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眼瞪小眼,一动不动地坐着。凌晨三点还会在莱西家门口露面的人,莱西只知道一个。他通常不会敲门,而是直接用钥匙打开门径直走进来。哦,该死。尴尬透了。杰克对迈克尔文章的那些控诉还在她脑中回荡。她跳下椅子,但杰克抓住了她的前臂。
“别去开门。”
“你觉得一个想要加害于我的人会站在我家门口敲门吗?”
莱西再一次试图朝门走去,但他坚决不肯松手。她转向他,惊讶地发现他脸上过分想要保护她的表情。野人。
“别去。”
她甩开他的胳膊。“我知道那是谁。”他真的把自己当成她的保护人了,她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忍受这一点呢?
他一路尾随她到门口,几乎要踩上她的脚跟。“是谁?你希望那是谁?”
“我没有在期待任何人。但我知道只有一个人会在他想来时随时在我家门口露面,一定是他。”
“他?他是谁?”
她是不是听到了妒忌的语气?抑或仅仅是野人又开口说话了?
她从猫眼向外看了一眼,拔开门闩,打开了门。“杰克·哈珀,不敢相信你亲自遇见了你的哥们,迈克尔·布罗迪。”
在门廊上两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站立着的,是一脸沉郁的迈克尔,他把恼火的目光从杰克停在车道上的卡车移到杰克本人身上。显然,他已经知道莱西不是一个人在家,他大概也知道谁在她家里。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
两个男人目光对峙,莱西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游移。
他们俩都又高又壮,但迈克尔看上去更苗条,肌肉紧绷。杰克浑身结实。两个人骨子里都有很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但迈克尔倾向于在发怒时先冷静下来,所以她很快明白是杰克在把事情推向极端。杰克表现出警察般的自信和果敢,而迈克尔则流露出暗中算计的狡猾。
杰克一言不发,大步走回厨房。迈克尔站在门口,观察着莱西的脸庞,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你还好吗?”
她点点头。
“昨晚发生了什么?我还是从一个警察线人那儿听说你差点儿被袭击了。”迈克尔把她领向厨房。
杰克已经放松地坐回他的酒吧凳里喝着咖啡,故意让迈克尔知道他是先来的那个人。迈克尔无视他,从冰箱里取出橙汁,直接用嘴对着纸盒喝了起来。杰克板起了面孔。
迈克尔继续打开一扇橱门,拿出一只马克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正专注于观察这两个男人的莱西突然回过神来,朝他眨眨眼睛。“哦。弗兰克,你知道的……又原形毕露了。”
“在牙科学院,他在和她独处时把她逼到角落威胁她,还差点打肿了她的眼睛。”杰克补充了关键信息。
“我就知道,那个混蛋。”虽然这番话显然是针对弗兰克的,迈克尔却看着杰克。他皱起鼻子,就像闻到了馊牛奶。“他又来问你要钱吗?我告诉过你离他远一点。”
“我已经躲得远远的了,可是他对我穷追不舍,我还没机会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莱西注意到杰克冻结的表情,声音逐渐减弱。顺着他的视线,她发现杰克刚刚看见迈克尔的咖啡杯上写着:“迈克尔”。
“你劝我和一大群人保持距离,迈克尔。”她的头稍微朝杰克指指。
“是啊,你也很善于接受建议。”
杰克冲咖啡杯哼了一声,迈克尔看向他。“你不同意吗?”
“她谁的话也不听,只做自己高兴的事,完全不考虑怎样做对她而言最安全。”
现在两个男人开始一齐针对莱西了,他们找到了一个共同立场,联合起来替莱西的安危担忧。
她看着迈克尔,改变了话题。“我以为你要去交汇山。”
“几小时之后我就要去机场了,我只是想先确认你是否平安。”迈克尔喝光了杯中的咖啡,把它放在流理台上,故意把带名字的一面朝向杰克。
“你告诉他关于视频的事了吗?”杰克瞪着杯子。
莱西一下子把满嘴的咖啡都咽了下去,呛了一下。事实上,昨晚的事已经让她把那段视频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视频?”
莱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庆幸自己把光盘留在了警察局。她知道迈克尔一定会要求看一遍,但她觉得再看一遍,自己的胃可承受不住。
“视频在哪儿?你还留着它吗?”
