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六好抱着小侄儿第一次到亲卫巷正是九月初十, 他记的这天很热,能住知了的大树都在哼哼歌,就烦躁的很。
一岁半的小侄儿睡在他的怀窝,他也不敢动就抱了一路,胳膊接触孩子皮肤的地方起了不少痱子, 很痒也不敢动。
那时候他特别傻, 以为生热痱子这件事, 就只是自己,却不想侄儿褂子一脱, 满背都是热痱子。
到了亲卫巷尾下了车,他就看到了榆树娘娘。
七茜儿见到谢六好就吓了一跳。
噩耗带走了他一身肉, 就给丢了一张皮,满眼都是无措空洞, 就抱着着个孩子呆滞的看着自己。
从前这孩子什么样子,没心没肺天真憨傻, 被他哥哥护的~你告诉他, 我把你卖了,他问你卖了多钱?分我点呗!
谢六好半天才认出七茜儿, 实在是她肚子大起来的样儿,他也没见过。
这仙女胖了整整三圈,下巴四个褶儿, 就像个大包子。
他也没想到,有一日他会住进这条神秘的巷子,会喊这位嫂子, 还会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以前还是很羡慕的,若用他哥一条命换这种待遇,他宁愿不要了。
仙姑的肚子很大,她笑眯眯的迎接过来,谢六好的脸上便“露”出一些窘迫委屈,孟令主找他那晚没有哭,被皇爷召到宫里没有哭,他哥一条命给他换了一个正武将军的爵位他还是没有哭,也不想要。
人世茫茫,也不知道咋了,见到仙姑他到委屈了,许是仙姑厉害他又找到依靠了?
一切的一切他依旧不觉是真的,就每天闭眼之前都想,明儿我哥喊我早起,叫一声就得,我立马儿就蹦起来,让干啥干啥……兴许他哥还会捂着鼻子骂他:“谢六好,你都多大了?闻闻你被窝里这粑粑味儿?你也钻的进去睡得着?你脚丫子上的泥儿是存着换钱呢?哎呀祖宗呦,你可什么时候能成人啊?”
可每次醒来都是自己了,再也没有人来喊他了。他一直没有哭,可看到仙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七茜儿迎接过去,看到六好眼眶通红,就笑笑伸出手:“来,天热,孩子跟你睡也受罪,给我抱着。”
谢六好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的大肚子,七茜儿就眨眨眼笑:“你还不知道我,这孩子才多点重?”
如此孩子便被抱了过去,七茜儿低头一看就赞叹:“吖,这孩子生的真俊!”
谢六好点头:“像我哥,我哥您见过,人才特别好。”
看谁家孩子是不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要看孩子的耳后,脖根,脚踝邋遢不邋遢,这孩子也可怜了,就没有一个地方被人照顾到的,他叔叔就只会给他洗洗正面。
眼“毛”很长,眼缝也很长……鼻梁鼓鼓的将来错不了。
七茜儿在一众心惊胆战的目光中,还托起孩子闻闻,都馊了。
谢六好知道七茜儿怎么想,就自我嫌弃道:“我,我不常去我哥府上,我嫂子也没了,那些婆子侍奉的不尽心……怪我,我去的几次没注意这些,我看他能吃能喝的,我就……都怪我。”
七茜儿瞪他:“那些人呢?”
谢六好抿嘴:“卖了!”
