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痛苦地回想着绑匪不停哼哼的小曲是哪首歌。
那是六十年代——也许是七十年代早期的摇滚赞歌。主唱长着一个大鹰钩鼻。这个乐队叫什么?这首歌又叫什么?卡尔绞尽脑汁回忆着。
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折磨着他。
卡尔睁开了双眼,准确来说,是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由于某些原因肿得睁不开……他坐在这儿多久了?这间屋子没有窗户,也没有钟表。
没有东西能拿来衡量时间的流逝。
在被绑在椅子上以前,他就已经清了一次膀胱。从那时起已经过了很久,但他在憋了许久后还是没能忍住。
过了十二小时?二十四小时?也许几天?
他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更重要的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被绑在这个地方。
屋子里很冷,还散发着恶臭,起初房间里仅仅是有股废品发霉的味道,但现在尿液浓烈的氨气味道令他作呕。
他通过低矮的屋顶和肮脏的地板判断自己身处一个地下室里,大块水泥板砖砌成的墙体让房间更像一间密不透风的地下室。有人下了很大功夫把一整面墙都刷成了一面美国国旗,颜色清新明快。
卡尔没有忘记自己是如何在这象征自由的符号面前讽刺地受尽虐待。
他记得自己是在自家的车库里被抓的。他刚把卡车开进车库,从车上下来,就有人朝他头上猛敲一下,掐断了他剩下的记忆。他醒过来时就在这儿了,头痛的后遗症折磨着他,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情况还算不错了。
他闭上那只健全的眼睛,头朝后仰搭在木质椅背上。歌曲的嗡嗡声像针一般刺激着他的大脑,同一首该死的歌反反复复。他很想让哼歌的人把臭嘴闭上,但却不想重蹈覆辙,上一次发脾气的后果便是现在只剩下一只能用的眼睛。他没法睁开那只伤眼了,但还希望保全这只好眼。
他决定不发表意见,把到口的脏话咽了下去。
“你喜欢打猎吗,卡尔?”嗡嗡声停了下来。
卡尔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喜欢打猎。猎杀那些麋鹿、鹿、鸭子。还有人。”
卡尔从椅背上歪着抬起头,再一次睁开眼。
“你不喜欢吗?猎杀人类?我知道你以前猎过人,而且干了三十年,对吧?这难道不是警察工作的一部分吗?很大一部分吧?”
哼着小曲儿的人站在他背后,卡尔看不见他的脸,也没这个必要,因为这张脸已经深深烙在他的记忆中,他决不会忘记这个家伙。永不。
“你杀过人吗?”哼曲的人顿了一下。“你不需要回答,我知道你没杀过人。我调查过了,你的职业生涯里一共开过四次枪,但是从没扼杀过任何一个生命。你想过抹杀一个生命是怎样的感受吗?罪恶感会把你击垮吗?会让你丧失理智吗?像弗兰克·泽特勒那样?”
卡尔在椅子上抽搐起来,手腕和脚踝试图挣脱镣铐。弗兰克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自杀而亡。他是卡尔的一个同事,在失手射杀一个孩子之后无法摆脱心理和情感上的阴霾,弗兰克的痛苦多年来始终萦绕在卡尔心头。
这个家伙是谁?
“弗兰克生前一定是个懦夫。他毫无自控力,而正是自控力让一个男人有别于男孩儿,卡尔,你必须得有足够的力量去掌控你的情绪和行为。一个有自制力的男人可以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不过,还需要你的锻炼和完善。”
他在胡扯什么?
“泰德·邦迪起初拥有坚定的意志力,但他没有坚持下去。他仔细地制定了计划,却没有严格执行。而严格执行计划,是一切成功的关键。如果邦迪头脑清醒、克制欲望,那么他本可以逃过警察的追捕。”
这个男人的声音里透着失望。很显然,邦迪太让他失望了。这个混蛋可能还在邦迪被处决以后为他哀悼呢。
哼唱声在卡尔面前一张艾森豪威尔时代的折叠桌旁停了下来。他警惕地挺直了脊梁。那是一张酷刑桌。看来这个哼曲的人在他的车库里随便拿了几样能放在桌上的东西——锤子、耙子、扳手、长软管,这个男人用令人战栗的天才把它们改造成了施虐工具。
除了那支猎枪。卡尔马上认出了它,那是他自己的枪,是从他私人枪支收藏里拿出来的。男人的手敲打着枪管,手指慢慢划过枪身,卡尔的心快跳出喉咙口。男人放下枪,走向另一件物品。卡尔看到他打开一个粉色的小鞋盒,他的胃里翻腾起苦涩的恐惧。
一根发带?
哼曲人拎起一根女孩的蓝色发带,轻柔地爱抚着它。一抹温柔的微笑让他的脸容光焕发,恍惚的眼神仿佛想起了某些甜蜜的回忆。
“我留下了这根发带,但随时都可以把它舍弃。它控制不了我。我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物的奴役。”他把它扔回盒子里,粗暴地盖上盖子。
甜蜜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果决。
他绝对是疯到家了。
“谢谢你告诉我你的警徽在哪儿。”
不用谢,混蛋。谢谢你还给我留了两根能动的手指。
“这只是我整场计划的开端。我要把这些警察耍得团团转,看他们像闯进迷宫的饿老鼠一样,我把奶酪移到哪儿,他们就追到哪儿。”他把卡尔当成观众,睁大眼,在桌前快步走动。“他们以为正步步紧逼我的时候,我会突然消失。他们的才智和掌控力都跟不上我的节奏。你和你的警徽只是个开始罢了。好吧,其实你已经是第二幕的角色了。我把你的警徽放在了第一幕,他们是不会错过的。”
男人停下演说,用冰冷而空洞的眼神端详着桌上的刑具。卡尔的身体僵硬了,他认出了这个表情。
小曲儿又响了起来。他选中了一根黑色的橡胶球棒,双手掂量着,转向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