现了土地所有者的名字。他屏住呼吸,脑海中的齿轮开始朝新的方向转动。这绝对不是公有土地,他今天早上站过的地方,是一片260公顷的私人土地,它们归约瑟夫·史蒂文森和安娜·史蒂文森所有。那是莱西的前公婆。
永远别惹怒一个记者。
杰克把报纸重重拍在办公桌上,想要给报社的迈克尔打电话。杰克的秘书珍妮丝心神不安地递上一份《俄勒冈人报》的下午要闻,她妈妈打电话告诉她,她的老板上了报纸头条,她当即就跑去报刊亭买了一份回来。
布罗迪牟足了干劲挖掘杰克的过去。这篇言辞激烈的文章详细重现了很久以前杰克和科瓦利斯警察的一次问话,当时他正在因为最初的校园谋杀案接受盘查。所有事实都准确无误,但这并不意味着杰克乐意看见它们登上头条。
布罗迪在语音信箱中留言表示自己现在不在镇上,杰克想起那天晚上莱西曾问过迈克尔有关今天前往交汇山镇的行程。这个记者准备去多久?杰克挂断了电话,揉了揉后脖子。他仰靠在椅子上,盯着不会有任何动静的电话。现在该怎么办?他什么也做不了,但也不打算向莱西打听布罗迪的手机号码。他还在对关于DVD的事情耿耿于怀。
今天早上四点,她要求他离开她的房子,就自己同那位记者之间的关系给他上了一课。他本不想离开,但她马上给自己的父亲打电话,让他过来陪她。莱西的父亲几分钟内就赶到了。在她勃然大怒的那最初几秒钟里,他就意识到迈克尔·布罗迪是她最亲近的朋友之一,她像一只被激怒的鹅妈妈一般保护着他。一只鹅的身材可能比你小得多,但当它被激怒的时候,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当它向你直冲过来的时候,会逼得你不得不往反方向逃跑。
他总会重获她垂青的,以某种方式。
至少他知道布罗迪和她没有在交往。
杰克把清早的窘境清出脑海,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文章上面。当然,报纸报道说杰克声称他与大楼地基里的尸体没有任何关系,报道上还写着杰克没有在任何案件中被指控,在警方调查时也全力配合。他本应该因此而开心的,不是吗?
然而,随后报纸上列出一系列他与以前几起案件的联系。
报道上称他是在德科斯塔最初犯案的时间前后买下那座老公寓楼的。这并不完全符合事实,他这样想着,抿起双唇。准确地说,当时那栋楼是他父亲所有的。最早的几起失踪案发生期间,杰克已经进入了俄勒冈州立大学,这话不假,但俄勒冈州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毕业生都进过俄州大。
报道称他在学院就读期间曾经和几个运动员交往过,而所有失踪的女性都是金发运动员。布罗迪引用某个匿名来源的话,称杰克在大学期间只与金发女性交往。他怒吼了一声。那时候他所有的女朋友都是金发吗?任凭他怎么努力回忆,也找不出一个特例,但这不代表他杀死了她们啊。
莱西。金发。运动员。该死。他把报纸扔进了垃圾桶,把椅子转向窗户,盯着窗外的远山。
他在脑海中又回忆起那篇文章,他将它读了五遍,已经完全印在脑海中了。
还有希拉里·罗斯克。
杰克把头版报纸从垃圾桶里挖了出来,看着她的老照片,在记忆里寻找他们曾经共度的时光,然而大部分都已经消失在记忆深处。她曾是个漂亮、甜美的女孩,但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天作之合。
她那双仿佛在质询的眼睛无声地回望着他,他又回想起那么多年以来他被强迫着帮助寻找绑架她的犯人。当他在莱克菲尔德警局工作时,她还常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和其他遇害的姑娘一同出现。
现在这些陈年旧案又重新被摊在聚光灯下,他的名字又重新从资料里浮现出来,仿佛一个沉下去的木塞一下子浮出水面。他紧紧闭上双眼,却仍能看见希拉里自信的微笑。
他以前也和一些恶劣的媒体打过交道,通常他仅仅将它们抛诸脑后。这些媒体就像苍蝇一样,随着公司日益强大,慕名而来。他通常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如果他计划一心一意处理公司事务,也不能介意这些琐事。他对于他们建设的项目感到自豪,同时也为自己在父亲下台后接管这些企业感到骄傲。如果人们只是嫉妒他的成功,就让他们嫉妒去吧。
