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二月

向也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复杂心情。

心脏蓦然收紧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掺杂着一点细微的针扎般的疼痛感。

不强烈,却缠着她不肯放,浑身的难受劲无处发泄,幸而理智战胜了情绪的妖魔。

向也深吸一口气,微微牵起唇角。

语气愈加礼貌,“送信,不过不好意思,忘记带了。”

她说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开闻渊钳制着她的手。

向也抿着唇无可挑剔的微笑着,“抱歉,下次吧。”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那间摄影棚的。

和程屿肩头擦过的那一刻浑身好似都在颤抖。

向也鞋底在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嚓嚓的响声,一路走到走廊深处拐弯走进了闲置着的楼梯间。

在逃离大众视线之后她近乎是瞬间卸了力,背靠着墙滑落蹲在墙角的位置。

眼眶的酸涩无不告诉她她对程屿认不出她这件事有多在意。

也许不是因为她还喜欢着他。

是向也记性太好了,怪她。

怪她还记得。

还记得当年。

楼梯间的窗户很大,此刻又正值午后阳光浓郁时刻。

错落着的光线在空中打出形状,静谧的氛围让向也紧张的情绪稍缓。

她愣愣蹲在光束旁边。

仿佛许多年过去之后,哪怕娱乐头条上程屿的那张脸熟悉又陌生。

哪怕大家都说他变得冷淡又对人疏离。

但她依然愿意形容他的模样,用光的形状。

向也的眼神微微黯淡些许,扯着唇角轻笑了下,摇了摇头。

她就说嘛,高中时候的表白只是玩笑话。

如今,正面撞上他都喊不出她的名字,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谁了。

不像从前。

从前青春时的阳光正盛,十七八岁的少年从人群中穿梭着奔到她的身边。

气喘吁吁的额上还流着汗,他几缕发丝之间都被光照描摹出轮廓,年少时的嗓音清澈潇洒,温温柔柔的唤她一声,“阿也。”

只有程屿会那样叫她。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样叫她的呢?

向也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第一次见到程屿的时候,是高二开学的第一天。

北临市四季分明,九月份已经算得上是初秋,枯黄的树叶泛着淡淡的红色,飘飘洒洒在整个城市的马路两端。

迎面吹来的风清爽,扑在面颊上带着淡淡的凉意。

向也来不及感受这初秋的氛围,随手扒开落在头顶的一片落叶,脚步又急促了几分。

都怪母亲陈萍早上唠叨她个没完,害得她出门晚了些,这才一路小跑着往学校方向奔。

开学第一天,她可不想因为迟到成为人群焦点。

向也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着大门关上的最后一刻进了校园。

她喘着粗气也不敢耽误,拼命回想着自己班级的方向,上台阶的时候一步跨上两阶,像是后面有人追她似的。

主要是一路上也没碰到个认识的同学,让向也心里发慌。

总害怕自己是最后那个。

“呼——”

向也一路爬到四楼,伸手扶着墙边看了眼走廊里班级的大致位置。

好多同学乌泱泱一片站在走廊里面。

虽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却让向也稍稍放下心来。

她脚步放缓了些,慢慢穿过几个班级的队伍站在自己班级队伍末端。

向也松了口气,抬头粗略看了一眼,前排站着的有几个同学面生的很,好像之前没见过。

眉头微微蹙起,向也抬手抓了抓脑袋。

她学习成绩不好是大家公认的事情,但,也不至于才过了两个月就记不清班级里面同学的样貌吧?

向也瞧了一眼前排站着的高个男同学,想拍拍他的肩搭个话,问问这是什么情况。

可手才伸出去一半又慢吞吞缩了回来。

她不太擅长和别人说话,在班级里面人缘也差。

大家都不喜欢理她。

还是……

向也用力攥着自己胸前的书包背带,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别烦别人了。

到底什么情况,一会儿老师过来就会说了。

向也盯着地面出神。

耳畔周旋着的尽是环境杂音。

前排的几个男生围成一圈,勾肩搭背的,趁着老师还没过来,嬉笑着说自己放假在网吧包了几宿的夜。

他们挥胳膊的动作有点大,向也稍稍后退了两步。

省的影响他们发挥。

队伍松松散散的,又拉的很长,教室门口的走廊不算太宽阔。

向也朝着后面退了几步几乎是挨到下个班级的排头。

她没回头,却听见身后两个女生讨论的声音。

甜妹音先是叹了好长一口气,“没想到开学的第一天就文理分班啊,猝不及防的。”

御姐音连忙安慰,“还好啦,毕竟前两天就让我们交了文理分班的意愿表,学校这样也方便一点,省的到时候再带着一堆书到处搬来搬去的,麻烦。”

原来是在文理分班,怪不得有几个没见过的。

向也稍稍抬起头来,耳朵朝着后面侧了侧。

她俩八卦的声音没停。

“我们这一届本来22个班,听说又加了一个文科班,然后把八班七班和十四班拆了做文科班。”

“好惨啊,好不容易相处一年的同学,幸好我们班没被拆,不然我和你分开了都没人陪我吃饭了。”

“我们运气还挺好的,不过……”甜妹音忽然放低了音量,“不过程屿不是之前也在十四班吗?你说他会不会转来我们班?”

