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内外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我成了众人眼中的唯一目标,这是怎么了?
我看着那个指认凶手的老混蛋,他正喘着粗气,锐利的眼神像锥子一样扎在我身上。路边的行人也纷纷靠近看热闹,就连刚离开不久的马车夫也停在远处回望。
“你认错人了。”我的喉咙像生锈的废铁,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句话。
“别着急,科林。”霍兰走到我面前,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换作刚才,这象征着友好,但现在我却以为他这么做是怕我跑掉。队长认认真真地问那位目击者,“案发时你在哪儿?都看见了什么?”
“咖啡厅的阁楼,当时我在做清理工作。就在我开窗通风时,刚好看见别墅的窗户有个人影,正是这位先生,从我那个角度看得一清二楚!他拉上了窗帘,举起右手扣动了扳机,然后我听见了枪声,再然后他就躲到窗帘后面,跟着我再也没看见他。”
“你的视力没问题吧?”
“好得很,我能看清乱枝中间的鸟巢。”
“很好。你是说,他拉上窗帘,然后才开枪的吗?”
“对!”
“既然拉上窗帘,你又怎么会看得到?”表面上来看,霍兰像是在替我解围,但他的手却始终放在我的肩膀上。
“因为窗帘留了道缝。”他的说法和那位维尔登小姐完全一致。
“你透过那道缝看见他开枪了?”
“对!”
“他是用哪只手开枪的?”队长追问道。
“右手。”
“可他的戒指戴在左手!”
“拉窗帘的时候,他用了左手!”
又一阵死寂般的沉默,我彻底无语了。如果凶手是我,我为什么要杀卢克?不,凶手不可能是我,等一下……噢,上帝!上帝啊!我回忆起曾经与詹姆斯·邦德合作的场面,为了拯救英国,我通过时光机器救了自己。这间密室该不会是……两位目击者都说我是凶手,并异口同声地咬定我在射击后躲进了窗帘,但事实上我没有这么做,我可以、我可以通过时光机器消失。这么一来,房间里就只剩下尸体……天啦,我杀了卢克·凡尔曼?我为什么要杀他?对,对,他是个罪大恶极的魔鬼,如果他惹到我头上,我一定会杀他。出于某种原因,我穿梭时空从某个时间返回这里,杀掉卢克·凡尔曼……“科林·韦斯德!”霍兰喊话的时候,走神的我险些倒在地上。
我脸色发白地看着队长,蹩脚地回答:“什么?”
“有件事你现在就得告诉我,科林。”霍兰的眼神里透露着最后一丝信任,“你去撒尿干吗要花上三分钟?”
该死的!这件事我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他竟然提到了。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我也说不上来,只记得和W博士唠了会儿家常。当时,当时谁也没看到我,对,这是必然的,我绝不会挑个有人的地方解决一时之急。
“回答我,科林!”霍兰的声音变得粗暴起来。
“我,我只是去方便,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做。”
霍兰眼中的那丝信任彻底消失了。“科林·韦斯德!”他厉声问道,“你的职业?”
职业?我的职业和计算机网络有关,就这么告诉他?我不敢多想,顺理成章地撒了谎。“无业”这个词是瞬间想到的,可我知道不管如何回答,终究会露馅。
霍兰不是傻瓜,他是个久经沙场的合格警察。他冲我摇摇头,那是失望的表现。“我再问你一遍,你的职业?”
“父母双亡,我靠点儿遗产过日子,就是这样。”在他的逼问下,谎言被我越拉越长。
“你的住址?”
“我在街头流浪,就像你看见我时那样。”我试着在细节上圆谎。
“街头流浪?你穿得倒不差。科林·韦斯德!”他严厉地看着我,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捏得更紧了,“我开始怀疑你是否真叫这个名字了。你和华生医生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竟敢玷污福尔摩斯的名声!你主动要求我带上你,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利用我们为你的犯罪计划做掩护!”
现在我作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我非常清楚这一点。“霍兰,你给我听着,我不是吓大的!案情水落石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自己是多么地愚蠢!”
查理和福克斯叫来远处的车夫。我被他们两人硬生生地拽上车,脑袋里一片空白。
车夫扬鞭的时候,我注意到那个清洁老头在喝彩,仿佛他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还有霍兰·谢姆斯,他咬紧牙关,紧握双拳,像是要把我撕成碎片。再看那个走起路来酷似大象的小老头,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他露出了特别的神色。
警察局的拘留处。
两道栅栏从中间隔开,形成了三个独立的牢笼,我被安置在最中间。
起初这里的警察问了我一些问题,均没得到满意的答复,很快警察就失望而归。临别前,其中一位还表示他们会有办法对付嘴紧的人。
四周静悄悄的,这座小型监狱里空荡荡的,一切尽显孤独。
“博士。”我蜷在角落,悄悄地和他沟通。
“我在。”老头子的声音显得比我还紧张,“赶紧回来,科林,用戒指。”
“不。”我的态度非常坚决,“我不能屈服,你知道的,这件事必须得查清楚。”
“怎么查?事情太明显了,你在未来某个时间穿梭时空,然后宰了卢克。”
“你也这么想?”