如此七茜儿才点点头,对谢六好道:“先跟我进来吧,看看你们以后住的地方。”
谢六好憋了一肚子话,却什么都不能说,这条巷子知道那些男人下落便只有他跟仙姑知道。
贡济坦王死了,坦人各部落王太阳宫遇袭,坦人从边境线退兵,朝廷派出的救援终于到达边城……可有些人~至今没有回乡,也回不来了。
狭窄的长巷今日清场,七茜儿带着十数位婢仆在前面引路。
直至陈大胜他们平安归来,谢六好这个四品将军的牌子都不能挂出去,甭看他怀里这个小,皇爷照旧给了爵位,叫破虏将军。
圣旨就在谢六好身上,朝廷也给了丰厚的奖励,甚至在燕京还给了不小的宅子,置办了大家业,足够他们奢侈的过日子了。
可那佘先生代替朝廷问谢六好怎么安置,他说他想来这边,想跟哥哥信任的义兄过活。
其实心里,谢六好不是奔着那位陈侯信,他来是因为仙姑。
不提老交情,辛伯也说人走茶凉,时候长了终会被忘记,想孟鼎臣照顾他,还不如仙姑能被人依靠的住呢。
七茜儿带着谢六好进了陈四牛从前住的院子,这边不小,面阔五间左右三间,还有个能放三四头牲口的小后院。
乔氏精明能干,这宅子就是卖了,人家从前也是给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如此一路看去,屋子里已经彻底打扫过了,新购买的红木家具已经摆好,甚至看孩子的婆子,侍奉主人的小厮,管事的都已经被挑选出来,在院子里候着新主人。
管事是七茜儿那边的春分。
别看那小子年纪不大,他是佘家养出来的世仆,人也稳重,对这边还熟。
谢六好不太懂这些,看七茜儿抱着孩子带着他一个屋一个屋转完,粮库是满的,账房里的钱挂了十万贯,柜子里,从头到脚衣裳鞋袜齐备,就连孩子扎发的绳儿都预备的全唤了,他的心总算踏实下来。
从前哥俩带着侄儿活的就很粗糙,没这么仔细,这边小儿常“药”都给预备齐全了。
最后他们一起到了东屋,七茜儿没话找话的从亲卫巷子第一户起,就挨门挨户的给他介绍,说到最后道:“咱巷子里的人都挺好,过的跟一家人一般,你这小家伙往后出去啊,也不必备饭了,挨着门洞溜达一圈儿,他婶子们一人一口都能给他喂大喽。”
她俯身拍拍炕上酣睡的小儿,轻叹道:“走多远都得回来,命中注定的亲卫巷孩子,他叫什么”
谢六好看看侄儿,吸吸鼻子:“析木,谢析木。”
七茜儿点点头:“析木,十二月的生的?”
谢六好点点头:“恩。”
“他外家没人了?”
“有!好些呢,舅舅姨姨不少,就是远……好几千里地,老人家年纪也都大了,哥哥嫂子~到底跟爹娘差一截儿,再说,我哥没了,我就剩个他,人家就是要我也不能撒手啊……”谢六好在脸上抹了一下:“万一我哥托梦,问我儿子去哪了?我咋交代?”
七茜儿点点头:“那~朝廷上怎么跟你说的?”
谢六好轻手抹了下侄儿额头汗道:“也没说什么,就说~我哥是为国捐躯了,为防止坦人报复,还不能提,就让我好好抚养孩子,给了我个将军爵,哦,这孩子也有,以后~我就是九思堂庆丰分令了……呵,拿我哥一条命换的。”
七茜儿点点头试探着问:“你叫谢六好,我还以为你家兄弟很多?”
谢六好神识陷入回忆,半天才苦笑着说:“堂兄弟是挺多,都不是一个房的,我家,是南边挺有名的江湖功家,最出名的是我大伯,摘星手谢元吉您听过么?他在江湖上还,还可以的,我跟我哥哥的功夫,都是大伯教的。”
七茜儿哪里知道这个,就笑着摇摇头。
谢六好点头:“也是,您也不爱打听这些,我大伯在您面前都不算什么。您别在意这些,我家就是个破江湖名声,不当吃不当喝的,也没多大了不起。
那边挺大的,人也多,可打祖宗开始混江湖起,这男人不落窝,家里各房的感情就一般,我爹活着那会……”
七茜儿抬脸“插”话: “老先生没了?”