她是不是看透他了?
“我把它留在……”
“我把它拷在另一张盘里了。”杰克开口。
莱西盯着杰克,他什么时候做的拷贝?他朝她耸耸肩。“鲁斯科警探在我们观看录像前就做了几份拷贝,我要了一张过来。”
“我想看看。”迈克尔坚持。
杰克跳起来,朝隔壁起居室的电视走去。
哦,上帝啊。莱西拖着沉重的双腿紧随其后,她真的不能再看一次。
她慢慢在沙发上坐下,杰克把光盘塞进机。迈克尔坐在她身边,两臂撑在大腿上,凝神望着屏幕。杰克坐在她另一边,和迈克尔保持相同坐姿。
“等等。”杰克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你确定你想再看一遍?”
莱西立马跳下沙发。“不,其实我不想看,我在厨房等你们。”
她赶紧到厨房忙活起来,把咖啡杯放回原位,擦拭并不需要清理的流理台,她只想做些事把那些光盘里的画面从脑海中清除出去。
“老天啊。”
听到起居室传来迈克尔的咒骂声,她又害怕起来。苏珊娜挺着大肚子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她吸着鼻子,搓洗着炉子上的视觉死角。苏珊娜当时到底经受了怎样的折磨?她知道,是噩梦,是她不敢想象的噩梦。
“哦,让我他妈的休息一下。”
什么?为什么迈克尔……
脚步声重重向大门口移动,莱西走进起居室,刚好赶上看见迈克尔踏出屋外。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严厉。“注意安全,莱西。”随后便关上了身后的门。
杰克仍旧坐在沙发上看光盘,她在电视屏幕上看见杰克关上了她的卡车车门。
啊哈。迈克尔看见他们接吻了。
她瞪着眼两手叉腰朝杰克大步走过去,他根本不明白她和迈克尔之间是怎样一种友谊。
“你真是个混蛋。”她当着杰克的面坚定地说。
“我不知道他的反应会这么大。”杰克说。“反正他看到了,我一点也不难过。”
他看上去是真心说这番话的,但莱西对他摇了摇头,追着迈克尔冲出门去。
早上八点,卡拉汉警探已经辛苦工作了两个小时,他砰地在桌前摔下听筒——又是一条死路。他想要追查的一个人两年前在一次打猎中意外身亡,梅森刚才又伤了一个寡妇的心,因为他要求她把丈夫的事讲给他听。他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那份名单,他得在打电话前先对联系人名单做一次死亡人数统计,才能避免失礼行为,问题在于他不知道操作方法,他用不惯电脑。
梅森正逐个调查德科斯塔的狱友,以及在监狱内外与他关系密切的人,想从中找到德科斯塔有可能信任的人。也许德科斯塔发现此人有捕猎或杀人的天赋,又或者暗示过某个可能有意愿为他的死刑判决复仇的人。任何有可能让他们成为第二个杀人犯的线索都不能放过。就现在看来,梅森希望渺茫。雷则负责找到德科斯塔的家人,他的运气倒可能更好些。
梅森揉了揉眼睛,长时间盯着名单让他视觉疲劳。真是一大群败类。绝大多数都在服刑,有几个人从狱中获释,却在一年内又被捉回监狱。每通电话的对话都大同小异:
“你是警察?你他妈还指望我告诉你什么?”
或者是差不多意思的话,然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有一个囚犯倒是对聊天很感兴趣,从他声音中夹杂的呼吸声和对“棒极了”一词的钟爱,梅森推测出这是个同性恋,德科斯塔引发了他狂热的爱情。他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多么崇拜他,当他们分配到同一间监狱时,自己是多么欣喜若狂。当提到德科斯塔无视了他的示爱时,他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悲伤。然后,他以更加欢快的语调对现任男友身上更好的优点如数家珍,梅森听得满脸通红,好像刚在泥地里滚过一样。
总的来说,这通电话没有给梅森提供任何有用信息,除了让他迫切希望验证一下自己的异性恋取向。他决定休息一下,便跑到底楼和星巴克店员打情骂俏。现在,喝着大杯拿铁返回办公室,他觉得自己被净化了。
梅森看到一封同事发来的传真——杰夫·海因斯在波特兰联邦调查局特殊情报处工作。他曾请求对方在分析杀手信息方面提供一些援助,但调查局抽不出额外的人员,他们必须将反恐作为首要任务,直到一个多月后才能腾出多余的人手。
但梅森等不了那么久。
为了帮他,杰夫快速浏览了最近的两起案件,将这名杀手归入“条理性犯罪”这一大类。这意味着这名杀手智力超群,社交能力强,每一次谋杀都经过缜密规划。杰夫脑海中呈现一名高智商男性的形象。他很可能富有超凡魅力,在实施犯罪时控制情绪,并且非常关心媒体对犯罪的反应。这与“无条理型”连环杀手形成鲜明对比,他们突然袭击,随机杀人,智商一般低于常人。
这能帮上什么忙吗?梅森把传真揉成一团。
怎么不直接把那个混蛋的地址给我呢?