但这次却不同以往。
电话铃响了,他睁开一只眼睛,吩咐珍妮丝先去接应一下,因为在此之前已经有三个该死的记者打进了电话。这一通电话似乎很重要,珍妮丝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杰克,是比尔·亨德里克斯打来的,我想你应该想和他聊聊。”
“是啊,我最好接一下这通电话。谢谢你,珍妮丝。”
他将文件放到一边,手捋捋头发,将又短又黑的刺猬头梳理得更笔挺了。亨德里克斯是个正直的人,他是哈珀开发公司最大的客户之一,杰克和他正在深入探讨有关在炙手可热的南面海港区建立公寓楼的计划,该地区有望成为波特兰地价最高的住宅区域。杰克拿起听筒。和比尔·亨德里克斯交谈时最好开诚布公,这个男人能从十里远的地方嗅到谎言的气息。
“早上好,比尔。”
“杰克!到底发生了什么?”听着这阵咆哮,杰克将听筒稍微拉离了耳朵。是啊,跟他不需要吞吞吐吐。
“就是报纸上写的那样,比尔。他们在我在莱克菲尔德买下的一套住宅区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是你藏在那儿的吗?”这位老人的声音很有力量,疯子一般。
“天啊,比尔!当然不是这样的!你觉得我会干这种事?”杰克努力忍住不去嘲笑这个硬汉毫不掩饰的直白。
“不,我不这么觉得,但我必须得亲自过问,听听你有什么要说的。”谢天谢地,比尔的音量终于降低了。“有三家承办公司都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他们担心我在看了《俄勒冈人报》上几篇差劲的小文章后会选择退出建造公寓楼的项目。难道人们都没有一点独立思考的能力吗?所有了解你的人都知道这些故事都是些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如果杰克希望有人能站在他这一边,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是比尔·亨德里克斯,本州就数他的话一诺千金,在挽回杰克崩塌的公众形象方面能起到长期作用。
杰克在比尔几分钟的独白之后挂断了电话,心不在焉地揉着发麻的右边大腿。如果比尔·亨德里克斯已经碰到有人质疑他的公司前景,那么情况一定很糟。迈克尔·布罗迪到底对哈珀开发公司造成了多少永久伤害?
“哈珀先生,你的姐姐在二号线上。”
“谢谢你,珍妮丝。”他忘记让珍妮丝也不要接进梅洛迪的电话。她八成是想让他在慈善活动上露个面或是有一份慈善账单需要他联合署名,没有人比他的姐姐更擅长用公司的钱来做善事了。他犹豫地接起了电话。
挂断梅洛迪的电话,杰克坐回到椅子上,无法控制脸上自然露出的微笑,他的一个问题已经在解决的途中。命运把一根橄榄枝递到他手中,而他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他要去参加一个豪华派对。
傍晚时分,天色逐渐变暗时,莱西终于从整整一天都坐在她家门口的警察监视中逃了出来,往体操学院跑去。他一直坐在那儿,直到卡拉汉警官回给她一个电话,向她通知了今早发现尸体的事情。被告律师理查德·巴克被谋杀了,这是另一个和德科斯塔有关的人。莱西离开自己的卡车时,在昏暗的停车场中朝身后看了看。她整整一天都处于焦躁不安的状态,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一直躲在床上。
警探又在劝她离开镇上,她告诉他她这一整晚都会住在父亲家,明天她要在波特兰本森豪华酒店参加一个募款活动,也许在活动结束之后她可以被分配到一个房间。
卡拉汉警官告诉她弗兰克已经从监狱释放了,而莱西则回答说她不打算起诉他。她并不是怕弗兰克,只是懒得和他周旋,况且直觉告诉她,他已经尝到了教训。之前他从来没有在监狱里过过夜,她知道这份记忆会跟他纠缠一段时间。要是他的病人们知道他曾因袭击前妻而入狱会怎么想呢?
