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的报警电话最近天天都响个不停。有人在故意搞破坏,好几辆高级轿车都被人抢了;又有人闯进了海湾的公寓大厦里;还有一伙拉美人时常出没在海岸附近的时装店里偷衣服。
简讯:安德鲁·马科,男性,白种人,星期天下午2:13分被发现在位于马西巷12号的榆林里养老院死亡,享年78岁。
死亡时间预计在五月一号的凌晨四点到上午十点之间。尽管前一天晚间以后,就没人能证实看见过安德鲁。那也是他活着的时候最后被看到的时间。
奥肖内西看着那些从安德鲁的死亡现场拍回来的照片,一张照片是安德鲁仰面躺在楼梯间的混凝土墙角里;还有一些照片是在太平间里拍下的。
死亡原因是被硬物撞击头部致死的。其他部位也受了重伤,断了几根肋骨和桡骨,还有几根腓骨骨折了。所有的伤都与现场摔下来的痕迹吻合,而对尸体做的毒理测试也显示是阴性的,可以排除中毒死亡的可能性。
现在唯一的疑问是:是谁把那扇门打开的?是故意为之的还是无心之举?是安德鲁自己打开的还是别人特意给他打开的?安德鲁是自己摔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这些问题都还没得到证实,而他的女儿一周之后又被人枪杀了。
奥肖内西快速地将目击者的口供笔录翻看了一遍。目击者大部分都是养老院的工作人员,他们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只有一位叫坎贝尔太太的老妇人说,星期天一大早的时候,她看见过一个男人在她门前拖地。根据笔录上的记载,她指的一大早的时间,应该是在养老院的日班值班人员上班之前。
她已经亲自问过目击者了,而且她也信得过榆林里养老院的员工们。但仍然有一个问题无法解释,星期天的早晨,榆林里养老院是不会有人去拖地的。如果坎贝尔太太真的看见了有人在拖地的话,那个人肯定不是养老院的员工。
养老院中安装了监控录像设备,但在所有的入口、护士们的休息室和紧急出口都没有安装摄像头,也包括安德鲁·马科的房间和他摔下去的楼梯间之间的区域。
“麦奎尔。”她叫住了从她门外经过的麦奎尔。他退回到门口,小心地看着她。
“你带坎贝尔太太去做过嫌疑犯人脸合成图吗?”
“没有。”他干巴巴的回答。奥肖内西看着他,没说话。
“她连嫌疑犯是什么人种都没弄明白,中尉。”
奥肖内西晃了晃脑袋,“她说过那个人是个白人,即使是黑人的话,也是属于那种肤色光亮的人。”
“是的,但那是我说的。您听我说,中尉。我没有草率的打发她走。事发当天,我跟她谈了一个小时呢。”
奥肖内西挥挥手,“噢,麦奎尔,我知道。但现在卡里诺女儿的事情真的让我很烦。”
“我也很烦,中尉。但是,我了解到坎贝尔太太住在那间屋子后,曾经报过十一次案,说有人闯进她家强奸她,还说嫌疑犯是个黑皮肤的家伙。有一次还在电视上把他认了出来,并大声尖叫说,就是他,就是他强奸我的。”
麦奎尔一向不是个轻浮的人,今天却一改往日沉稳的个性,手舞足蹈地用假声模仿着坎贝尔太太大声的尖叫。
奥肖内西饶有兴趣的抬起头,说,“说下去,然后呢?”
“结果那个人是乔治·汉密尔顿。”麦奎尔裂开嘴笑着说。
奥肖内西也跟着大声地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尉,如果你还想我带她去做计算机人脸合成图的话,我马上就去。”
奥肖内西摇摇头说,“不,麦奎尔,不用了,该做的工作你都已经做了。”
麦奎尔耸耸肩,转身朝门口走去,奥肖内西似乎听见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奥肖内西端起咖啡杯,发现咖啡已经凉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她关上门,朝休息室走去。
“斯迈利审问的怎么样了?”奥肖内西正在往过滤器里加咖啡的时候,局长在背后问她。
“我认为他可能不是真正的凶手。昨天晚上我们跟他谈了一个小时。他连自己的鞋带都系不好,更别用说在黑暗中去追赶一个已经十六岁的女孩子了。”她把水倒入过滤器中,接着说道,“我问过的每一个人都说他是个老实人。你看他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儿。”她按了一下咖啡机电源开关,然后转过身面对着他问,“您认识他吗?”
他点点头,“知道一点他的情况。”
“他有前科,1996年,是偷窥罪。”
劳登点点头说,“不过那件案子我也不相信是他做的。我想他到今天还不太明白当初为什么被抓进去的。”
“您说的什么意思?”
“一个新来的警员开车经过一条小巷子时,看见黑暗中斯迈利呆呆地站在一栋公寓楼旁边。他就停下车,过去查看情况,看到公寓地下室的澡盆里躺着一个裸体女人。不难想象接下来的讯问对话,然后他打电话叫来了狄龙,狄龙赶到现场之后就命令那位新警员把斯迈利给拷了起来。”
“您认为他是无罪的?”
