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曙光还没出现,一些犯人就起床了。毫无疑问,监狱严谨的作息时间改变了他们的生物钟。几位大个子向我这里张望了一眼,有的看了好一会儿,也有的以眼神恐吓我,但就是没人理我。一名狱警打着哈欠走向我们,这个矮个子在过道内站了许久,随后他冲着每一根栅栏挥舞着手中的铁棒,发出了尖锐的噪音,他冲着仍未下床的几名囚犯高声吆喝道:“滚出来!”然而,一名犯人送上的一支烟就把他的锐气给挫了。那个矮冬瓜离开之快,就好像他不曾来过似的。那些没睡醒的重刑犯继续睡他们的大头觉,谁也不敢碰他们一下。
沙瑞·弗布里克冲我打起了招呼:“跟着来,科林!别磨磨蹭蹭的!”
一宿没睡的我昏昏沉沉地爬下床,走出栅栏时,沙瑞已经离我很远了。绕了七八个圈子,我来到了卫生间。紧贴墙壁的长条水池旁围满了犯人,软弱的家伙们只能无辜地站在后面,以焦急的目光期待着那些恶人快点儿结束清洗。我没有牙刷,没有毛巾,或者说这里从没人给过我什么。面对这些面部表情一个赛过一个凶悍的罪犯,我只能站在角落默默地等待着。随意洗洗之后,我成了犯人长队内最后一个队员。跟着前面那帮地痞、无赖走进饭厅时,我开始为自己能否吃到一顿早餐而苦恼起来。一个看上去和沙瑞年纪有些相似的小子负责为他们的盘子里装饭。事实上,早餐仅仅是少量发软的面包片和一杯清水。我注意到,有些囚犯的桌前摆着水果和葡萄酒,我想,这与他们在这儿的地位有不小的关系。长队变成了一小排,接着只剩下十个人,然后是五个,最后终于轮到我了。那个手拿大勺的小子冲我淡然一笑:“新来的?”
我看着他,简单地回答:“是。”
“雷克·索兰。大伙儿都叫我大嘴雷克。”他指着自己并不大的嘴说,“我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告诉你外界的最新情况。”
“科林·韦斯德。”我拿起一副满是黄油的刀叉,以及雷克身边最后的一个盘子,“你可以帮我吗,雷克?”
他并不急于给我的盘中添加食物,而是以那双狡猾的三角眼直盯着我:“这世界可没白吃的早餐,科林。”
我伸手朝原本属于华生的那件衣服里摸了摸,那些警察竟然把口袋里的钱都拿走了。在我懊恼之际,雷克开口了:“手表不错。”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戴着属于我那个世纪的产物。那是一块石英表,具体是什么时候把它买下,花了多少钱,我已经不记得了。不过在我的印象里,它值不了几个钱。为了能够得到大嘴的帮助,我索性将它从腕上拽了下来:“你猜它值多少?”雷克被我的问题弄傻了。他哪里见过这种手表,精美的表盘对这个时代来说,简直比钻石还要珍贵。我看着他那贪婪的眼神,感觉到自己可以趁现在把他控制住。于是,我说道,“别想了,这玩意儿能为你换来至少20座豪宅,以及享用不尽的美女。”他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那块手表,我乘胜追击道,“只要你做得够好,梦想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当然。”他迅速将表放进口袋,“你要我做什么,科林……噢,韦斯德先生。”
“我想弄到关于罗斯死亡的最新消息。”我说话的时候,他悄悄地往我的盘子里放了一个橙子,“第二,你必须在今天给我联系歇洛克·福尔摩斯。告诉他我的名字,他会见你的。”我思考了一下,补充道,“越快越好。”
“没问题,我会照办的,韦斯德先生。”他欣喜若狂地跑进厨房,给我偷了块奶油蛋糕。
我端着盘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听见了沙瑞的声音:“科林!上这儿来!”
沙瑞赶走了坐在他对面的犯人,我认出了那个家伙。那个瘦子就是昨天骚扰我的混蛋,为了不引起狱警的注意,我吞下了这口恶气。
“噢!”沙瑞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的早餐,“看来雷克很喜欢你。”
“有什么不好呢?”我将放有蛋糕的盘子推到他跟前,自己则吃起了那个发酸的橙子。与此同时,旁边的不少犯人都盯着那块体积并不大的蛋糕。我想,这种早餐或许他们一年也不一定能吃上一次。
沙瑞吃了几口蛋糕之后,突然说道:“好吧。”
我看着他,他则补充道:“我从不无故接受别人的好处。需要我做什么,科林?”