“谁?”

向也忍不住轻笑了声,御姐音倒是把她的心里话问了出来。

“程屿啊!!!咱们这届的校草,高一那一整年的风云人物啊!不是吧盼盼!你怎么连他都没听过?”

“怎么?非要听过他的名字啊?又不是什么大明星。”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后面的话向也没再细听。

自从“校草”两个字钻进她的脑袋之后,她就再也没关心过两人的对话。

能站在那样的高度,被全校都熟知的人物。

定然是和她搭不上什么关系的。

向也抬头,朝着前面长长的队伍看了一眼。

她轻轻叹了口气。

只希望这学期不要再是一个人坐在一张桌了。

正愣着神,低垂着的视线里面忽然出现一双干净并且昂贵的运动鞋。

紧接着耳边忽然传来的少年嗓音清澈温和。

“请问,这里是高二十六班吗?”

向也稍稍抬头。

隔着几缕额前耷拉着的碎发小心地对上对面人的视线。

少年身高出众,估摸着得有个一米八几。

他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松松散散,半边肩膀挎着黑色书包背带,往上看的脸庞光洁白皙,盖过眉毛的刘海微微掀起露出额头,狭长的眼尾勾着,唇边带着淡淡的笑。

周身自然带着一种和善温柔的氛围,让人忍不住凑近。

“同学?”

程屿稍稍扬了扬眉毛,“请问这是高二十六班吗?”

向也回神,几乎是瞬间低下脑袋,手死死攥着胸前的书包背带。

瞬间蹿红的脸颊有些莫名其妙的。

她假装镇定一般,淡淡应了一声,“是。”

“谢谢,我还以为走错了。”

“不用。”

向也的态度冷淡的有些过了头。

程屿稍稍愣了下,盯着她看了会儿后又慢慢把目光挪向前方。

身边忽然多了个人,让向也有些不太适应。

她忽然默默收回了自己刚刚许的愿望。

也许。

这学期她还是继续自己坐一张桌比较好。

向也抿着唇,稍稍往远离程屿的方向挪了一步。

肩膀紧紧贴着冰凉的瓷砖墙壁,像是不太高兴的模样。

她察觉到旁边那位同学似乎看了她一眼。

估计是觉得她奇怪。

“哎呦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忽然清脆的女声打破尴尬地氛围,班主任方雪从队伍末端挤进去,一边念叨着一边走到班级门口的位置。

她抬头看了一眼长长的队列,里面还混着十几二十张不太熟悉的脸。

方雪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

“好了啊同学们,咱们先进去,就按照现在的队列,从门口的位置顺着往后面坐。”

向也缓缓站直身子,随着队伍慢慢走进教室里面。

轮到她坐下的时候,位置刚好在教室最里面的那个角落。

倒是个让她喜欢的位置。

向也慢吞吞落座,方雪还站在讲台上面催促着后面的同学。

“咱们原本十六班的同学先坐下,这学期新转过来的学生先不要动,在讲台这边排成排。”

这次座位说是随便排的,但大家在本来排队的时候就有意和自己关系好的同学站在一起。

算起来,其实也和上学期时候差别不大。

只几个同桌转去文科班的,孤零零自己坐在双人座位的一边。

向也把书包摘下来,能听见隔壁那排后座的两个女生指着讲台上的同学谈论。

“那不是程屿吗?他转来我们班了?”

又是这个名字。

几分钟之前向也才听人提起过。

她下意识抬头朝着讲台上扫了一眼。

靠近班级门口那侧站着的男生容貌出众。

是刚刚和她搭话那个。

心跳猛然漏了一拍,向也悄悄挪开视线,数了数讲台上的人数。

没数错的话,应该能和班级里面目前的空位刚好对上。

那……向也攥了攥校服外套的袖口。

又重新看了一眼讲台上的几个人。

只希望坐在自己同桌那个,别嫌弃她太无趣就好。

“好了,大家差不多都坐好了吧?”

方雪年纪不大,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就带着他们班,看起来还有些朝气。

她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声响,一步一步跨到讲台最中间的位置。

盯着全班同学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新学期了,又是文理分班,你们都长大一岁了,得学会为自己未来负责。”

“至于位置,就先这样。”

说着,她看了眼讲台上的同学,“你们做一下自我介绍吧,然后随便挑个位置坐下,有不合适的我们再换。”

初见难免尴尬,又是因为班级拆散才被分配到新的班级里面来。

讲台上的同学都有些局促。

方雪的话音都落下好一会儿了,也没人有吭声的意思。

她无奈指了指最里面的那位同学,“从你开始吧,介绍完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行。”

“我……”

被指到的男生一头利落的短发,看模样就是个听话规矩的人。

鼻梁上架着四四方方的眼镜,往前稍稍迈了一步。

“大家好,我叫万程阳,是原来十四班的,就希望未来能和大家好好相处吧。”

