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雀鸟伴着不知从何处来的晨钟不急不缓的将谭唯心唤醒。
谭唯心坐起,听到响动的婢仆便上来打开幔帐,又捧了热巾让他敷了脸, 他这才下了床。
一座不大的院子,伺候谭唯心的丫头有二十八个之多,谁都想要个前程,看到他回来, 自然争先恐后到他面前卖乖讨巧。
毕竟这位小侯爷, 如今只有一个公主老婆,是一个妾氏都没有的。
杏眼小嘴的丫头捧着谭唯心的兜裆布,她从未见过男子的身体,就羞臊的面目涨红, 这眼睛也闭了起来, 睫“毛”不停的发抖。
谭唯心在榻上光身站立,支架着胳膊等人给他裹上,等了片刻听到一阵嗤嗤的笑声, 他扭脸一看也笑了。
那丫头脸嫩白的,脸蛋子臊的红艳艳的憨态可掬, 还发着一股子不谐世事的少女馨香。
这院儿是谭唯心的自由世界,就从来没有过规矩,就有了俩贴身大丫头看笑话之举。
谭唯心也笑了, 一伸手就将这丫头揪到床上……幔帐放下,没多久凄惨的哭泣讨饶声便徐徐传来。
辰时末刻,谭唯心神清气爽的对着铜镜左顾右盼, 谭家兄弟三个他生的最好,公主也最爱他这张脸,他便格外珍惜, 舒爽完就坐在这里,细细腻腻的图香脂。
几个婆子低眉顺眼的进来,走到幔帐前揭开布幔,最后一名婆子就举着“药”碗想灌那丫头吃“药”。
丫头自然是不依,可几个婆子却是做惯了的,就一起上去,到底给她灌了进去。
身后的哭声凄惨,又被人堵住嘴巴,谭唯心却举着粉扑对自己额角皱眉道:“留着吧,怪可怜的,别吓着她。”
这是喜欢了。
一床锦被裹着人身,领头的管事婆子给谭唯心施礼告别,又与众人悄无声息的离开。
路上,她看那锦被挣扎,有些同情就劝道:“我劝姑娘老实些,明儿你养好身上,再回来就是一等了,你又伺候过咱驸马爷,这就是你祖宗积德,别的不说,单这月钱就是一月八贯呢!
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咱这样?国公府一等的丫头也不过两三贯,这可不能跟咱府上比。
咱府上一等丫头能做什么,不过是吃个零嘴儿养养花儿,谁能等你做活不成?别说一年四季还都有两身好衣裳,平常官宦人家的小姐日子,也就这样了。”
锦被不动了。
这婆子笑,又低声说:“熬着吧,有钱也不敢“乱”花,待明儿驸马爷忘了你,就能赎身出去了……”
这一群人抬着锦被从小花园迅速过去,过一处花屏门,迎面便冲撞了一个千娇百媚,颜“色”更比国“色”天香的俏娇娘。
那娇娘拿起伞儿捂脸,发出一声呀。
带头的婆子上来就给那说话的婆子一个大嘴巴,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这群屎糊了眼睛,没心没肺的王八蛋,不知道这个时辰,我们姨娘要去牡丹园么?”
几个婆子大惊,纷纷跪下,那锦被跌落在地,滚了半滚“露”出一个浑身青紫,满面青肿,堵了嘴巴的丫头。
那婆子还要骂,却被这小姨娘何止了,她就一步一步走到这丫头面前蹲下,又用绣了百灵鸟的扇面抬这丫头下巴看脸,打量清楚,人家噗哧就笑了:“呀~是个杏眼,这是咱们驸马爷回来了?啧,可怜的。”
满侯府都知道这是个鬼难缠,那说话的婆子就跪着翻身哀求:“姨娘莫怪,实在是……”
这姨娘打断道:“别,什么都别说,咱什么也没看见!我是个闲~人,你们都知道,我也不管这样的闲事儿,走吧,今儿是我瞎了。”
她说完,带着一群婢仆呼啦啦的就去了。
婆子赶紧摆手让人抬了这丫头离开,等四周无人了,她才啐了一口道:“小币~儿,当自己是公主娘娘呢,不过是个灶头出身的下贱丫头,早晚有你的好果子吃。”
谭唯心坐在饭桌前,被贴身丫头侍奉着吃早膳,他脚下最少有七八只猫儿在咪咪叫,就一边玩猫,等丫头拿着汤勺筷子的手过来,他就咬咬人肉,能给人家咬出血来。
几个丫头根本不喊疼,就嗤嗤笑,他也嗤嗤笑。
谭守义管这几个嫡出的孙子极严格,但是女“色”上却特别宽松,在他看来,几个孙子常年承受强压,有温香软玉安慰着,那也是好事儿。
最后就造成几个谭家男子,在外都是翩翩君子,如玉公子,但是在家都是“色”中恶魔。
贴身侍从进来禀告:“三爷,大爷去佛堂了。”
谭唯心便收了一脸的不在意,恢复了在外的样子,拢着袖离开了这处对于他来说,是人世上唯一能给他快乐的地方。
因为这满院子的丫头,个个生的与公主那般相似。
正院佛堂,谭唯同穿着一件僧袍,双手合十正对着两个灵位虔诚念经,他念了没多一会子,他二弟谭唯征进了屋,先是探头左右看看,架开胳膊,旁人赶紧也给他套上僧袍,又给了一串佛珠,他就跪在谭唯同身后祷告。
又念一会,谭唯心进屋,也是如此。
一声铜钵悠远,这三位神情肃穆,齐齐跪拜三次,再起来接过僧人预备好的香,一起“插”在灵位前的香炉里。
谭唯心搓着手指头上的香灰,看着自己祖母钟氏,父亲谭士元灵位,感觉不干净,就伸出手拿起袖子上去抹。
这当口,他的两个哥哥就安静的看着他。
雨后,开满牡丹的院子宛若天园,谭唯同将茶盏放到云石桌面上,正“色”问谭唯心:“三弟这消息属实?”
