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拜见师父（1）
“小妹妹不可以偷偷哭哦。”李重重躲在花园里，用肉肉的手背抹眼睛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站在她面前。
她穿了黄T恤和牛仔裤。T恤上面还有个大大的黄豆笑脸，双手撑在大腿上俯下身。
林中雪，李重重认得她，她是她们这所女子国际学校的毕业生，也是现在网络上最热门的女明星，还演了她最喜欢的电视剧电视剧《星星的心愿》。
此时此刻，她扎着高马尾，像个邻家女孩一样亲切地站在她面前。
“为什么偷偷哭呢？”她问，掰下她挡眼睛的手。
“他们说我胖。”李重重回答。
林中雪蹲下来，认真地说：“胖胖的，也挺好啊。你看你长得多么可爱。我一看就喜欢。”说着，她还用手一点一点给她擦眼泪，“胖主要是怕影响健康，别的倒不用担心。我小时候也胖胖的呢。”
“真的吗？”
“真的。后来进娱乐圈就瘦了。你怕人说，那你就努力一点瘦下来，不过不要以身体为代价哦。”
她的手指格外柔软，一点一点将她的眼泪抹干净了。
“姐姐，你是林中雪吗？”李重重不确信地问，还是不相信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孩就是大明星林中雪。
“是哦。其实我的真名叫林歌。嘘，你可别告诉别人。”
“我不会的。”她乖巧地说，为自己能够得知秘密而自豪。
“真棒。”林中雪又摸摸她的脑袋，双手伸出捧住她的脸蛋，突然一捏，“我真的好喜欢胖胖的小孩啊，怎么回事，这么可爱？你不要变瘦，好吗？”
“唔。”李重重突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好吧。你变瘦也可以。谁让现在流行就是瘦呢。”她叹了口气，站起身，“这么好看，可惜了。你要是变瘦了，就再也见不到小胖子了。其实刚刚在学校门口我一眼就看到你了呢，真是可爱得不像话，怎么办呢。”
原来会有人喜欢小胖子啊。她心想。
很远的地方好像有人在喊林中雪的名字。
林中雪朝她挥挥手要离开的样子，可走两步，又回头恋恋不舍的样子，握住她的手腕，一脸坚决：“跟姐姐回家吗？姐姐带你私奔。”
哇，这不是《星星的心愿》里面的剧情吗？差一点李重重就要小鸡啄米点头了。
“好吧。不开玩笑了。拜拜。”林雪挥挥手，又突然往后一步跳起来，“你要真想瘦的话，我要代表神仙教母，让你以后变瘦瘦，又瘦又美。”
李重重扑哧一声笑出来。
“姐姐，你为什么当偶像啊？”李重重问了个傻傻的问题。
“因为我想让全国的中小学女生开心。以后看见我你就要笑哦。”林中雪的双眼眯得像世界上最美的月牙。
记得那天是开学后不久，阳光明媚。也是她唯一一次当面见到林中雪，后面就是在各种荧幕上看到她，从年轻漂亮的中二女孩，逐渐变成了抑郁症，冷脸不说话，闭门外出，上个月月底，从天台跳了下来。
李重重站在暗处，盯着自己手机背景图上林中雪欢快的笑脸，将之换成一张普通的蓝色城市夜景。
一切的一切，都从林中雪接了邹城的电影开始。
·
李重重关灭了手机，从内室走出来。
闪光灯频亮，座椅两侧外围围满了前来拍照和录像的记者们，乍一眼望过去起码有上百人。
爷爷拄着拐杖坐在电影厂内堂主位藤椅的右侧，爸爸妈妈则在右侧椅子边站着。
他们家所有人，包括等候的记者，都在眼巴巴望向片场入口方向。
有人窃窃私语，传到了李重重耳朵里。
“影帝什么时候来啊？”
“不会不来吧。”
“怎么可能，再怎样，也不能不给李导面子啊。人家可是国家一级导演，圈内德高望重，对邹城还有提携之恩。”
“连邹城这样桀骜不驯的人物，也得顾他的脸。不然好端端收什么徒弟。”
收徒弟只是为了掩盖害死中雪姐姐那件新闻罢了。李重重握紧拳头，暗暗地想。
怕别人注意到，她又慢慢松开。
终于有人气喘吁吁小跑进来提醒：“邹城来了。”
顿时，李重重感觉到所有人摄像机都像统一提高了高度，对准门口。
邹城的身形从路口处的暗红大圆柱缓缓展现，他穿了一身妥帖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挺括的西装“剪”出胸口V字型的雪白衬衫，当中系了条低调淡雅的深蓝领带。
这是李重重第一次当面见到邹城。
第一眼是觉得高，高而精英感十足。不壮也不瘦。体型宽阔，腰细腿长。利落的短发，比常人要白皙一个度的皮肤，剑眉星目，鼻梁挺括，眉宇之间有股忧愁，又像有淡淡的英气，说不准，像是拿捏不出情绪的人物。
“抱歉。我来晚了。”他的视线直直望向坐在作为右侧的爷爷，立刻上前过去打招呼。
爷爷作为主家起身迎接：“不要紧。来了就好。”
邹城身侧像是经纪人的人物小跑跟上，不住用手帕擦汗：“李老见谅。我们已经提前一个小时出发。无奈路上实在太堵。路线被粉丝知道了，换了几条路都有人追，避都避不开，好不容易才过来，我们都生怕出车祸。”
“这样啊，没事吧？”爷爷关心道。
“没事。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我没有提前做好安排，就是不应该。”邹城回答，“向您表达歉意。”