方雪连连点头,还特意强调了一下,“万程阳同学高一的时候成绩就名列前茅,大家想来也没少听到他的名字,这次有幸来我们班级,你们可得把握住和人家学霸相处的机会。”

说着,她朝着万程阳笑笑,“下去找个位置坐吧。”

万程阳点头,推了推眼镜之后扫视了一下班级里面的空位。

最后在第一排的一个空位落了座。

“大家好,我叫余苗漾……”

“我叫严翔……”

“……”

有了第一个人打头之后,大家介绍起来显然没那么拘谨了。

不过也没人细说什么,都是简单说一下名字就下去找个座位坐下。

向也观察着,他们也不是随便选的座位,学习好的就挑前排一点的,其他或有自己认识的人就坐在一起了。

唯她这个角落里面的位置。

似乎隐蔽的很,就连目光都没接收到几个。

落座的同学多了之后班级里面就有些喧闹,有的同学忙着和自己的新同桌打招呼。

隔壁那两个女生的注意力还落在程屿的身上。

马尾辫女生似乎还有些遗憾,“早知道是这样分座位,咱们两个就分开坐了,没准能和程屿坐一起呢!”

短发女生被她这话说的生了气,“和我坐一起不好吗?”

“那可是程屿,听说上学期追他的女生就十几个,还都是校花级别的。”

“咱们能有什么戏?”

“也没说非要和他怎么样啊,那不是有个帅哥做同桌也挺好的。”

“而且他成绩也很好呢,和万程阳不相上下的,就是因为那张脸长得太招人了,都没人怎么提过他学习好的事儿。”

讲台上的学生一个一个变少。

马尾辫托着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咱们班谁运气那么好。”

“最好别是个女生吧,这要是个女生,不得被程屿那些表白对象生吞活剥了?”

“你这话说的,那程屿高一的时候肯定也有个女同桌吧?”

“没有。”

马尾辫很笃定,“他高一的时候同桌是他那个经常一起打球的朋友,杨柏展。”

短发女孩十分诧异,“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我……”马尾辫忽然有些噎住,眼神闪烁着,半晌才解释出声,“我听十四班的朋友说的。”

“噢,那你朋友还挺多。”

向也悄悄侧过头看了一眼,又慢慢转过头看向前方。

讲台上的少年皮肤白皙得透着光,头发有些长了却也看不出邋遢的模样,依然给人春风拂面的清爽感。

他微微附身缓缓开口,没一点架子似的,“大家好,我叫程屿。”

程屿再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讲台下一下子因为他简单的名字介绍炸开了锅。

“程屿!真的是程屿!”

“我刚刚还以为是认错了呢!”

“不是我做梦吧?校草学霸真的能转到我们班?”

除了一些贪图程屿美色的女生之外,一些男生也格外激动。

向也沉默的坐在角落,听着他们的话稍稍总结了一下。

反正就是他哪里都好,能给十六班增添荣耀,拉高平均分,说出去自己是和程屿一个班的,也有面子。

盯着自己身边教室里面仅存的一个空座位,向也把头低了低。

她双手放在桌子上面,一只手缩在宽大的袖口里面,还紧紧捏着袖子边缘。

另一只手握着根铅笔,在空白的桌面上随便画着圈。

紧紧抿着的唇预示着主人的紧张不安。

向也一直没把头抬起来,直到方雪开始忍不住组织纪律。

“安静!安静!”

喧闹声慢慢消失,方雪有些恨铁不成钢。

“程屿同学是很优秀,但是你们怎么这样?像没见过什么世面似的。”

“出去可别说是我的学生,丢死人了!!”

说着,她朝着程屿扬了扬下巴,“先下去坐吧。”

因着程屿是最后一个学生,方雪的眼神也追着他的身影看了一阵。

程屿盯了一眼角落里面低着头的女孩儿,脚步也有些许迟疑。

但片刻之后还是拉开她身边的椅子,慢慢把书包摘下来放到脚边。

隔壁马尾辫似乎才注意到这边还有个空位置。

“和程屿坐一起的是谁啊?这学期转过来的吗?”

短发女生摇摇头,“不太知道,不过好像有点眼熟。”

“大家都一个假期没见了,变了样也正常。”

“她运气可真好,偏偏剩下那个空位置。”

“唉,真羡慕。”

“咳咳——”方雪在讲台上敲了敲,又瞟了一眼程屿落座的位置,眉眼间似乎有些担忧。

只是很快又继续她的新学期开场白,“新学期新气象,班长和学委先去办公室把书本领过来发了,暑假作业给我收到前面,等会我们一起把教室的卫生打扫一下,明天再开始正式上课。”

向也缩在袖子里面的手握成一个小拳头。

因着旁边坐了个风云人物,时不时的有同学的视线投过来,再稍稍跟人议论上那么两句。

让她有些适应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校园part开启,预计五万字结束(大概十三四五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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