谭唯心点头:“恩,昨晚我数了一下,就少了文凤书的折子,其余就归了档。”
他说完,谭唯同没有动,倒是谭唯征颇为激动的站了起来道:“着啊!这是好事儿啊这上杆子给家里添横财,我就说前几日一直做祥云梦,原来应在这里了!”
他有些兴奋的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儿,就差一点蹦起来了。
无怪他失态,谭氏这一代嫡出就他们三,老大有爵位继承,老三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一品侯爵,还是个嫡出公主的驸马爷。
他卡在当间儿,那真是要啥没啥。
谁家不是一大家子妻儿老小,都是一个爹妈养出来的孩子,凭啥他就最可怜?都这么大了,用点零花还得跟哥哥伸手。
若从前爹爹还活着,他爹得意他,就总要给他考虑下。
然而这是爷爷,爷爷跟爹是不一样的。
爷爷心里,嫡出庶出都是孙子,何况亲祖母也没了,又因为那事,这几年谭氏庶出旁支也开始不安分了。
谭唯征原地搓手,脸上涨红的一直絮叨道:“我这就回去,回去~让你嫂子把嫁妆拿出来,再把家里划拉下……”
他说完,人就利索的跑了。
等他走远,谭唯同才叹息一声道:“哎,这出息劲儿!老二这是一年一年的越发没了志气,他那点子零头,放到这局子里能有什么响动?”
谭唯心的脸上却又是讥讽,又是矜持道:“无妨,肥水不流外人田,到底是我亲亲的二哥,便是他对我不住,看在咱爹的份上,我也不能不管他,是吧~大哥?”
谭唯同闻言,却端起茶杯品起茶来,他不掺和这事儿。
谭唯心过继出去,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不让人家老二嫉妒?
当然,老二给老三下绊子下的有些难看,这事他知道,却没有阻止。
为何?
你大便宜沾了,就得让人家出口气,不然就活不得了。
喝了半杯茶,谭唯同才放下茶杯看着自己小弟说:“三弟,我倒不是爱这点浮财,主要是……家里跟乌秀那本烂账也是该结结了。”
谭唯心笑,举起茶杯:“我听说,杀~押两处现在已经有三四百万贯了,这燕京人就是爱折腾,可惜,今年郑阿蛮却老实了,除却他,满燕京谁能主持这局儿?”
他大哥这点小心思他是一清二楚,他根本看不上兴业那孩子,就是兴业做的再好,甚至科举上都有建树,看不上就是看不上,没有缘法就是没有,人心都是偏的,这一点皇帝老儿都一样。
然而家里用了乌家的钱,这就甩不脱了。
“郑阿蛮!” 谭唯同发出一声不屑的呵呵,他是看不起郑阿蛮的:“他就是今年想坐庄,也没有个五六百万贯钱啊。”
他此话一出,谭唯心却说:“哥,郑阿蛮没有这个钱儿,难不成咱家就有?”