谢六好脸上没啥表情的说:“恩,早就没了,江湖人好勇斗狠,很多人下场不好,不是他,我哥不能带我入了九思堂,其实江湖上都喊我们九思堂朝廷走狗,可我哥说,这是正途,我们的孩子再不能小小的……就见不到爹娘了……谁能想到呢,出来也是个没爹没娘。”
他大力的吸吸鼻子,七茜儿递给他帕子,谢六好摇头:“我爹……死的跟那边义亭里的人差不多,二十多岁他就走了,我都不记的他,倒是族里的爷爷跟我说,我像我爹,我哥像我娘。
我爹没了后,请托那人送来一千贯,这钱我跟我哥没保住,得亏我大伯厉害,每年孤儿的接济钱我们还是能拿到的。
我那会子三岁,长到七八岁旁人骂我,我才知道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崽子。
我娘是个没主意,其实她年纪也不大,一千贯安家费没了,她都不知道去哪个门索要,还是后来我哥出息了,才跟我本家长老那边抠出这钱。
撑门的男人没了,还有俩不到腰的崽儿,我娘就每天哭,后来我外家来说,你别守了,你也不大呢,人家站起来就走了……
其实也不怪人家,我爹活那会子老不在家,成日子就在外面混着,错非身上受了大伤得炕上养,要人侍奉,他都不带落窝的……我不恨他,我哥就说,别恨咱娘,人跟人得有功夫处!这样心里才会养出情意,我们跟娘也没养出情义……”
几个丫头进屋,拿着托盘给谢六好上了素面,还捧来不少小孩儿贴身的衣裳。
针线上的婆子要看看孩子实在大小,才能帮孩子贴身合适的预备着,才将针线上都出来看了一眼,这一会子就改出几件合适的换洗,也是手脚利落了。
谢六好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现在也不想吃。
七茜儿却把碗推过去命令道:“当咽毒“药”吧,当人世最后一顿吃,也不用嚼吧,恶心就塞!心塞就灌!难过看你侄儿,想他小,想他弱,想他一个人忍饥挨饿被人欺负!你也好意思摆这谱?还不吃东西?”
她指指自己的肚子:“我就在这几日,生了最少丢你百日,也……帮不到什么,就是帮我也跟你们不沾亲带故,血里没啥牵扯~我不尽心也没人说我,可你不成,你得吃,得好好活着。”
谢六好手颤抖的端碗:“我吃,我吃~仙姑。”
“你吃我干啥,吃你的面!喊嫂子吧,你是他弟,其实早就是我弟了,对吧?”
“恩。”
七茜儿说完,“摸”“摸”炕上的孩子笑说:“这是我儿了,呵~我安儿是个有福分的,这下哥姐双全了,咱街里三礼学堂不错,以后他就拉着他弟弟,相跟着读书去,跟你哥哥带着你一样,你想想~多好啊。”
谢六好愣怔的点点头,吃素面也不品味道,呼噜呼噜吃,哗啦哗啦吃,吃一碗,两碗,三碗!
他塞!边塞边哭,边哭边塞,碗空了,眼肿了。
春风端着脸盆进屋,谢六好洗了脸,又坐回炕。
七茜儿问他:“要不再塞些?”
炕上的小孩儿这段时间都不稳当,直至今日才睡踏实了,他哼哼的翻了个身,七茜儿身体往上坐坐,撩开小孩儿背后的小衫子一看满背红,就瞪了谢六好一眼。
谢六好也吓了一跳,心又酸楚道:“……以后,以后要怎么办啊,我哥太狠了,说丢,就把我丢下了……”
他咬着牙,从此不能哭了。
七茜儿看着他,他的感觉却全部能懂,就像这泉后街无助只能靠自己的寡“妇”,还有童金台他们曾经舍下的家,还有陈大胜舍下的自己。
那个人其实跟她没啥情义,都没见过几面,可满世界都把他想做你的依靠,你也就能靠着他了。
有那个人你有个家,没那个人筷子剩一根儿。
人家说走就走了,招呼不打一个的就走了……走到流年上,人世上只有自己还恨着他,使劲记着他。
总想问,欠你啥了?怎么就这般心狠,舍了我就舍了?我咋恁不值钱呢?
