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金色的大地,海洋……蓝色的卷轴,云彩……白色的祝福……我漫步在这片梦幻国度,任凭阵阵海风吹乱头发也不去在意。前方有座海滨别墅,铜制的风铃悬挂在靠窗的那个高台上,微风拂过,传来悦耳的铃音。海滩上只留下一个人的脚印,我没穿鞋,细沙按摩脚底的感觉棒极了。清新的空气通过鼻腔在肺叶里完成了一次又一次令人舒心的循环过程。翘起的袖口被掌心抚平,手指缓缓伸向窗台,轻轻地擦拭窗户。屋内的圆桌上摆着丰盛的大餐,口水顺着喉咙往下滑,好一顿美味,我要吃它个痛快。
“哗——”一盆脏水泼到我的脸上,浓浓的尿臊味儿把我带回到现实世界。
微微睁开没有肿胀的左眼,两片干裂的嘴唇在经过几次尝试后,还是放弃了分开的打算。我就像一摊烂泥似的堆在一张四脚方凳上,刺眼的白色灯光像是在视网膜里安了家,味觉和嗅觉几乎同时丧失能力,血腥味充斥着我的整个口腔。
“科林·韦斯德,我们调查了你。”跟我说话的是脸色阴沉的布鲁菲尔德,受伤的手臂上缠绕着包扎整齐的医疗纱布。他以一种贵族特有的高傲姿态坐在离我不远的茶几对面,“我们调查了你,”他重复道,并用右手的拇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嘴角的擦伤,“资料显示你是个普通的打工仔,你的工作任务与编写程序、网页制作有关。你参与服务的项目似乎不包括……”他停了一下,声音具有某种少见的震撼力,“杀人!”
我的后脑勺疼极了,脖子后面既凉又湿,这无疑说明它受了伤,而且还流了不少血,加上偶尔出现的呕吐念头,让我怀疑自己的头部可能已经遭遇了脑震荡。
“谋杀、刺杀、暗杀。”他重重地连说了三个名词,“韦斯德先生,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位开枪击中我的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我什么都没说,也没再看他,能做的只是回忆007小说里的一些情节,效仿邦德在此类情况下是如何通过调整呼吸让自己的状态逐渐清醒,同时,我必须减少眨眼的次数,因为面对这种局面,我可能会因为疲劳而导致再次昏厥。当然,我还不得不用心理作用来掌握疼痛的程度,这么做的目的非常明确,完全忽略痛处只能把我带回刚才的梦境,而过分在意受伤的现实就会叫人无法忍受。
“韦斯德先生,要么我来问你,”他那双充满阴谋的眼睛扫了一眼差点被我忽略的大块头,“要么他来问。”
布鲁菲尔德身边的秃头穿着弹力背心,手腕到肘关节的肌肉就粗过了我的大腿。胳膊上的文身是一对长着獠牙的石像鬼,他的鼻子扁平,眼球向外凸出,额头的青筋和充满血丝的眼白就足以吓跑一匹恶狼。
“赫拉里尔夫,给韦斯德先生放松一下。”主人燃上一根雪茄,表情轻松地下了命令。
赫拉里尔夫?这名字听上去不像英国人,在我的思维没有停止时,壮汉从腰间拽出一块修车厂常见的小型钢制扳手,在他抬手的那一刻,我害怕极了,一想到扳手与身体即将亲密接触,恐惧感就越加强烈。
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了上帝的名字,可眼前这位受雇的银蝎党成员并不叫耶和华。扳手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重重地砸在了小腿的骨头上,疼得我眼泪顿时喷了出来。随之而来的叫声比平时高出了好几个分贝,猛烈地咳嗽几次,我终于呕吐了,食物残渣和鲜血顺着下巴滴在了西装裤上。
“很好,”布鲁菲尔德吐出淡淡的烟雾,“看来我们已经治好了你的喉咙,你可以发声了,科林·韦斯德。还是那个问题,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好吧,你这个狗杂种,开枪的就是一只手都能宰你的007——举世闻名的詹姆斯·邦德。难道要我像这样把实话都告诉他?别做梦了,科林。不,慢着,等一下!莱特小姐也被银蝎党抓走了,类似的问题布鲁菲尔德没理由不和她提,她是在我之前被抓的,可这个恶棍现在却来问我。看出来了,勇敢的莱特小姐没有向恶势力屈服。哦,她现在还好吗?这个混蛋会对她做什么?
