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女丞相(20)

从自己的新侍女忍冬那里得知自己不久之后就要作为神女面见这个时代的帝王的时候,林安期当真是犹如飘浮云端,脚下轻飘飘地,整个人透着一种骄矜而满足的高傲。

这才是主角的待遇,这才是属于她的人生。

她喜滋滋的想着,早早地就将自己过分平庸黯淡的前世抛诸脑后,连看着侍女的表情也跟着多出了几分尊贵之人特有的轻慢与冷淡。

原本这美貌的侍女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林安期还误以为这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多少还有些诚惶诚恐的不安与胆怯,可从那个漂亮的太监哥哥口中得知这不过是特意拨给自己的侍女后,她立刻又觉得自己之前的小心礼貌是如此的尴尬。

好在涉及到自己本身的利益,林安期就算被一时过量的满足和虚荣心冲昏了头脑也还留存着几分理智——

这是皇权至上的世界,而她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林安期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成绩平平不过中下水准,上了大学之后大部分的知识更是早早抛诸脑后一个字儿也想不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那几年看了不少穿越小说凑热闹似的补了点知识,怕是连这点糊弄人的本事她也拿不出来。

她很快就说服自己去和那位侍女,提醒她应当教一些他们“人间礼仪”,可忍冬却神情奇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就跟着笑眯眯地说,姑娘天人之姿,哪里还需要学我们的糟粕玩意?您到时候随意就好。

林安期想了想,也是这么理。

她前世看了许多电视剧,玄幻的古装的,大不了就照葫芦画瓢,选些看起来高大上的姿势嘛!

自己一个现代人,还能被一群封建古人给欺负了?

安了心后,她又想去看祭坛了。

“那不是给我建的吗?”林安期连理由都是现成的,侍女忍冬看看她理直气壮地一张脸,说了句请示一声督公大人,过了一会才款款回来,告诉她,那地方正在施工,脏兮兮乱糟糟的,怕冲撞了神女。

林安期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态度,说无妨,神女不介意这个。

祭坛是早早就选好的地方,忍冬找了几个人和她一起过去,林安期一身锦衣华服金珠玉翠,此时却要踩在灰扑扑的地面上,脸上无法控制的露出些厌恶的表情。

跟着前来的几个小太监对着那群汗津津的劳力们呼来喝去,让他们前来见过神女。

“神女娘娘愿意亲自见你们,这可是你们八辈子攒的服气!”

林安期瞧着这群灰头土脸满身臭汗的劳力工,不由地跟着皱眉,“不用全过来,蛮耽误事情的。”她矜持道,“选几个过来说说话就是了。”

“是。”小太监点头哈腰,转头立刻又换了一副表情吼了起来:“听见没有!神女娘娘心疼你们,让你们赶紧着尽量多做些,不浪费时间!那几个工头,过来!”

几个工头推推搡搡的走过来,敷衍着叫了一声“神女娘娘”。

林安期自觉宽容不与他们计较,一群什么也不懂的乡下泥腿子能知道自己已经是他们天大的造化,微微抬起下巴,轻飘飘地问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为谁建的?”

其中一人脑袋低着,几乎看不见脸,谦卑道:“大家都知道,这是给神女娘娘建的。”

“知道就好。”林安期露出个矜持的笑意,“大概什么时候能用?”

工头回道:“祭坛工程庞大,最快也要半年多吧。”

“这么慢?”习惯了现代建造速度的林安期顿时有些不高兴,“我家那里几个月就能完成一栋几十米高的大楼呢!用的人也没你们多,这才多大个地方呀,你们这也太慢了!”

那几个工头面面相觑,紧紧闭着嘴不曾多说什么。

“不能再快些?”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急着想看看祭坛建成,面见这个时代的帝王,她问过了,皇上年纪也才堪堪三十左右,年轻英俊,说是比王家的哥哥还要俊俏几分。

“神女娘娘放心,”那小太监趁着功夫又凑过来,谄媚道:“上面早早就吩咐了,您说什么底下人照着做就是,赶快工期这种小事就不劳您费心思琢磨了,奴才们自然会替您处理明白的。”

“那好吧……”林安期不太开心,但她看了看周围全靠人力搬运的样子,也晓得这个时候比不得现代社会的方便,只好悻悻道:“尽量快些就是。”她看了看面前这些人面无表情的样子,觉得自己之前说的话有些太着急了,便跟着软声补了句安慰:“……其实我也没有很着急啦!你们要记得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尽量快一些就行。”