吉祥家的从成先生家求了苦瓜膏送来,七茜儿撑着谁都害怕的大肚子,就认真的给这个孩子上“药”。
小孩儿发出舒服呼噜声,一屋子人看他好了,便都笑。
“真是个仁义孩子。”
最后给孩子晾出背,换了个肚兜,七茜儿拿着布巾一点一点给孩子清洗脖颈,脚跟。
她的动作轻柔爱怜,孩子丁点没被惊动,还发出睡梦中的咯咯。
七茜儿轻笑:“跟睡婆婆学本事了?我的乖?多仁义的孩子啊……一点都不挑拣我这干娘手粗。”
谢六好很抱歉,很抱歉的跪坐着:“恩,像我哥!”他说完看看天空叹息:“仁义。”
给孩子收拾好,七茜儿才松了一口气问:“你家的事儿,我也没打听,只说是你一个人带孩子,这么说没人了?”
谢六好摇头:“有啊,可多了,那边整个庄子都姓谢,庄子里住着方圆几百里的头哥,侠客,还有镇庄子老隐爷。江湖上有私怨,说数,长镖,匪患,大虫祸……就来庄子请人,一喊一个准儿。
那边出来进去都是血亲,亲戚住的近其实就不亲了,就是个面上的情谊,我爹没了那会都靠不住,何况现在。就是族里什么也管着,吃喝不愁,学艺不愁,别的还真不能指望旁人,毕竟……我们家也出游手混混,尤其是我们这样的……
他们都说我哥会有大出息,主要我们没人管还长好了,就谁家麻烦也没给添,现在更不可能麻烦人家去,要是有个爷爷会不同吧?可我爷爷~也走得早。”
七茜儿算是懂了,为什么谢五好要带着谢六好从南边到九思堂,他不想后代再进入江湖纷争,不想世世代代的孩子生出来,再去填江湖那个虚无缥缈的坑。
听谢六好这语气,对这些也是深恶痛绝的。
看七茜儿沉默不语,一些话在谢六好心里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他到底跟七茜儿说:“昨儿我见总令主,他说~九思堂四个执令,我哥还有和闵哥都折了……”
肚子猛的一抽,七茜儿捂着肚子猛的抬头,谢六好语速很快:“别别!您别担心!义兄无事,没事儿,真的!您信我,我们令主说,这次倒是考验出来了,我们那些江湖把势,实战上到底有欠缺……”
七茜儿长出一口气,看着谢六好认真道:“你不能瞒着我。”
谢六好猛摇头:“受没受伤我不清楚,人却真的没事儿,说是调查出主导袭击咱边城的那些主谋了,要一个个的寻过去报血仇呢,老刀手里的活计跟我们不一样。
具体咋样我也没心思问……我们从前学的那些,嗨!您知道的,江湖上干仗黑道才不打招呼,一般都要提前画出个道儿。
啧……现在想想就是个笑话,有经验的老隐不出,垫底的能做什么?我哥他们就是再有出息,出身再好,江湖经验在那儿,年纪也在那儿,他们也就是混混九思堂……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跟您说说。”
七茜儿抬头。
谢六好便认真道:“从前辛伯跟我和周哥说,您练的好像不是江湖路数,也不像是行军的实战手段,他老人家也困“惑”呢,说您跟我们不一样的……陈,哦,我义兄他会您那几手么?”
七茜儿眨巴下眼睛点点头:“会,他连辛伯那老东西躲狗的那几手都会……”
本挺难受的谢六好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我义兄指定没事儿,你这手,不是我捧您,就十个辛伯都不成,可辛伯那手压箱底他也肯教啊?”
七茜儿不屑:“他那点有什么稀罕,再说,他又不是欠我一次两次了。”
谢六好却说:“咋不稀罕,您可不敢小看辛伯,主要丐门花子头儿出身低呗,可要是说辛伯,人家比起护国寺的方丈大师,也就差一级,都前朝的老前辈了……”
七茜儿陪谢六好说了一些闲话,入夜她离开,临出门谢六好就问她:“嫂子,您说……我哥最后那会儿他疼么?一定很疼吧……”
七茜儿不知道谢五好疼不疼,却觉着肚子一抽抽。
这夜,七茜儿做了一个梦,膀大腰圆的野人,骑马拖着一个人跑了很远,一直到那人被马拖死了,他们却说,这是一个勇士,应该给他个大体面,于是他们砍了他的脑袋,挂在高高的木杆上让鹰隼叨他的肉吃。
越来越近,七茜儿便看到那颗脑袋是陈大胜的?