处境危险的傻小子竟然担心起那个漂亮女人,几分钟的沉默换来的是另一下痛击。这个光头恶魔混蛋透了,他打的还是那个位置。我的两排牙齿条件反射似的撞在一起,死都不愿分开,好像非要挤出点什么才甘心。
疼,象征着精神的良药,它可以使灵魂瞬间复活。
痛,代表着苦涩的灵丹,它能够让肉体刹那回生。
科林你没有死,你还活着。没有杀戮,没有鲜血,这个刽子手是全英国最好的按摩师。
在对方第三次出击之前,必须进行意识上的修复,否则在他没下手之前我就撑不住了,让我来瞧瞧它们怎么样。是的,眼皮还有弹性,舌头仍可以在口腔内转动,手指还能颤抖,耳膜内可以清晰地反应出——枪声?
“怎么回事?”布鲁菲尔德机警地站了起来,当打破门锁的枪声响起时,他脸色突变,“开枪,赫拉里尔夫!开枪!!”他下了命令。
唯一的随从丢下扳手刚要拔枪,来人闪进屋内对准布鲁菲尔德就是一枪。子弹打进银蝎党老大的心脏位置,阴谋家连口气都没喘就死了。
是邦德,他来救我了。不,不是詹姆斯。
那是一个金发男子,他用蔚蓝色的眼球瞅着外国胖子:“他们在哪儿?”
胖子闭口不言。金发人瞥了我一眼,开枪射杀了赫拉里尔夫这个屠夫。一双大脚从两具尸体上跨过,绕到了我身后帮忙松绑:“科林·韦斯德?”
“是……是。”我痛苦得连三个最简单的字母都拼不全了。
“CIA驻伦敦分局的埃温·托格。”他粗粗地在我耳边喘息着,“他们在哪儿?克莱尔和布鲁菲尔德,还有白天和你在一起的男人。”
“布……布鲁菲尔德……刚刚被你打死了。”
“只是替身,”他把我架了起来,“你运气不赖,骨头没断。相信我,不出一个钟头你就能跳踢踏舞了。”
我没心思接受他的幽默,听到“替身”这个词,总算让我见识到布鲁菲尔德的狡猾之处了:“克莱尔?我也在……在找她。”
“你的朋友呢?”他指的是邦德先生。
“不清楚。”
“好吧,‘三不知先生’。在我们离开之前先得找到克莱尔,你会用枪吗?”
“不太会。”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听着,要么跟着学,要么一起死。”
埃温·托格带着我走出了房间,前面是几条死气沉沉的复杂通道,一路上我见到的尸体总数至少可以组建两支足球队。不过,这些独立的小房间可不像球队的休息室,每50码就有一个路口和两个房间。这儿的整体面积没多大,可房间和通道却不算少,为了力求找到克莱尔小姐,我们不得不一路向左,以免漏掉某些房间。
每打开一个门之前,他都会非常谨慎。我们的运气不坏,仅过几分钟就见到了克莱尔。她的眼睛被黑布蒙着,漂亮的嘴唇也贴上了一层胶布,莱特小姐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当我和托格走到她身边时,发现有根金属线连接在胶布和黑布之间。
“是导电装置。”托格先生皱紧眉头,“揭去它们的人会触电,带她出去再说。”
我忍着伤痛,把头伸到她的一只胳膊低下,架起了莱特小姐,然后连瘸带拐地与托格一起离开了这里。银蝎党的人像是都死绝了,男性特工按照进来的路带我们上了一辆黑色奔驰轿车。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绿色的医疗小盒并对我说:“酒精可以清洗伤口,纱布别裹得太紧。”
“知道了。”我躺在后座上,这样可以使受伤的腿伸直,“去哪儿?”