“不然怎样?没别的解释了。”
“也许是卡梅利和福兰,这两个和我有着同一张脸的家伙,他们用了机械方式……”
“打住,科林。你又在异想天开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燃,无力地靠在角落,静静地抽了两口,“连你都这么说,老头子,我算是完了。”
“我一直站在你这边。”他的声音有些沉闷,“本案有两个目击者,一女一男,他们都看见凶手的样子,更糟的是其中一位亲眼看见了你的戒指。”
“嗯哼,除我以外没人拥有这枚戒指。”我吹去落在裤子上的烟灰。
“除非那家伙说谎了。”
“谁?那个清洁老头?”
“就是他。也许他不是故意要撒谎,你知道,人上了岁数脑子就不太好使。”
“怎么说?”
“有时候我也会这样,凭着自己的主观去断定未曾见到的事实。这就好比,呃,我看见一英里外有只动物,我不确定它是什么种类,但是当我走到跟前,看到了一只猎犬,那么我的主观就会认为,在先前的位置,我所见到的动物就是猎犬。可事实上,也许我第一眼看见的东西是只黄鼠狼什么的。”
“这比喻真够差劲的。你想说清洁工原本没有看见凶手戴戒指,但是当他看见我手上的戒指,就断定在凶手杀人时,他也看见了戒指?”
“我就是这意思。”
“感谢你的好意,博士。可你不在现场,别墅和咖啡厅的距离比你想象的要近。”
“要么就是那家伙确实说谎了。”
“他干吗要撒谎?”
“这可不太好说。也许……唉,真不太好说。”他有些为难。我能感觉出来,博士很想帮我,只是他的脑袋瓜子没多少智慧,“你还是回来吧,小子。”
“别替我操心,我自有分寸。嘘,有人来了。”我把香烟的过滤嘴掐断,放在口袋里。
拘留处的小门被轻轻推开,除了木门发出的“吱吱”声,外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警察都到哪儿去了?我死死地盯住那扇黑色的小木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渐渐地,门上多出一只手,那手指上竟戴着我的戒指!天啦,究竟是谁?
“嘿!”我叫了一声。
那人迅速进入屋内,把手指放在嘴边,“嘘,别出声。”
圣母玛利亚……那人穿的衣服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样,他的发型、身材……他不是别人,他是科林·韦斯德!他就是我自己!
“搞什么鬼……”我慢吞吞地自语道。面对面地看着自己,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笼子外边的我表情非常严肃。“警察正试着调出你的档案……”
“你来这儿干吗?”我压低声音,事实上,我应该用第一人称。
“你以为呢?”外面的我看着牢房内的我,“别紧张,按我说的去做,你会没事的。”
“卢克是你杀的?”我问道。
“废话。”
“你干吗要杀他?我是说,‘我’为什么要杀他?”
“小点儿声。”外面的我有些着急,“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得了,你没杀错人,他是个恶棍。”
“宰他的时候你倒痛快了,可我怎么办?”
“见鬼,我这不是来了吗?”外面的我有些抓狂。
“好吧,后面怎么做?”
“认罪,卢克确实是你杀的,之后顺其自然看着办,你会没事的。”
“人是你杀的,与我无关!”我激动地喊了起来。
被我这么一叫唤,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你脑子进水了?天啊,我头一回发现自己是个蠢货!”说完,外面的我就冲出门外。
紧接着,传来警察的声音。“抓住他!小心!他可能有武器……妈的,他去哪儿了?真是活见鬼,他怎么出去的……”
一位年轻的警察推门进屋,见了我以后脸色都变了,“长官,他在这儿!”
“还在笼子里?”年长的警官跟了过来,怒气冲冲地说,“小子!你玩的什么戏法?”
他们的问话,我一概不予理睬。我就像个被人卡住喉咙的小鸡崽一样,乖乖地坐在原地。
见到自己以后,我非常确信一件事,整个案件的罪犯真的是我。按照时间顺序,案件应该是这样发生的:刚才那个我杀了卢克之后,把枪扔在脚下,通过时光戒指消失。霍兰带着现在的我冲进房间,除了尸体谁也没见到。那个密室——独一无二的密室竟是如此简单。
时光旅行到现在,我见过不同类型的罪犯,但这一回,罪犯的身份真让人意外。
事到如今只能按刚才那个我说的去做,而我要求自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警察先生。”我熄灭香烟,抬起头看着他那对牛眼,“我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