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肉的味道弥漫在气息当中, 戏园子依依呀呀的的声音似有若无。
孟万全一天讲了两遍传奇故事,嗓子就有些不舒坦,端起茶壶连着喝了三杯茶他才叹息着咂嘴儿道:“……从哪之后,这世上才有了这亲卫巷!才有了我们的好日子,几位哥哥从前没来的时候, 咱们泉后街有两个能干媳“妇”儿, 一位是棋盘院刑部清吏司唐郎中家的媳“妇”儿李氏, 还有一位便是咱家的霍娘子。
可李氏那是什么出身?人家是当朝太师嫡出的闺女。可就连那位在巷子口,如马车若遇到咱家娘子的马车, 她是要先让道的,就凭什么?凭的就是咱家小娘子掌家的能够, 做人的周全,对丈夫的体贴, 对老人的孝道,她德行到了就谁也不敢歪看她, 只能尊重着。
我们家都是什么人?什么根儿?说句看不起自己的话, 不是小娘子在背后使劲儿,不是当初那六个字儿, 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且在人间煎熬呢,当初宫里的佘先生来家里就夸奖过一句话, 我至今都不敢忘记,先生那天说~咱家的小娘子行事是比男子看路,还能超看出三步远去的能人, 就只恨她托生成个女子,她若为男,便是做封疆大吏,为相为宰的苗子了……”
孟万全说完,大家久久不语,一直到陈大忠哎呦的喊了一声,扭脸就瞪着自己媳“妇”儿说:“你掐我作甚?”
李氏面“色”窘的涨红涨红的,他心里有鬼,便不敢再吭气。
只低喃一句:“这般多人呢,“乱”动啥啊。”
李氏就气恼的指着陈大忠对孟万全说:“全子兄弟,这事儿可不能怪我,是这家伙打娶了我第一天便整日子唠叨,阿“奶”被人欺负了,阿“奶”如何不好过,阿“奶”如何不容易,又说,阿“奶”不去舞阳定是怕四房连累咱们满门的名声,老太太才忍耐了。
他自己都憋了一股火,我这才进门几天,我也不“摸”状况啊,来的路上他每天都要唠叨几次,要给老太太撑腰!撑腰!这不,昨儿一来我便强硬了,可谁知道却是从人家老四手里夺这些呢,我先说,狗眼看人低是这个不了解内情的傻子,必不是我们几个!”
她说完看看寇氏,还有陈大勇家的罗氏,这几个立刻点头,绝不愿揽下这个名声。
陈大勇倒是抬头说了句:“全子,早捎来的几封信都说的太简单了,只说不让捎钱了,又一直说好的,咱们心里就难免想多了。”
几位嫂子又一起点头,他们一直就想的是,你越说好,必就瞒了很多事。
昨儿老太太确出乎意料的体面,看过的日子也不是一二般的富贵,可,那玩意是要装样子给他们看呢?老太太忍耐着委屈不敢提呢?
孟万全就笑了起来,语气还颇轻松道:“嗨,信上哪里敢说的详细啊,这路上颠颠簸簸万一落到有心人的手里,那就是给你们找祸端,毕竟大胜如今跟着皇爷,有心人看了去,那就牵连大了。几位嫂子误会了,说开就是,咱们小娘子心里才不看这些家长里短。”
孟万全这样说,就把李氏几个气够呛,哦,那小娘子不看家长里短,难不成我们就看了?
心里憋屈,想起今日在老宅耀武扬威的厉害样儿,她就又伸手拧了一把陈大忠,陈大忠不敢呼疼,英俊的面容便越发冷峻了。
孟万全依旧在唠叨:“至于阿“奶”跟四叔那边的事儿,不是我替小娘子描金,她入了陈家门第一日起,就把那乔氏脑袋按在地下了,就再也没让她抬头做过人,那乔氏至今还顶着妾的名头,说句糊涂话,我从前也是恨那“妇”人的,埋怨她背地对咱老太太不好,却跟“妇”人无法计较,可你们知道小娘子怎么说的?”
