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曾确信地告诉我,“不会再有女人被杀了。”而我面前躺着的则是一具男人的尸体,所以,从某种角度来看,福尔摩斯并没说错。可是,如果站在医生的角度看问题,那么侦探犯下了一个大错。假如歇洛克直接揪出凶手,那么或许鲍尔特就不会死。
为了不招致老朋友发火,福尔摩斯取出放大镜尽心尽责地开始了勘察工作。
仅有的两位职员见到老板的尸体吓坏了,他们分别躲在两名苏格兰场警察身后,恐惧的眼神像是在撵我和华生走一样。
按照两名雇员的口供,我们得知鲍尔特在重新回到文具店时大动肝火——不用问也清楚,他当时很想杀死我和华生——他让两名雇员滚蛋,那二人便一起离开。两名无用的职员在一家小酒馆用过晚餐之后,他们想回这里找老板求情,希望他们可以继续呆在自己的岗位,并且保证不会再发生白天的事。可鲍尔特表示他不会再需要废物了,他让那两人有多远滚多远。在他们又一次离开文具店几个小时后,那个高个子认为就算赶他们走,也该跟他们结清今天一整天的工资。矮个儿认为,老板不会付给他们钱。那个大块头就表示,他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去撬开那儿的保险箱,取回他们应得的酬劳。于是,他与自己唯一的同事第三次来到文具店。那时,已接近十一点了。
用撬棍打开大门时,他们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起初他们并不在乎味道源于何处,可在他们刚打开保险箱的时候,又听见了微弱的呻吟声。矮个职员提议去看个究竟,谁料打开灯的一瞬间,他们就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老板。巧合的是,正好有一位当班的巡逻警看见了这一幕,立刻将这二人逮捕。在这位巡警还没来得及找人求助的时候,鲍尔特已经咽气了。
我与福尔摩斯并肩蹲下,没过一会儿他就说道:“刀子准确地插进了心脏,几乎一刀毙命。伤口在左胸下的一根肋骨上,从形状来看凶手是从下向上刺的。同时,这也表明凶犯的力量很大。”
“你知道凶手是谁。这一点,我和医生都清楚。”我轻声对他说。
他看着尸体,对我说:“鲍尔特有个妻子。”
我抗议道:“你,该不会是让我和华生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吧?我可不愿再干这个苦差了!”
他根本就没去听我的话,而是更正了我的错误观点,“他有妻子,证明他有个家。可他却死在这里。”
我和华生被他的问题带进了疑惑的漩涡,没过几秒,他又自语道:“鲍尔特想和他说什么?”他的眉心锁得很紧。猛然间,他站了起来,向屋外飞奔,我与华生不敢怠慢,跟着跑出文具店,那几名想从福尔摩斯这边占些便宜的苏格兰场警察遗憾地抱怨了几句。
“回去,克劳斯!”他边喊边蹦进车子。
我和医生费了好大的劲才赶上他。华生不耐烦地说:“告诉我,你究竟又有了什么发现?”
“华生,你又来了。动动脑子好吗?”他单拳抵着下巴,那对鹰眼直视着车窗外,“鲍尔特有家却不回去。除了他在等人之外还能说明什么?他等谁呢?除了凶手之外还能有谁?!”
“那么请问,鲍尔特想和凶手说什么?”华生追问道。
歇洛克·福尔摩斯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他连老朋友的问题都不去回答,更让我对他无从开口。说实话,我已经不打算再拖下去了。我巴不得现在就对福尔摩斯说:“我不行了,我不想接受您给我的任务。我没有完成它的能力!”如果他再不告诉我凶手是谁,那我宁可死在查尔顿的家里。上帝保佑,这案子也该结了吧?
再这样跑下去,华生和我完全有资格去参加马拉松。我拼尽全力冲进查尔顿的豪宅,刚站稳脚跟,福尔摩斯又失踪了。老管家睡眼惺忪地问华生发生了什么事,医生直截了当的一句“死人了”竟把他吓得躲回了卧室。
护士小姐出现在楼梯上,她目光冷冷地冲着我:“先生,你想把伯爵吵醒吗?”
“福尔摩斯在哪里?”我用力捏紧她的手腕,就好像她是凶手一样。
“我怎么知道?”她拍打着我的胸口,“放手,你这个无赖!”
“蒙特雷斯呢?”我开始怀疑起这个差点被我忽视的家伙。
“我怎么知道?”她愤怒地撅着嘴。
“菲利克呢?”