雷坐进书桌椅,把头埋进离他最近的一叠工作文件中。他的领带塞在夹克口袋里,袖口沾着墨水渍,他的搜查工作显然也没有进展得更顺利。梅森给他派的鬼差事是要求他找到当下根本无迹可寻的一群人,完成它需要上网搜索公共档案以及消磨时间的低效劳动。不过,雷操纵电脑可比他熟练得多,对于梅森而言,能学会查邮箱都算是万幸了。
“我找不到他的家人。”从一摞逮捕记录后面,传来雷微弱的声音。
“什么意思?”
“他们好像是从俄勒冈州、从地球上人间蒸发了。”雷抬起头,梅森被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吓了一跳,这些由于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产生的血丝仿佛一张公路地图。
梅森在有关德科斯塔家人的事上思考了片刻。“你有没有查过死亡记录?”
雷看梅森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当然了,第一时间就查了,怎么会不查呢?”
梅森耸耸肩。“我只是确认一下。”他在文件夹里翻到德科斯塔出生证明那一页。
戴夫·德科斯塔的出生证明上,父亲姓名一栏是空白的。
梅森肯定,德科斯塔的家庭背景不可能一清二白。
这一栏空白通常意味着母亲不确定父亲的身份,对那个混蛋心存怨恨,又或是那混蛋在孩子出生以前就离开了。这使得雷在搜捕名单上很难找到父系关系的相关信息,否则通常能顺势找到他的叔伯或祖父母。“这个家族一定在某处。”
“所有死者都是母亲那边的,她是家里的独生女。”雷扬起一根眉毛,简要说道。“我找到了她父母的死亡记录。”梅森没有作声,雷继续说。“我和一些邻居聊过,他们也记不清了。”
“她有可能改嫁给别人,又改了名字。”梅森试图抓住救命稻草。这位母亲非常缺乏安全感,从不直视任何人的眼睛,说话时总是喃喃不清,她一直紧紧抓住离她最近的警察的胳膊,差点逼疯整个专案小组。梅森很怀疑是否有男人愿意娶她,除非有人想娶这样的女人——她看起来像被世界嚼烂又吐了出来,她掉光了牙,一颗不剩。
牙齿掉光这件事让他很倒胃口。
“如果她改嫁,那肯定也不是合法婚姻,我在这块的调查上也处处碰壁。”
联邦调查局的侧写和戴夫·德科斯塔的家属相差太远了。超凡魅力?社交自信?
梅森把这些事实在脑中归类,拧开笔盖,把它们拆开重组。他不能停下手指。“关于苏珊娜·米尔斯的那枚戒指,你有什么发现?”
雷看了看写满狗爬字的笔记本。“她的母亲说,它看起来和米尔斯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样,她不知道这枚戒指在女儿失踪后去了哪儿,她没有再见过它,以为苏珊娜被绑架时正戴着这枚戒指。”他翻过一页。“除了坎贝尔医生的指纹外,戒指上没有其他人的指纹。哦,而且坎贝尔医生说她找不到自己同年冠军杯的戒指了,她怀疑有人把它从她家偷走了。”雷叹了口气。“坎贝尔医生不知道戒指失踪的具体时间,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戴过那枚戒指了。”
梅森揉揉后颈。两枚戒指。简直一团糟。
雷抓起桌子另一头震动的手机。“对,我是鲁斯科。”他顿了顿。“你百分之百确定?”雷在笔记本上翻开新的一页,掩上听筒,紧张地看向梅森。
“他又杀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