他看了一圈人轻笑道:“小娘子说,凡举遇到事儿就先别说后宅“妇”人如何,后宅“妇”人做事儿,那还不是看男人的脸“色”,你自己立身不正,还敢求后宅清正?四叔心里若有老太太,乔氏她绝不敢的,如此世上最可恶者不是乔氏,却是……
算了,心里清楚就得了!到底是长辈儿,咱就避着些吧,你家上一代也就这一个喘气的,他要没了,老太太这克子的名声算是摘不掉了,再说,一个做娘的嘴上再说不惦记他,他没了,那也能带走半条命去。”
众人静默,李氏到底爽利,她想了一会子便道:“得,今儿若不是全子兄弟你好心指点,遇上这三糊涂蛋,对,丁香算半个糊涂蛋。咱们可就得罪了家里的大恩人了,这才第一天儿,就只当从前不熟有了误会。没事儿!回头啊,我们一定跟小四儿的媳“妇”好好相处,这家的事儿,从前是人家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若不是人家心里有我们,甭说一套好宅子,片瓦不给你,那人家也说得过去,你且安心,我们……”
“你们什么?”门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众人皆惊的站起,便看到两个小丫头扶着老太太进了屋。
老太太进屋便瞪了一圈人,被扶着坐在炕头好半天才说:“我就说,这一会子人影都看不到了,我还说有什么事儿,闹了半天儿,是你们跟我的茜儿有了隔阂?”
陈大忠怕他“奶”生气,就赶紧解释:“阿“奶”,没的事儿,什么隔阂啊,那不是话没说开么?”
老太太指着他就骂道:“你爹当初就是个看表面的糊涂蛋,我瞧你也是这个种子,就出息不到哪儿去,我就说我茜儿今儿都不到我跟前了,我还以为她吃醋呢,闹了半天儿,是你们隔离了我的乖,哎,这叫我说点啥好?干脆你们都别回来了,反正你们不在,咱们娘母过的挺好的。”
看几个孙儿羞愧不已,老太太便对一月说到:“今晚等戏散了,你把你家“奶”“奶”悄悄请过来,咱们家就私下里碰碰,有些话,还是该说道说道了……”
老太太说完,下了炕扶着一月便走了。
只留下众人静坐着,这心里就怪不是滋味的。
这日正是小年,晚间申时初刻戏散,正刻打发了灶王爷上天,末刻的时候老太太让人去请七茜儿,可是那边却带话来让多等一会子,她那边还没烧完草马,待烧了就过来。
如此,一屋子人又团团坐着等着这四房的小媳“妇”儿。
长辈儿喊人,那边说拒了便拒了,还这般理直气壮的,便引的陈大忠陈大义互相看看,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倒是老太太像是放下心事一般的乐了,乐完了才说:“哎,我就说她是个大方的,能撅人了,这是压根没当一回事儿呢!”
她说完看众人不明白,便笑着说:“是不是觉着乖张的不成了?嘿!甭说你们了,便是她干爹,她看着不对也是照样撅回来,她要是跟你讲道理了,那你反倒是外人了。”
听阿“奶”这样说,大家便一起笑了起来,那很少说话的罗氏便说:“阿“奶”啊,要您这样说,你也没少被撅呗?”
老太太点点头,表情却是又是骄傲,又是卖乖的那种奇异语调:“就可能训我了,成天的不许吃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跟老陶太太玩儿,不许下雪了“乱”跑,你要是跟她对着来,死丫头可憋的住了,那能七八天不搭理你,哼!”
人家都把你降服成这个样子了,也不知道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陈大忠讪讪的笑笑,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院外有人说了声:““奶”“奶”来了……”
这声“奶”“奶”来了,是层层递进的,想是老太太房里的婢仆都在院子里迎接着,甚至这几天笑眯眯很少说话的那个李婆子都在院里,就语气好不巴结的说:“哎呦我的“奶”“奶”,老太太可想了您一天了,您可去哪儿了,怎么到处找不到呢?”
然后那小媳“妇”娇俏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来:“你可别蒙我,人家有亲亲的大孙子了,香香的孙媳“妇”一下就来了三,人家眼睛里现在还能看到我?”
听外面这样说,老太太扑棱就坐起来,爬到窗台边撑开窗棂就对外面骂到:“知道我找你,你还不来?啧!离了我不成了吧,嘿!你还吃醋了?”
