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春风吃了晌午饭才出的门, 临出门的时候他的老婆就在身后阴阳怪气的说:“呦,这是去瞧老闺女呢,呿~老闺女!”
不与女人掰道理是姚春风娶了三个媳“妇”的血泪经验, 反正也是没道理,索“性”就别开口了。
哎,一茬不如一茬,谁能想到这辈子没一个子嗣缘分, 他还克妻, 娶一个死一个,他还不服气了,就养不下一个大胖的媳“妇”儿。
如今这个媳“妇”真是大呀,满京城找不出二一个胖大来的体格, 娶回来才知道上当了, 人家比自己高一头不说,她打架还贼狠,真真吃她不消, 挨了打也不好意思往外说。
前朝街坊倒是说是他家做偏门缺德缺的,如今没人说了, 可该生不出来还是生不出来,加之他新娶这位只比九郎大三岁,那醋吃的, 整的他就不敢往九郎身边站,他一个老混混无所谓,九郎是个好丫头, 别给人家添麻烦。
今儿人家好端端给他下了帖子,他倒是想去,嘿嘿……他媳“妇”儿把身子往门上一堵, 剩下那缝儿不够他挤过去,就是急的跳脚也没用。
说起九郎,哎…… 姚春风每想起这事儿,他就冤屈的很,那小丫崽子,当初真没有看出来是个女娃,当初头一面,那干瘦的,丑那样,谁能想到养好了竟然是个白嫩丫头……最后九郎成了团头,他也不能说不成。
他爹说的好,团头这辈子两件事做好就足够了,一是公正二是诚恳。
他公正就有了霍九郎,只小媳“妇”吃醋这件事,就属实没办法,那坊间也有嘴巴恶毒的,都说是他跟九郎有个啥的。
天地良心,就为这话,姚春风轻易都不敢干儿子身边去呆着,拍拍衣裳上莫须有的灰尘往外巷子外走,院内就撕心裂肺一声喊:“姚春风!”
姚春风无奈,解下酒葫芦闷了一口叹息:“姚春风?嘿嘿,你要啥也没有啊,人家还跟我有个啥……人家如今可是一等贵人家的小姐了……这帮子婆娘嘴巴里住着蛇信子,说话都是劈叉的。”
“姚春风,你要敢去沾那“骚”蹄子,你就别回来了……”
姚春风脚下一顿,这是上了真火了,他脑门青筋子绷着,对着那门就吼:“妈的,老子不发真火,你当老子“性”子好,滚你娘家去,老子不要你……”
这话没说完,那里面也不骂了,那大门顺溜的就关上,就跟刚才的恶言不存在一般。
嘴唇子抽动几下,看远处悄悄假意没看到的几位邻居,姚春风笑笑:“嘿!几位爷们也甭看笑话,想看便过来看吧,反正以后都看不到喽……”
几位邻居讪讪的回避了。
门里传来大哭的声音,挂好葫芦,姚春风背着手,心里暗想,这次必然要送回娘家,让丈人舅兄好好教训才是,他心里想的美事儿,就溜溜达达的进了丁姑庙,到了后院便看到凉亭内坐着很多人,还是是那种,他打小就在京里常见,总之是招惹不起的人。
甚至其中有一位他是认识的,那位小唐大人,坊间有杂事也跟刑部衙门打交道,这位脸向来酸,就每次看到自己都是高高在上的,不,兴许这位压根都不认识自己。
可现在如何,看到自己来了,九郎站起迎接,那一干人也都站了起来。
这一刹那,旋风般的官气袭来,就整的姚春风心神摇曳,脚下绵软。
这这这……九郎娘家……有些吓人啊!
他有些慌,便声音拐弯着对霍九郎说:“我说老儿子,那啥……这是你妹夫?”
老九,九郎,老儿子,老闺女,老丫头……姚春风对霍五蓉一直是“乱”叫的。
五蓉笑着介绍妹子妹夫,七茜儿对面前这位长相圆润,满面笑纹的矮胖子是分外感激。
他能给蒙难的人一口饭,一条活路,能知道姐姐是女子后,给了她最大的公平。
她甚至预备给这老人家磕两个。
陈大胜也预备跪下,却吓的这位瞬蹦其,抱住了一边的柱子,还往上攀爬了几下才叫唤道:“别介!干啥呢!您几位什么样的贵人,甭在意胡叫“乱”答应那点事儿,小的今年四十,我爹找的好阴阳给我摆咕到一百二十岁呢,贵人爷爷,贵人“奶”“奶”今儿若是拜了我,您一个头下去,随随便便削我三十寿数……”
霍五蓉不能忍了,跑到柱子边上仰脸对着还在爬的姚春风说:“爹,您瞎说啥呢,您都五十多,要六十的人了!还四十?快下来吧,你咋那么多话呢,这是我妹妹,妹夫,不是外人,你受个长辈礼咋了?”