他半张不张的眼睛看着自己,似笑非笑满眼都是抱歉,好像在说,对不住啊,到底……没活下来……回不去了呢!
七茜儿心里一抽,就疼醒了。
这种从后腰转到前面的困疼一阵一阵的,算算日子,却是提前了?
七茜儿扶着腰喊人,让他们把稳婆从老宅喊来,她要生了……
这一夜,天上的星辰就格外明亮,老太太反穿着鞋被人扶出来,还下意识的看看天空。
天黑却晴,每一个星星都那般亮,一闪一闪的哪一颗都亮晶晶的。
那老太太利索的挣脱开人,平日子拄的杖也不要了,就小跑着,飞快的跑。
路上鞋子飞了,还蹦跶着过去套上继续跑,待跑到地方,她就坐在七茜儿窗户下等。
后来不坐了,跪着念佛,求佛。
俩时辰过去里面没动静,七茜儿一声不吭,血水倒出来两盆,外面就有些慌。
七茜儿这胎养的太好,又太大,那种疼对旁人是撕心裂肺,对七茜儿来说,却如最后的审判,她不疼,她怕,她畏惧。
过去的苦难可以遮掩一切疼,便是拿刀片了她,都抵不住心里的不安,她不敢喊,不敢惊动,就大口喘气,跟“奶”“奶”一起念经,求佛……求一切神!
安儿你来,来,来啊!
安儿,娘在呢,娘长本事了,不骗你,安儿……求你……娘想你啊!
娘的安儿……!
这几个月,她不止一次在心里想,若不是安儿呢?若是个女孩儿呢?
若不是,我能对他们公平么?
若不是,我能不能扛过去。
她满额头是汗的急喘,就听到老太太在窗户边不知道跟谁在商议。
“……星君呐,咱也不是故意的要偷你,偷都偷了,你有苦找源头,这,这跟你娘没关系……您想来便好好来,咱也头回打交情,咋的?那也要互相留个好印象,不待你这样折磨你娘的,你娘多不易啊……”
七茜儿憋的一口气给泄出去了,她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想起那噩梦,就大骂:“陈大胜!我恨你!都怪你!”
老太太在外撇嘴:“可不,你就说他有个啥用处吧,真真是……败家废物一个,家里啥也指望不上他,划拉钱本事没有他媳“妇”一半强!
都这时候了!!也不知道找你爹求个情,咱家好歹不一样了,咋就不能弯腰求个人呢,他媳“妇”儿都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咋就不能跟皇爷提,你说说你能少块肉……”
张婉如他娘从外面颠颠跑进来,听到老太太在孙媳“妇”产房外给孙子进谗言,便哭笑不得道:“哎呦,我的老祖宗,没您这样做祖“奶”“奶”的,这都这会子了,您说点好的,您告什么状啊?”
老太太抬头理直气壮,抬脸哭道:“我,我跟他不算啥,里面这个才是我的亲的……”说到这里,她捶着心口哭了:“咋就这么难!咋就这么难?我儿咋恁要强,你听听,你听听,这么久了,我儿都没喊一句疼,那个小畜生算是连累死我们了……”
结果她这话还没说完,七茜儿便怒火攻心大骂到:“啊……陈大胜,咒你八辈儿祖宗……你在哪儿啊”
老太太一个踉跄嘟囔道:“哎……你这孩子,这话说错了,你单挑你的出来骂,别骂我的,啧……哎,我去求求菩萨去……”
才走到门口,便听到一声婴啼。
那一瞬间,老太太抬头看到了启明星。
产房内,三个稳婆压不住七茜儿抢孩子,她们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疯了一样的产“妇”把孩子翻过来,看到他腰上有个星星一样的胎记后,那产“妇”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如刚想起来生孩子会疼,又把那些疼放在这一刻般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安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