谭唯心说完举目四顾,看这神仙境般的牡丹园,却是前几年谭唯同回金滇,路过一处道观见人满园姹紫嫣红,一眼就相中了人家的牡丹花。
那日也是喝多了,他就非要买下。如此买牡丹不过几万贯,可是百株牡丹入燕京,运费就花了四十多万贯,这还死了一半去。
这些牡丹伤了根,是请了最好的师傅照顾了三年,才在去岁开了花,一结账,几个园圃师傅又拿了十万贯不止,人家到底是行家名手,请了来就是一份体面。
去岁五月,今年四月,燕京只要是体面人家,谁不以接到谭家牡丹花会的帖子为荣。
而除却这些大项,他哥一人又有多少妾氏,多少子女,家里又有多少丫头婆子。
尤其大哥最心爱的那个叫张宝锦的,那女人一年的花费,也不比他家公主少多少,那女人最爱折腾,去岁说想学琴,他哥就给买了一张清溪玄音八万贯,还有一张松风那是三万贯。
然后那女人玩了半月,指甲方劈,指肚才破皮,他哥心疼,就把琴烧了。
谭唯心不爱算这些小账,却也知道个大概数目,他哥这个侯府,可比他的侯府抛费多,一年少说也得四十万贯打底,然而这些钱,他爷爷是不管的。
没错,他爷谭守义在金滇不但不管,还要跟他们伸手。
谭家军如今给兵部上报的是兵力不足八万,谭唯心知道,其实早超了十五万。
而养这么多人,单是军费,金滇那边一年都在四五百万贯。
如此,谭家从上到下,除却在金滇弄的花用,却已不知道欠了乌秀多少钱了。
若说他哥那也真是个黑心牛人,花了乌家两代钱,就是不肯退让,兴业那孩子不错的,怎么就看不上呢?
谭唯心想到乌秀,就听自己哥哥在那边问:“我这边挤一挤,也不过百万贯的意思,这还得从今年太仆寺的军马上挪借一下,可,就这样也不够啊。”
谭唯心抬头看向自己哥哥:“那我跟公主商议一下?”
他这话一出,却被谭唯同立刻否了:“千万不要,回头她们姐三一说,这消息瞒不住那位……”
他指指天空。
谭唯心便为难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这肉是香~到底太大,这样,都是一脉同宗,你且再去确定一下消息,最好有个实在证据,咱把燕京族里这些做主的唤来,许也能翻腾个一两百的意思。”
谭唯心想想:“这,倒也不是不成,可,还是不够啊。”
他说完,谭唯同却笑了:“不够,你去找乌秀啊,就说我这个做爹的,想给儿子存些家底呢……”
谭唯心能说什么,他哥越来越像他爷那般刚愎自用,他是谭家未来的家主,他就得好好辅助他。
正要就谭兴业的事情再劝几句,谭唯心却看到花园月亮门那边“露”出一只嵌了宝珠的鞋儿,他猛的站起问了一句:“谁在那儿!出来!”
那边就传出一阵嗤嗤的放肆笑声。
听到这笑,谭唯心就瞪了一眼谭唯同,可他大哥偏偏不在意,却端着茶杯,满面的享受愉悦。
得了,这个妖精来了,今儿正事是没法谈了。
谭唯心一甩袖子转身就走,等他走远了,那月亮门后面才微微探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谭唯同故作不知道的继续品茶,那边又咳嗽,又跺脚,他也只做不知道。
一直听到有婆娘喊了一句:“哎呀~祖宗,可不敢!”
心道一声坏了,谭唯同立刻回身,便见那冤家已经把他的花王,一朵粉嫩嫩,开的硕大的酒醉杨妃“插”在了发间,阳光正好,照在花心花颜,那美人淘气的一笑,便盖住满园丽“色”。
谭唯同蹦了起来,几步过去,抓住这美人的手先是亲了一下手背,接着轻轻拍打她手心有些气恼骂到:“好了,今年花会开不成了。”
张宝锦得意一笑,脑袋微摆娇笑说:“开的成,明儿爷弄个大花盆儿,把妾种进去给人看看,也就得了,谁让我把你的大宝贝掐了呢。”
谭唯同抓起她的手咬了一口:“什么大宝贝,你才是我的大宝贝儿……”
这一次,人家下了真口,生是给美人咬出血了……
偏这美人无所谓的也在笑,等他咬完,就看着自己满是血手背,缓缓举起伸出香舌“舔”了一下说:“甜的!”
谭唯同心里一酥,捧着手也“舔”了一下:“恩,蜜一般。”
可这美人便恼了,她将手放在后背嗔骂道:“姓谭的都是狗么?”
谭唯同却一抬头:“汪~来,给爷再咬一口。”
美人丝毫不惧,就用手扒拉开软丝织就的衣领,“露”出斑斑驳驳的旧伤道:“找个好地方。”
谭唯同抱住她,观察半天才一口咬伤去,这次没使劲却听张宝锦说:“使劲呀,不敢咬你就是我孙子!”