李重重爸爸上前来：“不要紧。不要紧。就迟到了两分钟而已。快入座，拜师仪式要开始了。别误了良辰吉时。”
拜师地点选择了爷爷以前待过的电影厂二楼。以前他是这里的厂长，也是导演，一路拍摄不少好影片，也扶持了很多新生代导演。教科书上都提到，这曾是中国电影开始的地方。
因是老电影厂，设备也很朴素，桌椅都是楠木，不贵重，擦得亮堂堂，厚实而有年代感。
主位中间摆着桌子。桌子上方挂了俩副字，是她爷爷亲自写的：
“持志如心痛，人在事上磨。”
两句都是王阳明《传习录》里面的句子。
听到她爸爸说“别误了良辰吉时”，邹城便在左侧椅子坐下。
有人将蒲团搬了过来，李重重跪下，接过身边人递来的茶，两只手端起：“师傅，请喝茶。”
快照声仍然此起彼伏。
邹城没有立刻接。
众人皆道，邹城收李重重为第一个开山弟子，乃是不好驳李丞的面子，李丞在圈内德高望重，现如今中国保票房的大导都得喊一声“李老”，虽然人已经退休了，架不住名望还在。
本来大家都默认这“拜师礼”就是给足对方面子走个过场，也让李重重日后进娱乐圈吹是“邹城开山弟子”方便些。
据说这拜师礼前，他们都没见过。
要是真心想收徒弟，怎么会连提前看都没看？
邹城审视了她几秒说道：“既然做我的弟子，有两个要求。我希望你能做到。”
“师傅请说。”李重重继续举着茶杯。
“第一，要严格按我教你的方法做，不允许有任何疑义、忤逆师长。”
“第二，如果你产生疑议，并对我的方法不认可，则自动解除师徒关系。”
这难道不是故意逼自己提出解除师徒关系吗？李重重心想。不能被质疑的方法会是什么好方法？
拜师现场静静地，个人心思不一。
大部分人心思都跟李重重差不多，这是要让对方知难而退。
日后要是解除师徒关系，那不就是说李重重对他的教学方法产生意见，不是他不想教。从邹城从各种幕后制作出现的作风来看，李重重能受得了多久，还有待商榷呢。
不少记者又将视线对准李丞，想从这位上过电影学院教科书的老爷子脸上看出点门道出来，可老爷子柱子拐杖在前，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如同木刻般，眼观鼻鼻关心，浑像没听到。
邹城：“你能做到？”
李重重：“能。”赌了一口气。反正她接近他也不是为了学演技。
“那就好。”邹城接过茶杯，抿了口，则起身，拢了拢因坐下来而揭开的西装外套，“我还有事要先行离开。之后我让经纪人跟你加微信。接下来三个月，你跟我进片场学习，当助理。”
“三个月？”李重重跟着起来，有点惊讶。其他人也惊讶着按着快门键。
“没做好准备么？”邹城问。语气中有一丝审视。
一下之间，就有了严师的作风，李重重连忙说：“有准备的。我会留好时间。”
“什么电影啊。”有个记者插嘴，他见拜师礼结束，邹城也要走了，连忙问，“邹影帝，准备给你徒弟在里面安排个戏份吗？邹影帝！”
邹城置若罔闻，走到李丞面前：“李老，我有事需要先走了。实在抱歉，今天行程安排得很紧。”
“无妨。”老爷子缓缓道，“时间是我们定的，难为你配合。”
“日后我会上门道歉。”
寥寥几句，邹城点点头示意抱歉后。随着他的离开，片场的记者一溜烟，如同群鸦跟着走了，留下空荡荡的一家人。
透过栅栏屏风，李重重牢牢盯着他的面容，在对方无意瞥过来一眼时，又迅疾挪开——仿佛害羞似的。
经纪人尚敏留了下来：“老爷子，实在对不住。下午是商家品牌剪彩，半年前就定了下来，人家老总专门从美国飞过来，为了这次准备了大半个月，实在改不了时间。邹城让我给您和您一家人带了礼物，刚刚人太多，不好当面送，我待会儿让司机送过来。”
“有心了。”老爷子说。
“专门找的名家墨宝，老爷子喜欢就好。”说着他又看看李重重，“李小姐，我叫尚敏，你可以叫我敏哥。我加你个微信。你待会儿记得通过。”
“好。”
“邹城那部电影大概是下周五开拍，你把这之后三个月提前预留下来。到时候我会订飞机票，你跟我们一起飞过去。”敏哥语气倒很温柔，“你有什么事记得问我。我先帮你转达。等到了片场，你再正式跟你师傅学。”
敏哥说得很委婉，但李重重听出来，这意思是，到片场前都不要去打扰邹城。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估计他们还在楼底下等我。”尚敏客气地说。
等到尚敏也离开，李重重妈妈刘梅先上前：“爸，把重重交给邹城真的好吗？其实重重现在演两部电视剧挺好的，也不是没名气……到片场给人当助理多寒碜啊。”
“当助理有什么不好。只要能学干什么都是干。”老爷子拐杖一柱，对着李重重，“天天演偶像剧，就算是女主角，又有什么用？”
李重重没听他们聊天，微信来了新消息。
经纪人尚敏：重重，这是邹城的微信。[名片]
经纪人尚敏：对了。这个时间你别加他。最好挑个中午时间段加。他平常都不看手机，只有中午休息的时候看。
李重重：好。
关掉微信，露出城市夜景背景图。
放心吧。我会为你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