劳登看着她,一边想着该怎么说,“凯丽,让我来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如果我走进巷子里,透过开着的窗户看见一个裸体女人的话,我可能也会停下脚步去看两眼的。而且我觉得斯迈利也不是专门为了偷窥才去的,这件事纯属意外。”
奥肖内西听完后笑了笑,盯着她的空杯子看了一眼,说,“那您是怎么处理的?”
“我什么也没管。那时候我和你现在一样,是个中尉,重点负责那些大的案子。”
“那么在斯迈利的房间里发现的女式内裤又是怎么回事呢?而且,他的房东太太还发誓说斯迈利曾经从她的干衣机里偷过她的内裤和丝袜,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劳登耸耸肩,“我刚才说的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也不能断定他现在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凯丽,我是说他现在是个重大嫌疑人。问题是,他有没有那个能力把卡里诺的女儿绑架了之后,又把尸体藏到了一个连我们这些智商比他高的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奥肖内西也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老板也是这么说的。”
“你们抓他进来的时候他有什么反应。”
“他一点都不担心,还在笑,好像我们是邀请他来参加茶话会似的。六十分钟的问话我一直都在,他倒是什么都肯交代,包括长椅上绿色的口香糖包装袋要比红色的多,还有他是如何用剪刀给自己剪头发的。负责记录的那个同事把他说得都记录下来了。”
“那最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把他释放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如果需要再次拘捕他的话,就意味着可以直接请克拉克提请陪审团来审理了。将会有狄龙的证词,卡里诺的戒指,还有女人的内裤。”
“你手里现在已经掌握着这些证据了。”
“但是我认为这些证据还不够说服力”
“我不想和你理论什么,凯丽。但我想知道,如果媒体问你,为什么斯迈利又在街上出现了,你准备怎么交代?”
“现在没有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凶手。他应该算作一个实物证人,因为是他发现的这些证据。”
“接着说说。狄龙给卡里诺打电话是怎么回事?”
奥肖内西靠在一沓没开封的复印纸上,环抱着手臂,接着说,“那天麦奎尔到现场的时候,卡里诺也在那儿。很明显是狄龙打电话给他的,而且还把那只戒指的事情也告诉他了。”
“卡里诺还打过杰里米·斯迈利?”
奥肖内西点点头。
“有没有受伤?”
“他的一只眼睛被打肿了,但我想他可能都不记得是怎么受的伤了。”
“你想过要控诉某人么?”
奥肖内西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现在还不是时候,局长,您说对吧?”
“说的没错。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查出绑架那个女孩的凶手。狄龙和卡里诺交给我就行了。”
她端起咖啡,问劳登,“可以走过去谈吗?”
“好的。”劳登回答。然后他们一起朝奥肖内西的办公室走去。
“斯迈利怎么会变成那样的?”
“是一次校巴交通事故造成的。是1976年秋天出的事,他和十六个男孩儿在五月岬县踢完足球比赛后乘校巴返回,不巧遇上一辆警车在马路上追捕一个超速行驶的小伙子。肇事者的车头撞上了校巴,校巴冲出了路面。一场惨剧就这样在这个小镇发生了。”
“那时候我父亲是警察局长。”
“是的,那时候你父亲负责这件案子。辩方认为是那名警察在追捕被告的时候引发的车祸。你父亲坚持要法院将被告定为二级谋杀罪而不是过失杀人罪。法院经过审理后,以二级谋杀罪判处被告监禁三十年。交通事故致死案被处以这样的结果,在新泽西州还是第一次。”
他们走进办公室,奥肖内西拉上百叶窗,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香烟递给劳登,“我在戒烟,您抽吧。”
劳登从盒子里抽出一支,用火柴点上。全警局的人都知道,局长只在办案现场或别人递烟给他的时候才抽烟。如果这两种情况中的任何一种一年才发生一次,他也愿意等着,自己从不主动地去买烟。他对烟不上瘾,这让她嫉妒不已。
“老天,我漏掉了这些细节,”她恍恍惚惚的说,“格斯上次说,那次事故中没有其他的幸存者了。”
劳登摇了摇头。
“您说过现在的任务是要查出斯迈利是不是绑架案的凶手,是不是藏匿了尸体。那您刚才在想什么呢?”
劳登对着天花板吐出一个烟圈,说,“对他作个检测。”
奥肖内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您说什么?”
“让克拉克写一个书面申请,然后带斯迈利去接受精神病专家的测试。瓦恩兰的邓莫尔心理学院为法院提供过很多此类检测报告。主要从身体能力,判断对错的能力方面进行测试。”
奥肖内西满怀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探员兰德尔过来敲了敲门,“中尉,电话,格斯打来的。”
奥肖内西点了点头,劳登站起来,对她说,“远离香烟,凯丽。”说完,他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奥肖内西抓起话筒,“我是奥肖内西,格斯。我想让您能帮我查点东西。”
“我会尽力照办。”
“您能不能把调查方向放在城市公共车队的登记表上?”
格斯想了一会儿,说:“好的,没问题。中尉,你有线索了?”