接着那院子里那娇俏的就开始骂人:“她老糊涂了,你们也随着她?那屋里憋了一屋儿暖和气儿,这外面可是飘雪点子呢,这一冷一热你好病了~给我添麻烦!我跟你说,明儿头疼你可别跟我哼哼!”
老太太乖觉,啪的就关了窗户,坐好看屋里人都看她,便觉着好没意思的说:“她,她说的也没错啊,我这是让着她,平日子我也没少骂她的……”
七茜儿就掀着帘子进屋道:“您那是不讲理犯浑!我都不稀说你。”
她进来,身后还跟着吉祥家的捧着一叠子账本,还有个小箱子。
等到七茜儿跟几个堂哥哥,堂嫂子见了礼,又受了崔佑跟丁香的礼,吉祥家的才把东西放在炕上告辞离去。
老太太等到吉祥家的离开,这才急了,她指着炕上的东西,嘴唇都有些哆嗦的问到:“茜儿?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不管我了?你,你当初可是应了的,你要给我养老送终,你要给我置办十三层装裹的……”
就是几个大孙子不管老太太,老太太都不会这般绝望,从前这些人就靠不住,活了一辈子,老太太就清楚一件事,这人间便只有茜儿能依靠,她比自己强,比自己看的远,至于旁人她早就不信任了。
在逃荒路上那座破庙里,一家男丁看着女人被拖走不敢“露”头,她就不信任他们了。
七茜儿怕她着急,便赶紧上去拉住她的手道:“什么事儿都没有,老太太你可搅合事儿吧,什么叫我不管你了?您要愿意,明儿我没了,我不要您那臭孙子我跟您合葬都成,这辈子我且不离了您呢,就安心吧。”
正在喝水的陈大勇一口水喷出,众人却不理他,皆惊讶的看着这对祖孙。
就?好成这样了?
依照从前老太太那副刚硬的样子,大家绝不敢相信,这如小孩儿一般耍无赖的老人,竟是自己家老太太?
那个千万里跟着杀场跑,敢在死尸身上拔刀卸甲,回头卖给兵营换银子的老太太?
老太太可不管旁人怎么说,听七茜儿保证了管自己呢,她这才安稳的呼出一口气,又追问了一句道:“真的?”
七茜儿确定的点点头道:“真的。”
老太太左右看看,最后便指着那些账本跟那箱子说:“那你这是啥意思?”
七茜儿靠着她坐下道:“啥意思?一家子亲人,人少了按照我的办法走,那也是无奈之举,可顶门立户的回来了,我再做不该做的事情,便是“乱”家之源。咱们自己不在意,可为人处世,到底要处处光明,若是被旁人看到,他若跟你好自然是理解,也替你与外认解释,若是对你心有隔阂,这便是他们尖酸你的理由,咱家上下可是吃皇粮的。”
听七茜儿这样说,陈大忠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他站起来先给七茜儿赔不是。
七茜儿赶紧还礼说不怪。
等到又各自坐好,陈大忠才说:“小弟妹,今日都是我的错,没有弄清家里的情况,就在就一边瞎做主,到底寒了你的心呢。”
七茜儿摇头只说自己不怪,看大家不信,她也没办法解释。
是,世人都爱揽事弄权,可若他们也过上一世没人管,没人问,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日子,便知道有多累了,不是事儿累,是心累。
在七茜儿眼里,老太太的责任若被人承担走,便是世间第一美事了,她也不在意这几个不说,不碰这些,她的孝敬才是真孝敬,若是她揽着老太太这几百亩地不撒手,就是做的再好,旁人也会觉着是冲着老太太钱儿去的。
七茜儿站起来,拿起账本往他们桌子上一放道:“我的心才寒不了,从前大胜不在,家里只有我跟老太太,事事都让我个媳“妇”子出头,我才寒心呢。如今家里男丁多了,顶门立户的多了,我都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来,大嫂子,二嫂子,三嫂子,你们先把老太太的账目看看清楚,我再跟你们掰掰这家里的事情。”
她给了账本,装地契房契箱子却放到了老太太腿边,她才不给老太太做这个主呢。
人家都这样大方了,这再不看账目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这些年,陈大忠等人在外面条件好,也认了基础的字,便互相看看,叹息一下拿出账本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却都是支出账目,并无收入账簿,便越来越惊讶,当着老太太不敢提便悄悄去看七茜儿。
七茜儿早料到会这样,闻言便笑了起来:“几位哥哥是不是纳闷只有支出账,却没有收入账?”