姚春风停止攀爬,很认真的低头与霍五蓉解释:“老丫头,你爹我这对招子……”他伸出手指眼睛,攀不住了,便从那柱子上又顺流下来。
又下来的太快,些许卡裆,他就“揉”着大胯肉,面部扭曲着解释:“我啥人没见过,人家是你的亲戚,跟我可没干系,哎呦!看你面我受了这个礼儿,回头他们觉着不合算寻我的麻烦可咋整?你这孩子,咋不跟我提前说清楚呢,这措不及防的……”
霍五蓉无奈,只能抱歉着跟七茜儿与陈大胜道:“他就这样,我还去他家详细说,嘿呦,他那大胖媳“妇”能一屁股坐死我!你们以为大团头多威风?当日大家选人背尸,可不是他德高望重,是人家都跑了,躲了!就数他好欺负。”
姚春风没脖子的脑袋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就是个没出息人,几位贵人……不然,我给你们磕几个?以后贵人们也多多歪歪胳膊,照顾照顾我这些……”
哎呦,这丢人丢的,霍五蓉打断他的话瘾:“您快收了声吧,也不嫌丢人的,一会子好时辰都过了。”
说完,她扭脸喊百如意:“儿,你,你过来,给你爷磕头。”
百如意走过来,认认真真的跪下给姚春风磕头,喊了一声爷。
姚春风本一肚子小心眼子猜忌人,他老儿子有铺面,还有燕京面阔五间宅子一套,银子也不少,这是被亲戚吸血来了?
结果一看这孩子的脸,恩,他满意了。
凭百如意这张脸,那就是九郎娘家把什么都给她考虑到了,脸都毁了的人,他还就是个偏门的命数。
心里满意,姚春风便把怀里早就预备好的银嘴儿二两酒葫芦拿出来,弯腰给百如意挂腰上笑说:“好!这小子好,嘿嘿,我瞧着顺眼了,哎呀,对缘法了。”
说完又扭脸对霍五蓉道:“老儿子,认到你的名下了,以后就当人亲儿子,可得好好待人家知道不?这孩子眼神清亮,我看着就不错,你先别放他四处跑腿儿,你才多大,且有奔波劲儿呢,咱团头的孩子不科举,可总要读些书,送他去读书,啊!一定要读书明理。”
霍五蓉笑:“哎,知道了爹。”
总算说人话了。
她喊这一声爹是情真意切,直到这时候,七茜儿心里才有了五蓉跟自己不是一家人的感觉。
“摸”“摸”百如意的头,姚春风就笑着说:“大孙瞧瞧,咱这葫芦挂上,人就体面了,出来进去那就是个人物了,你是我们的传人,以后你要争气,要给你娘,给你爷我赚酒喝呦。”
百如意笑着应了:“哎,孙儿记住了,以后好好孝顺娘,孝顺爷爷,给你们赚酒喝。”
这一句爷,就喊的姚春风心酸,他自我奚落般道:“嘿,这人的福分,老天爷就爱拐弯给,逗你玩一般。你爷爷我这辈子是没亲儿子的福气了,也算!都是好孩子。
这葫芦还是我家祖传下来的几个端正东西,而今不好找了,都种粮食了谁还养葫芦啊,这不,昨晚我连夜封的蜡,好孩子……可不敢离身,知道么?”