如此,谭唯同又给人家咬出血了,半天他才住口道:“好“奶”“奶”,且等着我,过几日与乌家结了恩怨,我就提你做我的侯夫人。”
张宝锦却不信这话,她抬手摘下那朵牡丹丝毫不在意的丢在身边的池子里说:“屁话,你的夫人好端端在庆丰呆着呢,我又是个什么东西?还侯夫人,奴满身罪孽,忤逆罪奴之后,又哪有这个福气。”
她抬手爱怜的“摸”“摸”谭唯同的脸:“也就你把我当个宝贝,你说你傻不傻?堂堂一个侯爷,却跑到小舅子家做偷儿,你说,打你偷了我来,可添了多少麻烦事儿,傻子!”
谭唯同看着那花飘去,就搂住张宝锦说:“谁偷了?当初那丫头路上早就死了,我也赔了乌秀银钱,是他不要!你可是张宝锦,是我侯府的小夫人,是我谭唯同正儿八经从金滇抬来的官宦之后,又~何苦跟过去牵缠不撒手呢?”
这一次,张宝锦没有说话,只是靠在谭唯同的肩膀上空洞的看着天空。
那天空的鸟儿是多么自由啊。
成群的鸽子从郡王府屋顶掠过,翠鸟在小院里叽啾。
稚儿眼睛溜圆的看着,小脏手里举着一块皱吧桂花糕。
陈大胜伸舌头“舔”了一口糕,小狗看看,觉着他爹吃的少,就又举起诚恳的对他爹说:“孝敬爹爹,爹再吃……恩,一点点。”
大人咋舍得吃孩子的东西,陈大胜就假模假样又虚空一口,最后就“摸”着孩子的脑袋说:“爹吃撑了,我儿吃吧。”
如此,这孩子才抱起糕吃了起来。
离娘的崽子,几天就瘦了一圈儿,陈大胜心疼,就抱着小儿子在屋里转圈。
期间,几个婢仆端着羊腿,肘子,羊肝,猪心……将十几个肉菜上了桌,又拿大荷叶包裹了,草绳扎了,最后放进一个大食盒里。
正晌午的功夫,小狗在爹的怀里转了几圈就“迷”糊着了。
看他睡的安稳,陈大胜才抱着他去了王府书房,放在房中榻上。
佘青岭正在打棋谱,瞧见儿子又把孙子甩了来,就抛下棋子,洗了手,这才半坐在榻上捏捏孙子的小脸问:“休沐也不家里呆着,这是要上哪儿?”
陈大胜笑笑:“刑部大牢。”
盖薄被的手停顿了一下,佘青岭问:“这是要去看陶继宗?”
陈大胜点点头:“恩,他都回来好些天了,到底是老一辈儿的交情,他母亲跟咱老太太还挺好的,再说了,陶继宗那人不错的。”
佘青岭点点头,看着陈大胜要出去的背影说:“献俘前两日,陛下还说陶继宗那两个儿子养的不错,书也读的好,好像他还有个叫状元的侄儿?”
陈大胜回头:“是,状元前年就入翰林院了,那孩子到过咱家,也去过老太太那边,您该是见过的。”
佘青岭点头:“这倒是没注意,既书读的好,那真就不错了,这陶继宗于国有功,左梁关那边一时半会子也动不了,陛下的意思,就让照顾一下,先给他家两个武勋,我这里还没想出个合适位置,那你的意思呢?”
陈大胜想想:“这事儿~还真不着急。”
佘青岭一愣:“为何?”
陈大胜笑着回身,又坐到床榻前说:“陶继宗不错,他家下一代也成,只是,却有个作孽的爹,就一家两拨儿人互相跟个仇家一般。
那周兴发而今还在燕京晃“荡”,是跟着乌秀混着的,这次陶继宗回来他就满世界折腾,他不是好人却也是陶继宗的亲爹,这照顾了孙子绕过爷爷,就说不过去了……”
“这样啊,这倒是难了。”
佘青岭拿起蒲扇给孙子呼扇了几下,又看着陈大胜说:“那也要把陛下的意思说到了,别让陶继宗不满意,好心生埋怨……”
陈大胜笑笑,提着食盒离去了。
半个时辰后,陶继宗站在刑部大牢门口,看着一手酒坛,一手食盒的陈大胜问:“您这是来看我的?”
陈大胜笑笑:“恩,主要看你。”
陶继宗眼神闪过异“色”,又看看左右,这才走到陈大胜耳边问:“次要呢?”
陈大胜将食盒递给他:“次~要,那既然来牢里叙旧,就捎带看看小坦王呗,到底是老仇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