泥土脏污掩着几个工头的表情,而林安期也不耐烦去继续看他们的脸色,匆匆叫了忍冬就飞快离开了。

几个工头瞧着“神女娘娘”的背影乘着小轿飞快远去,其中一个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回去了自己的位置:“什么神女娘娘,上下嘴皮子一翻就真以为自个儿是个玩意儿了,不过是景州靠着捧婊.子出名的小娘们……”

其余几人推搡着,也跟着笑骂几句。

有些东西上面不想听不代表他们也不知道,只是上面有人不想知道,那么他们也就跟着装着不知道。

修建祭坛虽是给宫里做活,按理来说过去敷衍着给几个工钱,不算是个肥差;但温相全权负责此事后,私底下派人过来告诉他们,若是瞧着人手不够就再找些人过来,工钱照着个人干活的量给,各家老小也都能找人帮忙盯着照看,若是宫里强叫人晚上也干,那就由各家工头记好账,去温家铺子要账,能直接给双倍的份。

宫里催得紧,人力却有极限,工头们只能再进一步招人过来,宫中拍下来督工的小太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给的钱是按着之前报上去的数算的,多出来的有温相兜底,他们也就不会多说什么。

几月之后,那一摞子账单堆在温云卿的书桌上。

送来的账房和作为汇报的工头一同站在不远处,账房是温家的人,送账本的时候那脸色都是黑的,瞧一眼整张脸都跟着肉疼得直抽抽。

温云卿大致翻了翻,脸上表情却还是意外的很轻松:“比我预想的还要少了三成,还不错。”

“是温相大度,这些年愿意照顾哥们几个。”工头是个粗人,大咧咧的抱拳回了一礼,说话也是直白的很:“大家都记挂着您的好心,这段日子有些能咬咬牙干完的活就没打算多拖些日子,有的人只领了该领的那一份,多出来的大家伙都没想要。”

温云卿头也不抬:“是真的所有人都不想要,还是几位大哥的做主?”

“几位的心意我领了,可各家情况不同,你的意思总归不算是所有人的,”温云卿心平气和地回了一句,又从桌子上抽出另一张早早写好的单子递给一旁的张焕之,嘱咐道:“照着我之前算的把这笔钱批下去,本人不收就去问问他们人家在哪儿,没有妻儿也有父母,给他们送到家里去。”

工头一愣,却是不敢再拒绝了,瞧着张焕之那张似笑非笑美人面,连带着脸色也有些发白:“这种小事不好让督公大人做吧……?”

“知晓这种小事不好让咱家去做,就别给温相添麻烦,这么习惯自个儿做主还觉着是给人家省事,咱家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呢。”

张焕之笑眯眯的递过那张轻飘飘的单子,两根手指捏着单子甩到了工头的手里,铁塔一般的汉子不敢去看张焕之,偷偷摸摸打量着温云卿的脸色,见她神色平和挥了挥手,只说了句:“知道了就下去吧。”

工头这才又连着谢了几声,只是他前脚刚走,后脚账房就抽泣一声,好不可怜。

温云卿盯着手边那一摞账本,揉了揉额头。

“……先生不要哭了。”

账房非但没停下,反而抬袖掩面,做泫然欲泣状。

若是个美人还能说的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账房先生是个四五十岁满脸褶子的小胡子,如此做作的哭泣就只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温云卿沉默良久,唉了一声。

“不要哭啦,今年少花点就是。”

账房开始噫呜呜噫的哭。

张焕之却已经拿了另一本账册过来放在温云卿的面前,修长手指抵着灵心寺香火钱的那一项支出,对她笑得格外温驯乖巧:“温相日理万机记不住太细的账目,您划掉些没用的,这笔钱也能省回来。”

“……督公大人,你当我不会算账?划掉这个也补不上这个差。”

张焕之神色自若:“该省还是要省的,差出来的钱奴才给您填上。”

温云卿沉默一会,啧了一声。

……这疯狗就是故意的。

“行了,今年不捐香火钱给灵心寺了,这会够了吗?”

账房立刻擦掉眼泪,高高兴兴地答了句“够了够了”,然后他飞速抢过那张刚刚递到张焕之手里的批复,头也不回迅速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