她第三次说道:“我怎么知道?”然后就没命地踢我的脚踝。
我给了她一巴掌,算是对她刚才那几脚的惩罚,“这么晚了,你居然穿戴如此整齐!好吧,小姐,要我来把这事亲自叙述一遍,还是由你自己来说?”我说出自己的推理,“你是唯一可以随便进入查尔顿房间的人,你可以轻松地弄到车钥匙!”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手!”她眼里涌出泪水,看来我真的把她弄疼了。
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索性说道:“华生先生,看着她。”然而,我扭头却找不到医生的影子。“华生先生?”我再次喊了一遍。护士趁我松懈的机会猛地踹了我一脚,要不是楼梯的扶手离我近,这会儿我就四脚朝天地滚到下面了。
她跑开了,我赶紧追上去。机敏的护士一下推开了一间卧室的门。查尔顿被她惊醒,一只白色的猫头鹰死死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护士哭泣着搂住了伯爵的脖子,嘴里含糊地喊着:“救我,叔叔。他想杀了我!”
什么,她是查尔顿的侄女?天啦,如果凶手不是她,那我如何向福尔摩斯解释呢?跟他说:抱歉,我又给您丢人了!上帝,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韦斯德先生?”穿着睡衣的查尔顿定了定神瞥着我,“怎么回事?我侄女,她为了我的身体已经几夜没合眼了,而你竟要杀死这么好的女孩?!”
“对不起,我只是……”我花了十分钟把整件事情都告诉了他。我请他以及他的侄女原谅我,原谅刚才我的一时头脑发热——哼,如果不是福尔摩斯对我的期望值太高,我又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呢?
“出去!”那位我不知道名字的漂亮护士愤怒地喊道。
伯爵轻抚着她的秀发:“弗伦希,没事了。”
“不,还没结束,”我不在乎查尔顿可能会对我发火,“杀人凶手还在这间房子里!”
“科林,你是说……”他激动得咳嗽了几声,“那么,福尔摩斯先生呢?他对此事撒手不管了吗?”
“我也在找他。”我叉着腰,喘起了粗气。
“弗伦希,放松点,孩子。呆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查尔顿用期待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科林,去找福尔摩斯。告诉他,我请他一定要立刻找出凶手,花多少钱都无所谓!”他有些不安,“耶稣啊,我的家里竟藏着一个杀人犯?!”
“好吧,你们互相照顾。”我带着连续的抱歉声关上房门,大喊了几声侦探和医生的名字。
楼下传来脚步声,我看见一个人影,立刻扑了上去。被我压倒在地的是厨师先生。菲利克使劲推开了我:“科林?”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主动出击道。
“我?”一身花格子睡衣的他反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告诉我!”我掐着他的脖子威胁道。
“嘿,嘿!”他又一次推开我,“好吧,你想怎么样?我听见哭声就跟过来了,刚到这儿我连个鬼影也没见着,正打算离开,你他妈的就压着我了。”
“抱歉。看见福尔摩斯了吗?”
他摇摇头:“他不在房里休息吗?”
我用笑声讽刺着他的愚蠢。在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却想起了司机,这屋子里的人都被我惊动了,怎么唯独少了他?“蒙特雷斯住哪个房间?”
“楼上第三间。”他带着我来到房门外。
敲门声响了很久,屋里没任何动静。“蒙特雷斯!”我大叫一声撞开门。菲利克帮我打开灯,蒙特雷斯不在房间里。
看来,凶手非那个司机莫属了,只是我还没有证据——不要紧,福尔摩斯有。我沉思了一下,刚进门时华生还和我在一起,怎么突然间就不见了?那时我第一眼看见了护士小姐,那他看见了什么?他一直跟着福尔摩斯吗?为什么刚才我叫了半天也不见回应呢?等一下,华生跟着福尔摩斯,他们听不见我的叫声,可福尔摩斯又确实带着我们进了这座房子……那他们现在一定在那儿了。
“菲利克,带我去地下室。抱歉,我忘了路了。”
这位脾气不坏的胖子顺从地带着我走向厨房。穿过那儿的另一扇门,我跑进了那间摆满新鲜蔬菜的房间。菲利克刚要打开靠窗户的那扇门时,被我制止了。因为我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声。没错,那是福尔摩斯的声音。
大侦探说道:“蒙特雷斯,你完了。”哈,罪犯果然是他。
对方没说话。华生说道:“琳琪小姐。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琳琪?这不正是福尔摩斯要我找的那个女人吗?我轻声质问胖厨子:“地下室藏了个女人?”
他显得比我还要吃惊,“什么?这不可能。我每天都要去那儿取些葡萄酒。”
我继续侧耳聆听地下室内的谈话。只听福尔摩斯说道:“带她去你那儿,华生。给她做个彻底的检查。”
“当然,福尔摩斯。”华生说,“我扶您,琳琪小姐。小心台阶。”
他们踏上了通向我们这个房间的台阶。为了不碍事,我与菲利克分别往后退了几步。但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脚步声突然间消失,他们好像停止前进了。我再次贴着门,细听里面的动静。
这一回,什么也没听见。为了不搅乱他们已经控制的局面,我与菲利克耐心地等待着。猛然间,地下室出现了“砰”的一声枪响,跟着我就听见华生撕心裂肺地喊道:“福尔摩斯!”
毫不否认,我能感觉到自己当时吓得脸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