要是弗兰克敢发牢骚,她就把这句威胁讲给他听。
莱西推开通往体育馆的沉重大门,闻到一股消毒剂和汗味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息。闻到这阵气味,她的身体放松下来,每当她走进体育馆,都会有一种和谐一致的气氛令她冷静下来,她来到了属于她的地方。肌肉发达而身材瘦小的男孩女孩正在做器械运动,助威的叫喊声和摇滚乐在地板和墙壁之间回荡。她老练的目光看向一个站在平衡木上的年轻人。
那天早上她对杰克的扫地出门,迈克尔的愤然离场,那篇头条上言辞尖刻的早间新闻,理查德·巴克的死,以及在新的杀人现场找到了她的戒指的事实,这一切都让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她努力直面事实,却又完全不愿思考。她的第一感觉是应该爬上床去,服下几片安定神经的药,然后远离现实。她花了很大力气才说服自己放弃这样的念头。她把赞安诺的药瓶在手里握了五分钟,注意到上面贴着抗焦虑的标志,又把它放回了架子上。她知道,最好的方式就是赶着自己跑到房子外面做一些锻炼,因此才逃来了体育馆。如果她真的爬到床上,或许几天以内她都不会再出现了,这不可以,她必须找到苏珊娜遇害的真相。
迈克尔怎么会又就杰克写了篇文章?她摇了摇头。当然,那篇文章完全属实,迈克尔的每篇文章都经过再三核实。还好那篇文章是在报纸稍晚发行的那一期上,它的流通量远不及晨报那么大,莱西祈祷着一篇浮夸的报道能将杰克的名字挤出明天的早间头条。
迈克尔在看过他们的接吻视频冲出房门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追着他来到车旁,敲打车窗,但他只是冲她摇了摇头,显然不打算和她说话,便把车开走了。
幸好迈克尔今晚不在俄勒冈州,下次见他的时候,她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他表现得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不想让其他人碰他的玩具。
小小的手臂抱住了她的大腿,莱西弯下腰来给了梅根一个拥抱。三年来,她每周一次为低龄儿童进行体操教学,她享受其中的每一分钟。四岁的孩子身上迸发出生命的力量。每周莱西都会为他们设置包括基础体操技巧和游戏的障碍赛,而她带的班级总会充满激情地克服挑战,她看着他们越过更复杂的障碍,跃过巨大的海绵坑,跳上蹦床,在低矮的平衡木上跳跃。
他们总能让她开怀大笑,这永远是她一周最开心的时光。
“嘿。”
莱西转过身去,看见了凯莉·凯兹正用不安又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凯莉和她的丈夫克里斯是体操学校的开办者。
“你怎么样?”凯莉的声音很轻柔,她把莱西拥入怀中,给了她一个长长的拥抱。她一直都是个安静的人。几年以来这位女士已经不再拥有体操运动员健美的身材,她身体微微发福,但精灵般的面庞和金色的清爽短发还和以前一样。
“我想,都还好吧。我不太清楚每时每刻在发生些什么。”莱西答道。
凯莉那年也和莱西一样加入了东南俄勒冈大学体操队,当她跑去追赶莱西和苏珊娜时,发现莱西浑身是血地躺在人行道上。凯莉当时本打算和克里斯一起走去餐厅,但他临时改变了主意,于是凯莉在那个极其可怕的晚上落在了两个姑娘后面。她曾经是莱西最亲近的朋友之一。还有迈克尔和天堂里的艾米莉亚。
如果那晚凯莉和克里斯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会怎样?苏珊娜是不是还会在?