她身后老太太咳嗽起来,七茜儿却不预备给老太太留脸,就把话说到了明处。
“咱老太太啊,钱入了她的手,你们还指望她拿出来呢?就做梦吧!”
陈大忠他们互相看看,最后便笑了起来,心里只是轻松。若是有收入账,他们再接这个账本心里就觉内疚了。
陈大勇是个直爽人,他就笑了起来说:“如此我们就安心了,过去这一年真是让弟妹费心,你且安心,从今往后呢,老太太我们四家一起孝敬,万不能再让你们小四房全面管着了。”
陈大忠他们也是这样点头,几个小嫂子都没有出言反对。
本就是这样,一家五个做官的老爷,除了隔壁那个废人,就一个老太太还供不好,便不要活人了。
七茜儿看老太太别扭,便过去半抱着她撒娇道:“阿“奶”~我的账目都交了,咱俩的账目就清清呗?”
老太太多精明,闻言便一瞪眼,就“露”出她的老刻薄样子骂到:“什么?什么账目?清什么帐?老婆子我又不识字儿,我知道什么账目?”
七茜儿立刻对她瞪眼:“您老糊涂了,哦!帮我们大胜存了一年的俸禄银子,现在没有了,好啊,你是预备贴补哪个呢吧?”
老太太一听便着急了:“我,我填补个屁!我帮你存着是为你好,你还笑,回头你好“乱”花了?你个大筛子,我信不过你,清个屁的账目,没有!没有!”
陈大忠他们当下就震惊了,这果然就是自己阿“奶”啊,被人家小四两口子养着,还要管着小四的俸禄?的亏这个大度真没有跟她计较,把她侍奉的跟富贵人家的老封君一般,还处的这般好,这就真是一二般人办不到的了。
随便翻看支出,每月老太太在庙里的香油,布施都在三十贯靠上,这可都是小四媳“妇”嫁妆银子贴补的。
大家都各自问了一下自己,答案自是办不到,就是办到了难免也会别扭,主要心寒。
咱家老太太就是心里想的再好,行事作风外加一张得罪人的刻薄嘴,对她多好,她也笼络不住人。
这小四的媳“妇”儿简直是个奇人。
七茜儿看老太太要无赖,便直白的与她说:“今儿这个您逃不过,就两条路,要么以后四个孙子的俸禄您一起保管者,要么就一起不管,这才是长辈公平的道理,不然,不是寒了他们的心,就是寒了我的心,您选吧!”
大家都不吭气了,都低头笑。
倒是丁香这人,只继承了老太太的莽撞,却没有继承老太太的那股子财“迷”刻薄劲儿。
她闻言就惊讶极了,大声说:“阿“奶”,您可真是的!您看您住的,吃的,用的都是我小四嫂贴的体己,您也好意思拿了我四哥哥的俸禄,哎,这也是我小嫂子脾气好,要是我那个婆婆……”
她这话还没说完,七茜儿便扭脸对她说:“小姑子不要在娘家说婆家的长辈,不然时候久了,娘家人也会势利眼的。”
陈丁香一愣,就看着她小嫂子问:“不能说啊?”
七茜儿斜眼看了一下仰头看房梁的崔佑道:“哎!算了,小姑子,就教你一个乖,你男人在的时候啊~就不能说!”
几声咳嗽接连响起,屋里嗤嗤声不断,最后只有傻愣愣的陈丁香一拍手:“对呀,我当着他说干啥啊?我背着他告诉阿“奶”,让我阿“奶”敲死他!”
老太太忍无可忍指着她骂道:“你个傻子,你可闭嘴吧!”