“发生火灾的那天晚上,我们把嫌疑人和安妮·卡里诺的戒指带回来的时候,我跟公共工程事务部的一位督导员聊过,我注意到他的车就是橘红色的。”
“好的,我一有消息就打给你。”格斯说完挂断电话。
奥肖内西开着车在市区的街道上转了将近一个小时,嘴里嚼着口香糖,心里老是想着杰里米·斯迈利的事。警方在他的储藏罐里找到的那些珠宝其实都是垃圾。只有一些漂亮的小东西,像戒指,耳环和手表可能还值点钱,但是在被盗财务的数据库中并没有这些东西的记载,说明这些东西不是偷来的。不过杰里米还是脱不了干系。他说不出绑架案发生的那几天他的行踪。他也没有朋友可以为他作证,没有人看见他在房间里进出过,也没有人能解释他那些天都干什么了。这些都对他很不利。
詹森·卡里诺在爱国者报的每日焦点栏目中称斯迈利为主要嫌疑犯,搞得市长现在想不处理他都不行了。
奥肖内西是这么跟记者说的:是的。斯迈利先生在其中一件案子上确实有一些嫌疑,但他的解释也不乏合理之处。他已经带警察去过他发现戒指的那个地方了,而警方也是在同一个地方发现了那个女孩的手表。他们第一次去那儿的时候疏忽了,没有查过木板道的缝隙。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但是在詹森·卡里诺看来,好像只有杰里米一个人知道犯罪现场在哪里,所以说他就是凶手。
负责调查特蕾西·约兰德死因的警察每天晚上都去木板道那儿巡逻。他们拿着她和安妮·卡里诺的照片,想找出在她们失踪之前最后见过她们的目击证人,或找出一个在木板道附近见过那辆可疑的橘红色卡车的人。
听说特蕾西的父母在内布拉斯加州离婚了,奥肖内西觉得很伤心。这样的事情往往就让一桩婚姻、一个家庭破碎,这样的事情她已经见得太多了。
她在蒂姆办公室隔壁的那家杂货店前停了下来。她过去总是在那儿等蒂姆一块儿吃午餐。有时候还会幻想一些不现实的事情,譬如她经常会想象,她走进去的时候蒂姆已经坐在里面等着她了。事实上,他们经常会因一些小事而吵嘴,而后来就闷闷不乐地一起去喝咖啡,但最后都是奥肖内西先开口打破僵局。
她一个人吃了一份鸡蛋沙拉三明治。每次,门被推开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地要去瞥一眼,很想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心里又暗暗地恨自己为什么老是想着他,更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跟他分居了。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和孩子们都厌倦了没有他的日子。今年是2005年了,天天都有大新闻:总统犯错,宇航员升空,还有传教士,体育明星……如果说让她闭上眼睛重新选择的话,她宁愿选择一只拉布拉多猎狗也不会再选择要一个人。
她知道,要想让蒂姆坦白承认他的错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也知道虽然同样很困难,但他对他的母亲却一直是很诚实的。她从来都没给过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她认为他不配。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这也是她还一直爱着他的原因。
蒂姆的办公室离这儿很近,奥肖内西买了一个花生酱杯,多想拿去和他一块儿吃。过去他们出去宿营的时候,总是会买些这种巧克力给年幼的女儿们吃。有时候觉得吃这种东西其实挺无聊的,但直到他们分居之前,只要她和蒂姆任何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带一包回去,他们两人就能裹到被子里去一边吃着,一边接吻,然后带着花生酱的气息做爱。
奥肖内西正准备停车去买尼古丁戒烟口香糖,突然看到手机上有几条短信。第一条是格斯发的,他查到了她要的车辆登记记录,让她给他回个电话;第二条是蒂姆发的,他想问问她今天晚上能不能去他母亲家里接女儿,他今天晚上有事。又有事!难道这就是他那该死的约会的代码吗?第三条是克拉克·汉密尔顿发的,他问她愿不愿意去海边走走。
奥肖内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格斯·迈耶斯正在里面等着她。他脸色很差,像一个星期没睡过觉似的。看来传言是真的,他的妻子艾格尼丝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活头了。
格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这是上一次统计的详细目录。怀尔德伍德一共有五辆与嫌疑车辆条件相符的卡车,如果在过去的三个月内它们还没有报废的话。我们只能查到它们的出厂时间和机型,但没法证明车身上的油漆成分与安妮手表上的油漆成分相同。”
奥肖内西点了点头。“因此我们还得把它们一辆一辆的找来与证物作比较?”
“是的。如果你的脑海中有了目标车型,就直接去试试。但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五辆车的草图都画出来做一下对比。先去找找那些车队,然后再画一张你脑海中的嫌疑卡车的草图。你是想让我派我的人去做呢,还是保密进行?”
“我想还是暂时保密吧。拿回那五辆卡车的油漆样本大概需要多久?”
格斯耸耸肩说,“也许要几个星期,也可能要几个月。办公署存有这几种车型的档案,一般他们会先办理需要马上起诉的案件。所以只要你在申请书上加上嫌疑犯的姓名,要调出那些资料就快多了。”
“谢谢你,格斯。”奥肖内西灰心丧气地说。又得好几个月?
“别谢我,这些全是你想到的。我只是跑跑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