她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他们不在那儿,也没有那么做。
她朝凯莉微笑着,和另一个恳求她注意的孩子打了招呼。
凯莉和克里斯那一晚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现场,莱西多年来一直挣扎着去克服由此生发出的对他们二人的怨恨心理。内心深处,她明白这不是他们的错,但是曾几何时,她只是想找一些人为这件事负责。
莱西曾经艳羡过凯莉和克里斯的这段关系。正如莱西和弗兰克那样,他们整个大学阶段都在交往。在关系的一开始,他们也有过隔阂和摩擦,但克里斯是个好男人,他们的婚姻也稳步继续。对于凯莉走过的地方,他总是怀有崇敬之情。
凯莉环顾四周,放低了声音。“警察为我在德科斯塔案上作证的事情给我打了电话。”凯莉没有亲眼目睹袭击过程或是杀人凶手,她的证言仅仅包括发现莱西时她的状况如何。“他们觉得我得小心一些,他们说杀手看起来正在一个个解决和德科斯塔庭审相关的人员。”她的双眼睁大,声音微微地颤抖。
“你真的得小心,凯莉。不要一个人去任何地方,晚上一定要锁紧房门。也许现在你应该去内华达州探望一下你的母亲?”
凯莉点点头。“我会和克里斯提一提的。”
“我家正准备尽快安装保安系统,今晚我会住在我爸家里。”
“你不害怕吗?”凯莉问道。
莱西没来得及回答,一个肌肉强健的高个子男人偷偷走近她们身边,把两只胳膊分别搭上两个女人的肩膀,把她们挤到一起来了个熊抱。“两位我最爱的女人,过得怎么样?”莱西身体僵直,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是克里斯。
影子都能把她吓坏。
莱西用颤抖的手臂轻轻朝他的胸口捶了一拳。克里斯属于万人迷型的男人,他相貌堂堂,天生拥有黝黑的肌肤和栗色的头发,拥有吸引各个年龄段女人的魅力,却唯独钟情于凯莉。
“我想我得更正一下。抱歉,莱西,你排在杰西卡后面,是我第三爱的女人。”
发现他没有注意到她受到惊吓,莱西松了口气。“我可以接受。”杰西卡是他们娇生惯养的独生女。“她最近怎么样?对体操还没兴趣吗?”莱西知道这个四年级的小家伙恨透了体育。
凯莉转了转眼睛。“一提到体操她就像要服毒一样。她唯一喜欢的运动是足球,这一点上她随她爸。”
克里斯在大学毕业以后做过几年职业足球运动员,在一次膝盖损伤后,凯莉说服他帮她开一间体操房。出乎她的意料,克里斯很享受教授另一项体育运动,在体操方面也独具慧眼,也许这是他多年来观看凯莉训练和比赛的成果。
“杰西一定会很乐意看到你的,莱西,明晚要不要来和我们共进晚餐?”
“不行。明天要举行波特兰牙科巴士项目的筹款晚会,我必须得出席。”
凯莉点点头,但目光中依然闪烁着担忧。
“莱西,你有关于这几起凶杀案的消息吗?”克里斯棕色的眸子严肃得有些不自然。
“我讨厌这一切。警察警告了所有上过法庭的人,重新深挖德科斯塔的过去,想试图发现是谁想复仇或者在实行模仿杀人。”
“那个登上报纸的男人呢?”克里斯问道。“迈克尔写的那个人?他们会逮捕他吗?他和以前那些谋杀案和新的几起都有太多联系了,这多可疑啊!”
“杰克·哈珀什么都没做,他没有任何杀人动机,也没有逮捕他的理由。”莱西为他辩护道,但她的心往下沉了一些。文章上提到的一些联系令她措手不及,但当他们放映那盘碟片时他一直站在她身边,他对她前夫的认识很准确。更何况,在他身边,她感到很安全。
对她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