一家人不敢笑,最后到把崔佑给逗乐了,他就讪讪的对阿“奶”道:“阿“奶”莫要骂她,丁香跟我四处颠簸,吃了不少苦,自打我阿娘弟弟们来了,倒是让她为难了,我今儿……”他站起了给丁香赔罪道:“今儿,就当着哥哥嫂子,还有阿“奶”的面儿,我与娘子赔罪了。”
等他赔完罪,七茜儿却看着陈丁香,指着崔佑道:“看见没,再教你个乖,这就是明面亏,你当他赔了罪明儿家里的情况便好了?才不会,依旧是如此的,婆婆该为难你,必然还是为难,小叔子,小婶子找麻烦,也不会少了一件麻烦事儿。可到那时你再埋怨,这人还会说,哎呀,我都与娘子赔罪了,你还要计较?你还想如何?给你跪下成不成?最后人家全家都是好人,就“露”出你个不讲理,你说你傻不傻?”
崔佑瞬间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伶牙俐齿的小嫂子,他就万万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就当着大家一点不留脸,这一刀出去,把男人们的心窝子都扎了。
倒是陈丁香犹如恍然大悟一般,她还要开口说话,却被她四嫂子一瞪眼瞬间蔫吧了。
然后这傻子就喃喃的点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当人问嫂子,我下去问嫂子。”
七茜儿好不头疼,便对阿“奶”道:“瞧见没,翻身就把我卖了,回头她便是过的再不好,一旦折腾妹夫必然是说,定是你那小嫂子教的。”
崔佑虚的很,立刻摆手道:“不会!不会,嫂子这就想错我了。”
七茜儿才不理他这话,却说:“我谁也没想错!外人我才不说这般多,只是你安心,这事儿我是没法教的,人这辈子过成啥样,总是亲身要吃几次亏才能长记“性”,你老娘与你媳“妇”过的好不好,到底看你这当家的。明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教,丁香有争气的哥哥,有不拖后腿的娘家,这就足够了。”
说完着小媳“妇”一翻白眼,回身就趴在老太太身上赖着,拉住老太太胳膊一顿晃悠道:“阿“奶”~交账呗!”
老太太其实这会子已经想明白了,是啊,她扣着大胜的钱做什么呢?自己都这么大岁数了,万一走的急躁,这里的钱便是公中的了,那更是死不瞑目了。
但是要好给,她却也不甘愿,便气哼哼回身“摸”索自己袖子,掏了好半天才把钥匙“摸”出来,丢给七茜儿。
如此七茜儿便高兴,她挣鞋上炕,打开老太太柜子便从里面掏银包,一边掏一边问:“阿“奶”,哪包是我家的?”
老太太已经彻底想开,便指着那包最大的红“色”的说:“那包,红的。”
七茜儿抱起来也不看,就隔着门帘喊人:“四月。”
四月脆声的应了进门,七茜儿把包袱往她怀里一放,四月便就坠了一下。
众人立刻想,这得有多少钱儿啊。
“给送到账房,给你们老爷挂上,以后你们老爷吃喝花用,走他自己的账目,我可是不养他了。”
老太太不服气,立刻在后面拍了一下七茜儿。
等到四月离开,七茜儿便又把几个包袱排好,抬脸对阿“奶”笑着问:“阿“奶”,这是给几个哥哥们存着的吧?”
这话戳了老太太的心,她便点点头不吭气了。
七茜儿今儿本就是来解老太太心里的疙瘩的。如此她便一个个打开包袱,“露”出里面一堆亮闪闪的民锭来。
钱总是好东西的,这堆钱儿“露”出来,大家表情便各自古怪,想看吧不好意思,不看吧又被吸引,一直到七茜儿开口,大家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七茜儿“摸”着那些银锭说:“你们四家的院子,老太太都做主给你们租出去了,庆丰不比燕京,一院房一月租钱十一贯,三年三百九十六贯,老太太一文钱没动,都给你们存着呢。”
好半天,陈大忠才咽了一口吐沫道:“阿“奶”,这钱就算我们孝敬您的,我们有的。”
陈大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有惭愧的。
从前陈四牛刻薄侄儿们,老太太离的远,他们看不到人,被刻薄的多了,心里能没有怨言么,如此便都不“露”财,就穷着过,凭着良心说,多少年崔佑养了那么多人都能存下一万七千多贯,他们哪怕只有一半,那也不少了。
陈大忠这样说,大义,大勇,还有丁香全部都点头,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这个钱的。
倒是七茜儿劝说:“快别这样,这些年你们给了四房多少,前账已不可寻,也就都别在老太太面前报账了,也省的她肝疼。今儿咱们了了前账,老太太就能坦“荡”的做人了,从此便能安稳度日了,你们若不要,这不是把老太太挂在天空下不来了么?”