“把你们丢回总部,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他信心十足地说道。
汽车刚被发动,不远处就传来了枪响,子弹打碎了左侧的车尾灯,我赶紧蜷缩在后座,“怎么了?”
“银蝎党的人,坐稳了。”他快速踩下油门,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带起了一片灰尘,“放心吧,不出三个弯我就能甩掉他们——妈的,前面又来人了——韦斯德先生,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朋友吗?他去哪儿了?为什么把你一个人丢下?”
“邦德先生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只要他知晓咱们的方位就一定会来的!”我对007充满了信心。
“邦德先生?哪个邦德先生?”
“詹姆斯·邦德。”
他笑了起来,“我还是马特·达蒙呢,你被‘银蝎’蜇傻了吗?”
“说来话长,但他真的是007。”
“那么这位大名鼎鼎的‘铁金刚’在哪儿风流快活呢?”他似信非信地说。
“我不知道,但是莱特小姐的祖父是他的生死之交,他没理由不救克莱尔。”
“妈的,有五辆车在追我们。”他用专业的口吻问道,“科林,会做酒精弹吗?”
我看着药箱中的两个中号酒精瓶和足够的纱布,顿时兴奋起来,伤痛也烟消云散:“高中时代一直想这么玩,现在总算有机会了。”我将半截纱布泡在酒精瓶里,露出小小的长条,打火机点燃它的时候,我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转身向后开了一枪,打碎了后车窗:“我数到三你就把它丢出去。”
“遵命。”
“一。”他减慢了车速,“二。”
我蜷缩在后座上,紧紧抓着两枚弹药。
“三!”他叫出来的同时,我丢出了自制的酒精炸弹。其中一个瓶子正好砸在了一辆车的引擎盖上,司机踩刹车的时候,另一辆车撞在了上面。第二个瓶子则落在地上,因惯性而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
埃温·托格重新提高了车速,“干得好,伙计!”
“马马虎虎……嘿,莱特小姐好像醒了。”
“不,只是你的错觉。”他在一个路口停下了车,“科林,看见右边的房子了吗——对,蓝色月光旅馆——那里的地下室是军情六处的情报调查科,告诉他们布鲁菲尔德的卫星控制器安放在水库,他们自然会安排计划的。我得去帮克莱尔解除这个讨厌的装置,路上小心。”
“好的。”虽然这样的分手很匆忙,但我明白整件事的重要性。我艰难地下了车,目送托格离开后,躲进暗处加快脚步朝情报调查科走去,当我离那扇门不到200码的时候,耳朵里传来了博士的声音。
“科林,听见了吗?科林,请回答。”
“博士?”我慢了下来,“我没空和你闲扯,这件事关系到整个英国。”
“之前只能听见你那边的声音,却不能与你联系。”
“我说了,现在没空。”
老东西这回改喊的了:“科林,别去那个情报部门!”
“什么?”我停下脚步。
耳朵里传来了詹姆斯久违的磁性嗓音,“你中计了,小嫩芽。”
旅馆的门被打开,一个黑衣人站在台阶上正对着我。我轻轻地发出“嘶、嘶”两声,这是我与博士之间的一个简单暗号,耳朵里不再出声。毫无疑问,先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被博士和007听得一清二楚。我信任邦德,他说我中计那就绝对不假。面对银蝎党成员,转身逃跑可不是个好主意,我装成好像见到救星一样的表情大步走向那个黑衣人。
“嘿,朋友,这儿是蓝色月光旅馆吗?”我暗中把地址透露给博士,希望邦德能快点赶到——希望在我没死之前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