听了这话,我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既然这样,沙瑞,你对罗斯比较熟悉。嗯……给我提供一些情况,随便什么事。总之,只要关于她就行。你知道,她的确不是我杀的。”
“就这些?”他微微瞥了我一眼,“你以为我所提供的事情,就一定能帮你洗脱罪名?”
“没错,也许不行。但我更愿意相信它对我有利。”
“好吧。”他继续舔着面包上的奶油,“中午十一点——那是自娱时间——我相信,在那段时间之内,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顺从地点点头,但愿那真是我想要的东西。
中餐结束的时间还没到,我和几个软弱无能的犯人就被带到一块空地上,饭厅内那些凶神恶煞的混蛋则剔着牙走向健身房。我望着蔚蓝的天空,环视着四周的高墙,瞬间就放弃了逃狱的念头。
一名身穿褐色上衣的警察向我们走来,我通过其唇上的胡子认出了他,这个家伙就是昨天踩在我身上的混蛋。只可惜,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他刚站稳,就大声地用乡村土话对我们吆喝起来:“那些石头!”他指着远处的一堆棱角尖利的石块,“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得把它们都搬到这儿来!”他又指着另一片空地,“如果你们今天完成不了这项工作,就别想再进饭厅了!”
“他要我们干什么?”我侧身问一位比我矮的犯人。
他胆怯地看了看警察,待对方离开很远之后才含糊地告诉我:“他们要建个洗澡间。”
另一位犯人问道:“我们不是有地方洗澡吗?”我能察觉到他也是第一天干这活儿。
“是给他们用的。”矮个子指的当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狱警。
在高高在上的警察面前,我们几个人不敢怠慢。有些大石头足有一个人的重量。矮个子使出全身力气才勉强挪动了几步,他花了十多分钟才将它放到了目的地,然后他又不得不飞快地跑回原地,扛上一块比刚才更大的。和这些人相比,我的运气要好得多。在做完了半个钟头的搬运工作之后,昨天扁我的那个警察站在我面前,告诉我有我的电话。虽然我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但我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纪并没多少朋友,怎么会有人给我来电话呢?揭开谜底的唯一途径就是去接那个电话。小胡子警察带着我走进了一栋红色的房子,房间里除了一张桌子以及上面的黑色话机之外,什么也没有。他关上门的时候并没向我发出别呆太久的警告。
“喂。”我小心谨慎地对着话筒说。
“韦斯德先生,是我,雷克。”大嘴的噪音从另一头传来。
“有消息了?”我充满信心地问。
他有几秒钟没答话:“很抱歉,我没联系上福尔摩斯先生。我根本没法找到他,你可能还不清楚,他已经不住在贝克街了。”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发火了,因为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太糟了,“这就是你他妈想要告诉我的?我把你的后半辈子给了你,你却耍了我?”
“听我说,韦斯德先生。”他显得很为难。
“我不管,翻遍整个伦敦都得把他给我找到!”
我刚要挂上电话,他抢着说:“还有个消息。”
“说!”
“是关于罗斯死亡的消息。”
“我听着呢。”
“你知道吗,韦斯德先生?查克死了。”
“查克?”我吃了一惊,“那个大块头?”
“最新消息,他被人刺杀了。”
“详细点儿。”
“我暂时只了解这么点儿。”他怕我再责骂,抢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韦斯德先生。拿人钱财就得把活儿干到底,这是我做事的原则。韦斯德先生,我会尽快弄到详细的情况,我想,今天夜里我可以和你谈谈——放心吧,不会有人打扰的,这事儿交给我了。”
“好的,雷克。我不想再给你施加过多的压力。不过,你仍得尽力去找福尔摩斯。他对我太重要了!”
“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我也猜到罗斯的事儿不是你干的,只是我没证据。别担心,有雷克,万事通。”他挂了电话。我独自坐在桌旁,静静地思考起来。查克死了?是谁干的?我现在认识的人无非就是海米利和贝特。难道凶手就在他们中间,或者,是他们合伙干的?房门突然被撞开,我还没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壮汉就叉着腰对我说:“科林,是吧?”他咬着烟嘴,“沙瑞到处找你呢,在笼子里。”他指的是牢房。
“谢谢。”我将外套披在身上,朝狱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