老太太心抽疼的,就很认真的看了一圈孙子,孙女,最后就手指颤抖的说:“是,就是茜儿说的这个理儿!拿着,都拿着吧。”
陈大忠他们互相看看,终是各自拿了那几包沉甸甸的银子。
等这四包钱分干净了,这炕上还有一大包呢。
七茜儿就抿嘴一乐,看他们好奇便打开包袱给他们看。
只一瞬,大家顿时就觉着有些眼晕了,无它,这包袱里放着金花生,金瓜子,金银锞子,还有零碎的新朝大钱儿。
财去人安乐,老太太一拍腿就痛快道:“这也分了,一家一份,丁香也有!”
七茜儿却说:“这个,这个就不分了。”
看大家惊愕,她便伸手扇扇,还俏皮的笑着说:“来来来,都先看看饱饱眼福,再闻闻这钱味儿,这可是我干爹,还有大胜私下贴补阿“奶”的体己,这以后啊,还会越来越多,从今往后就为这些钱儿,那我可得好好巴结,用心孝顺老太太了,不然这些好东西~可就是我一个人的啦!”
说完,她把包袱一收塞回柜子里,认真锁好,又在阿“奶”面坐好,双手捧着钥匙对阿“奶”认真道:“说好了,前世今生,你最疼就是我,你说过我排第一的,若是你疼了别人,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烛火下,这小娘子笑颜如花,明眸善睐,看着自己就无比依赖。
老太太的心不知道咋了,心就如被什么捅了一下般,莫名就抽疼起来,她两只眼睛一酸,忍着眼泪就一伸手抱住她说:“知道了!知道了!谁也不能排到你前面去,谁也比不得你,你排第一,第一!”
那两人的感情是谁也“插”不进去的,这是众人一瞬间就能明白的事儿。
陈大义便有些吃醋的侧脸问孟万全道:“你这一晚上没说话啊,咋?来我家看热闹了?”
孟万全轻哼:“我一个干孙子,我怎么不能来?你让我说什么?”
好告你们我见天看这俩肉麻来,肉麻去么?慢慢你就习惯了。
陈大义就不解的低声问:“你说,阿“奶”从哪儿翻出来这宝贝?这真是那天路边换来的?真~十贯?”
孟万全搬着条凳离他远了些,才对他点点头,接着坐在更远的地方。
小娘子说过,别跟傻子玩儿。
咳,他娘子也是这般说的。
陈大义不明就里,搬着条凳还要往前蹭,却听到外面有人惊喜的喊了一句:“老太太,您看谁回来了?”
这话音还没落,屋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接着一位腰围玉带,带下挂着一堆亮闪闪零碎儿,腰跨金刀,头戴侍卫红缨盔,穿金织大红斗牛亲卫服且笑容明朗的青年就进了屋子。
他进屋嘴里喊着阿“奶”,眼睛却四处看,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媳“妇”儿,他就笑着说:“嘿嘿,媳“妇”儿我回来了!”
说完这才扭头去找亲人,看到他大堂哥便上去热情的一抱道:“哥!你回来了!”
陈大忠都给抱楞了,好半天才吃力的撑开自己的弟弟,双手捂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道:“臭头?”
青年爽朗的大笑起来,他用力的抱了每个哥哥,甚至还“摸”“摸”眼泪汪汪的丁香说:“丁香大了,成家了呢!哥就不能抱你了……”又看到丁香肚子鼓鼓的,便叹息:“我们丁香都要做娘了啊。”
叹息完这货就对门外一伸手,门外就无声递来一个包袱,陈大胜把这个包袱顺手交给阿“奶”道:“阿“奶”,拿着!这月的俸禄。”
本来还觉着是做梦的一家人当下就一起翻了白眼,心道,呵,你便是换了个壳子,便还是那个傻子啊。
真好,真好,也是阖家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