霍五蓉也点头说:“恩,这内城还好,外城野人多,出来进去,看到这个葫芦知道你是我们家孩子,就没人敢动你。”
众人好稀罕的看着那个小巧的酒葫芦,百如意也是不停的抚“摸”。
姚春风却“摸”着百如意的脑袋,语气满是爱惜说:“等你大了,爷再给你刻牌子,咱做团头的这辈子要说缺啥,啥也缺,人还有个知足的时候?嘿,可咱独不缺好酒喝,你把你的葫芦挂稳当了,待大了顶门立户,就要你娘的这个三两三的。
若你有造化,说不得我这个一斤的就是你的了,可丑话爷爷今儿也要给你说清楚,团头家的人,一辈子要守三件事,孝顺,公正,诚恳,你要是违背了……”
这话没说完,坐在一边儿的唐九源便哧的一声笑了。
姚春风这才想起,人家刑部的老爷才公正呢,他这个算什么。
当下老脸就有些红。
常连芳就看不惯这个酸汤,一伸手挂住他的脖子就把他挂到一边儿去了。
百如意却态度肃正,先慎重应诺,跪着又给姚春风磕头,等人家受了礼,承认了他这个人,他心里就莫名生出一股子情绪来。
不到一年的功夫,他这双手先是握笔,接着讨饭,继而握刀,现在又接了个酒葫芦……也不知道以后会接什么。
一番仪式完成,那边又上了几“色”劝酒的菜肴,姚春风这次坐在了正位,因陈家重视五蓉,他便有了胆,把自己放在了长辈的位置。
待陈大胜拿起酒瓮要给他满上,姚春风却得意的一伸手,拿起自己的酒壶笑着说:“几位,旁个好东西咱做团头的没有,好酒就私藏一些,来,这还是我爷爷那一代留下的,都尝尝。”
说完,他打开酒葫芦,挨个给大家满上。
这酒果然好,一入酒碗,真是少有的清澈透明,酒花就翻了起来。
等都倒满了,这老团头抬手:“诸位大人尝尝?”
老刀们是吃不出好坏的,可是常连芳将那一口酒喝下肚,先是感觉这酒入喉顺畅,接着酒水入肠,便泛起一股子极舒畅的不烈不涩的暖和气儿,那气儿在肚里团团一转又化作千万条劲道,竟将血脉里病气都去了般的又将酒意送了出来。
待那皮子上星星点点冷汗被老酒激出,压抑不住心里的痛快,常连芳便呼一声:“呃~好酒!”
说完探手要动人家老团头的酒葫芦。
可这位什么心眼子,就把那酒葫芦一倒转,竟是一滴都没有了。
“嘿嘿~没了!”
有的人先天一张弥勒面,喜滋滋的就讨人喜欢,常连芳喜欢这样的人品,便毫不顾忌身份的一探手挂住他的脖子道:“别呀~别的不敢说,燕京这地儿爷不跟你放狂话,皇家的事儿,差事上的事儿,你别提,我不管,可其余的,我这个名儿还能值几分薄面,也不跟你多要,一斤如何?”
姚春风不认识常连芳,就认识个唐九源。
他闻言便笑笑打听:“却不知这位贵人高姓大名?”
常连芳嘿嘿一笑:“嘿,我爹常免申……”
看那边爷们聊的好,霍五蓉便弯腰提起百如意的小包袱,笑着对七茜儿说:“这一开口喝,就没完没了,走着,咱家去?”
七茜儿抱起根奴儿,看着如意说:“成,抱你弟跟着。”
百如意眼神一闪,很快温柔的笑笑,弯腰抱起安儿跟着两个女人往外走。
却走没几步,他感觉脸上阵阵湿乎乎的暖,安儿扒拉着他的脸颊,正认真的给他呼呼,仿佛靠着他的气儿,就能把他脸上那道疤吹走般。
如意笑了起来,对看着他的娘说:“……他,他,他亲我,娘。”
五蓉愣怔了一下,很快低下头嗯了一声说,用脚很不好意思的画了几圈后,别扭着说:“那,那咱,咱去街口看看,先给你置办几身新衣裳……”又抬头征求他的意见道:“好不好?”
七茜儿“插”话:“买什么呀!我那边针线房还缺你俩用的?”
霍五蓉却不接这话,她很认真的吩咐儿子说:“她家是她家,咱家是咱家,你记住了没有……”
百如意笑着点头:“记住了~娘!”
她家是她家,咱家是咱家。
街坊里来来去去的老邻居跟霍九郎打招呼,每当遇到熟人,霍九郎便认真与旁人介绍,这是我妹,这是我儿,这是我外甥……
细细碎碎的声音当中,百如意笑的越来越温和,他却不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他是大梁朝最好的斥候……却也是这老燕京城里最好的团头,他们都管百如意叫做……半面仙。
不提那对新母子,却说丁姑庙内,老爷们在一起又开始了新的话题。
只这次很奇怪,姚春风死活不坐主位了,人家赔了个末座,还折腾出一脑门汗珠。
娘球,七个侯爷,一个太师女婿,还有个伯爷家小将军,皇爷半子,他,街下老无赖,世袭捞偏门团头儿。
也是听九郎说,找到妹妹了,妹妹是个做官的。
可瞧瞧这一张张脸吧,年岁都不大,咋那么吓人呢?
啧,他还是老实点儿吧,反正这会子就很后悔,“露”了家里好酒行迹,家底子算是保不住了。
爷们交往不能碰酒,喝多了儿子便是爹,爹便是兄弟了。
几圈美酒下去,起先姚春风还猛夸陈大胜等人,英雄,厉害,老刀天下无敌,吾皇万岁万万岁,老伯爷的常家军那是仁义之师……
等到酒劲上来,这家伙忽就说起豪杰来,许是听到陈大胜说自己这一群乃是老刀的缘故。
他就说:“嗝~这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有时候说英雄,不能从原地说,你得,得~得从古至今慢慢数,几位小爷年纪不大,怕就知道今朝的豪杰都是谁,可要说起从前的英雄,嘿嘿……
老团子我算半个江湖人,该见的我都见了,如今那街面上来回走的九思堂好汉也见了好些,我到不是说,很是一般呦,就扯淡的很呦!我啥不知道啊,那九思堂不成的,实话啊,你们别往外面说……还是咱北边庙大养人对吧?”
管四儿好胃口,吃到现在还抱着卤鹅腿儿在那边啃,这话不妥当,他就好奇问:“听你这话,我们也不算啥是吧?”
喝醉的老团头笑着说:“小老弟~呦!嘻嘻,你小,你想算个啥?嗝~听老哥哥一句,这人好端端有口饭就不端江湖碗,你瞧你白白嫩嫩的,就抢什么豪杰啊,豪杰是人当的么?
你记住,豪杰都得死!还不是好死!真的,什么都是假的小老弟,人喘气就是活的……
想当年,北护国寺的庙门多高,北派功家十二门,六门本源在皇庙,那会子大年初一,护国寺朝天的香烛立起来,那声势,那气派!现在,就看看上斗台那些人吧,都是京里惯熟的混子,还,还,豪杰?
呸!那能跟老皇庙里的比?皇庙里那些人可了不得了,你就说千初阁奔逸剑卫之矛,那老先生,哎!可惜了的真汉子!
他女婿武威郡王知道么?黑骑尉那个,还有他徒弟青鸾剑谷红蕴知道吧?那从前多少好汉咱街前过,那我都见过,豪杰都得死!”
这团头竟是知道前朝那些人的,如此这几人心里好奇,便都停了酒杯听他讲话。
其实都是年轻人,咋就不好奇呢。陈大胜不爱说话他都想听听,他是老刀,跟人家黑骑尉互相砍了一路,黑骑尉的总教头方翔正,他又如何不佩服。
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前朝败,败在后勤不足,败在帝王失德,败在满朝的虎饱鸱咽,人家黑骑尉身后若有佘青岭跟李章那样的邵商旧臣支援,凭谭二,他赢不了。
老团头抿着酒叹息:“其实要我说,如今的皇爷,心胸那是这个……”他举起大拇指,很是赞美了一下道:“可要咱忘了从前,那也不容易,几十年了,做梦也是老城门,我不是说现在的皇爷不好,好着呢!我听住在街坊里的老兵头儿说,咱皇爷当年特别喜欢方郡王,那是想着法,写着信,让无数人去说,去劝,就想招降他……”
他说到这里,大家就一起去看常连芳,这个只能他知道,那会子大家都不在皇爷身边呢。
常连芳想想一撇嘴:“没有无数吧,夸张了,把咱皇爷想成啥了?那时候家里还蹲着个谭二将军呢,就……三次,可人家不愿意,皇爷啥脾气,不愿意就算了。”
老刀们也没吭气,却心里缓缓呼出一口气,万幸人家宁死不屈,不然黑骑尉来了,也没老刀啥事儿。
老刀的作战方法太过惨烈,真正可以长期用作战场争戈的,还是黑骑尉的法子合理。
姚春风喝的早就听不到旁人言了,他就笑说:“咱大梁啊,跟以前离的不远,这记忆紧挨着,我们就时常想起从前,从前咱郡王爷……哎,没郡王了,都是前朝逆臣,啧~有时候我也分不清好坏,几位爷们,你们都是有见识的,我这心里吧,有点不如意的想法,想求求几位高人给我顺顺,成不成啊”
他看了一圈人,最后看向陈大人,就很认真的施礼道:“成不成?”
陈大胜点点头,什么成不成的?醉话。
姚春风看陈大胜点头了,这才吸吸鼻子说:“几位爷们,天下百姓,皇城根子的人就与外不同,咱大梁皇帝登基后,也数过前朝的罪证,我知道,单是一个鱼道,他们合该亡国,可是为啥咱方郡王那样的好人,就不得活呢?”
陈大胜好奇:“方郡王,是什么样子的人?”
姚春风想想:“……郡王爷啊,我就记的,小时候我爹就常带我老城门子等看热闹去,其实燕京的小子,都是看黑骑尉长大的。
那会子练兵晚了,黑骑尉进城不敢惊扰百姓,好几百人回家都是马蹄子裹着包布,悄悄进来的,我那时候淘气,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马队里了,好家伙,等我反应过来就被抱到马上了,就吓的哇哇哭……那时候的日子也挺好,可是好端端的国家,咋就说没就没了呢?”
那小孩眼泪汪汪的被将军抱在马上穿行了半条街,下马之后他便发誓,若是有一日长大,他早晚也去做威风的黑骑尉,可他太胖了,还是个团头之后,便绝了从军的路。
便是如此,这也是这老团头这辈子最好的记忆了,可见燕京几十代人心里,对前朝还真的是有着深厚感情的。
唐九源无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说:“所以当日佘先生劝皇爷,索“性”邵商建都,就没现在这样罗嗦,可咱皇爷说,一座皇宫要数十代匠人拿命去润养,大梁抛费不起,就只好住人家旧房子。”
陈大胜点头:“说的是什么,现在皇爷一说想出宫咱们就肝颤,谁知道燕京里住着这些人怎么想呢?那一下子不妥帖出点事儿一辈子后悔,这两年好些,刚开始那会在南门,你就搞不清从那边飞来个弹弓“射”的泥丸儿……”
常连芳叹息:“说到底,皇帝家在这里,可不给这里的百姓修鱼道……宫里的几位先生说,从前京里落雪大些,前朝好那会还给贴补修屋顶的费用的,咱大梁如今哪有这个财力,要不说他们好呢,尤其是,燕京的老人家。”
一桌饭,两堆人,都是提帝王叫屈的。
那老团头自己嘀咕了一会儿,到底总结说:“嗨!其实谁做皇爷都成的,我们下面就想着……幽帝不是个东西,可咱方郡王是个好的啊,那是天下第一的仁义忠良,就怎么说都不该是这个下场啊。”
方翔正死于大梁宫里最后一战,他武勇刚毅,身中几十箭而立矛不倒,好大的头颅,却被谭士元那个恶心人一刀斩下。
最后都丢到城外随意葬了,皇爷还不错,让给买薄棺掩埋。
其实这些年,别的地方不用说,好日子过着,这民心便慢慢都归了新朝,可燕京到底是燕京,三不五时的京里的衙门都能抓点民间私下祭奠方翔正的人。
除了这些私下祭奠的,新朝旧朝的纷争其实从无间断,替前朝报仇刺杀皇帝的,动不动在各地举旗想折腾复国的……这些还无所谓,就早晚折腾不动。
如今皇爷跟老大人们发愁一种事情,便是各地前朝文人,动不动就要写些诗句长赋追忆一下某些人。
这些文字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帝王都会死,都会腐烂,可文字是流传千古的。
在座都是手里握着实权的人物,他们稍微想想都能预测出来,再折腾,文字狱这样的东西也不远了。
桌子上的人又不吭气了,半天才听到陈大胜说:“不若我回去跟我爹说说,就跟皇爷提一嘴,把方翔正那坟修修,你们说成不成?”
毕竟燕京百姓喜欢他。
常连芳却摇头:“你可别,你是谭家军出身,这里面~呵,仇怨大了去了!要提啊,让他老丈人提……”
唐九源看着面前的手指就是一扒拉:“我老丈人跟前面仇恨大了去了,他下面二十多个门生都被这边千刀万剐了,这事儿没门儿,都甭想了!”
陈大胜沉默不语,其实,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凭着方翔正跟北护国寺的渊源,为安定民心,皇爷早晚都要用谷红蕴一干人等,他一来是表达自己的心胸,二呢,自然是为了平衡邵商旧臣与前朝旧臣的矛盾。
可那谷红蕴入京是好是坏,看看唐九源的态度就知道了,矛盾颇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