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拖沓的脚步声靠近,三人倏然噤声。
“是谁啊,胆敢擅闯我们齐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三人都认得这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声音来自于谁,这整个齐府,约莫除了齐小老爷,再无他人。
齐小老爷走进待客室,目不斜视完全不瞧坐在两侧的三人,径直走到大堂之上正中的高位坐下。他倚着座椅把手,架起了一条腿直直地踩在椅子上,嘴里还叼着一根剔牙用的竹签。
“这位齐小老爷,我们三人可不是擅闯齐府,好巧不巧我们手里有监理司给的公事通府文碟。”南音冷漠说道,却看也不看这肥头大耳的禽兽一眼,但凡是眼角余光扫到他,南音都能感觉到从心底里翻腾而生的厌恶与恶心。
“哟,是小美人啊。那日一别,叫本大爷好想啊,怎么大爷我还没来得及去寻你,小美人儿倒是自己等不及找来了?”齐小老爷一脸贼笑地看着南音,手指不自觉地触摸着自己的胡须,猥琐模样让人一览无余。
南音不想搭理他,将头斜向另一边好避开他色迷迷的目光。
“齐小老爷,今日登门拜访是有公务想与小老爷交流沟通一下。本少爷听闻小老爷房内有近十位夫人,不知阁下觉得多少位小老婆才能知足呢?”风落澄挑眉直直盯着齐小老爷,言语中尽是挑衅的意思。
齐小老爷听了风落澄的话也不在意,毫不在意地回答他,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南音不曾移动零星半点:“哟,这位小公子定还未享受过闺房之乐吧,不然怎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女人嘛,怎么都不会有够这一说的。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会嫌衣服太多吗?实在是放不下了,丢了就好了,不碍事的。”
风落澄冷笑一声,身子不动声色地前倾了少许,浮动不算大,却恰如其分地挡住了齐小老爷盯着南音的目光。
“啧。”被挡住视线的齐小老爷发出不满的窸窣声,这才皱着眉头看向风落澄。
“所以齐小老爷即使已经妻妾成群还是心怀不满,所以每过一段时间就让自己府上的人为你在城中掳掠貌美俊俏的姑娘吗?”风落澄亮如刀光的眼神直直地射向齐小老爷,眼中的寒光好像一柄柄小小的刀子直戳戳的刺向他。
“放肆!哪里来的野东西,敢在我齐府厅堂内口出狂言!”齐小老爷听了这话神色怔了一怔,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虽说言辞猛烈,表情愤怒且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些受到污蔑的委屈,但额头依旧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薄薄的一层,不易被发觉。
风落澄细细地观察着齐小老爷的反应,二人僵持了一会儿,他神色便柔软了下来。
眼眸微垂,嘴角微扬:“齐小老爷不必动怒,刚刚在下是在试探你呢。但如今看老爷这反应,此事该是与老爷无关了。老爷莫要担心,经此试探,我们三人才好放心与老爷分享我们得知的案情不是?”
听了这话,齐小老爷的神色放松了不少,却依旧是半信半疑的模样。他刚要应话,便传来一阵咳嗽声,拐杖敲在地面上的碰撞声和虚弱无力老人的说话声。
“咳咳,是谁光临我齐府?”
走进一位拄着拐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她身上的衣裳用名贵的金丝与琉璃丝线缝制着几只孔雀,深紫色的布料看起来质感极好,绝对是上乘佳品。就连拄着的拐杖也是千金难求的万年木材所制。
三人默默交换了眼神,没猜错的话,这位便是齐府的当家主母了。
“哎呀,娘!怎么惊动您老人家出来了,快快请坐。”那齐小老爷见是老夫人,当下便站起身迎了上去搀扶着她坐在了自己先前坐的主位上,自己则坐在了另一边。
“实在是你这前堂太过喧闹,为娘不得已只能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坐定看了看堂内座下的南音三人,又慢条斯理地开口询问,“儿啊,这几位是何人?”
“这几个啊,不知何处冒出来的跳梁小丑!母亲不必放在心上,儿子自有办法将他们打发走!”齐小老爷回的是老夫人的话,却龇着大牙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三人。
风落澄也不生气,笑容满面地拱手就向老夫人行礼:“拜见齐老夫人。在下和朋友奉了监理司陈大人之命调查今日城中的少女失踪案,此次到访主要是想向齐府求得一些案件的相关信息,希望二位定要如实相告。”
“我们同你们有什么好说的!快滚!”齐小老爷不等老夫人答话就急着将他们送走,却未如意被老夫人喝止。
“添儿!既然是监理司的客人,就不要如此鲁莽不敬!如今你大哥卧病在床,若是又惹出什么幺蛾子,你还指望我一个老婆子能将你护住吗?”声音不大,却十分威严。
齐小老爷被这么一训斥,虽然还是满脸的不服气,终归是把嘴闭上了。
见这个府中的重要人物基本上都到齐了,南音便通过意识给夕年传递消息,让他抓一个不被人注意的空档偷溜出去搜查一下齐小老爷的房间,看看能不能找到密室的所在。
在南音与风落澄并肩走来齐府的路上,风落澄就将自己猜测齐小老爷房内有密室的事情告诉了她,二人当下也就商量计划好了找个合适的时间让夕年出去搜查一番,顺带熟悉一下府内的构造。毕竟三人中,也就只剩夕年一人从未闯入过这迷雾重重的齐府了。
“三位官爷请说,有什么关于我齐府的各位想知道的?”老夫人的眼皮松松垮垮的,耷拉在眼上,并没有什么神。
风落澄也不客气,直接步入正题:“请问老夫人,彩棠姑娘可是您的亲孙女?”
老夫人斜睨了风落澄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我没有这样的孙女。”
南音蹙眉不解:“老夫人,众所周知彩棠姑娘曾是你齐府的人,还请老夫人如实相告,不要有所隐瞒才好。”
老夫人直勾勾地看着三人,良久终于开口说话。
“彩棠的确是我大儿子齐将军的女儿,不过她在半年前被我们齐府驱逐断绝关系,她也早已不是我们齐家的人。”
“为何?彩棠姑娘所犯何事竟如此严重?”南音追问。
“家丑不可外扬,恕我老人家实在说不出口。各位只需要知道,这属实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就行了。若不是真的惘为人伦,她毕竟是我的亲孙女,我又何苦将她驱逐出去呢?”老夫人回答道。
“可...”南音还想争论一番,风落澄将手轻轻附在她的手背上,示意她不必多言。
“既然夫人不愿提及,强行追问倒是显得我们有些不尽人情。”风落澄将这个话题带过,“刚刚听到夫人说齐将军卧床不起,不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唉,此事也是说来话长。”老夫人深叹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她的目光透过厅堂的门廊向外望去,眼神中的视线让人感到一种源远流长的神秘感。
“我大儿子齐磊长年驻扎在边境保家卫国,一直为了保卫国家的疆土浴血奋战。那年战事休止,他终于是好不容易能回家里看看了...”
“那日整个云京真是好不热闹。距离进城还有百里之处,百姓们就早已在那等候,夹道欢迎的队列从那排进了城内,一直排到了皇城的入口。一时之间,我们齐府的繁华喧闹,在那时简直风头无两。”
“我儿齐磊本就是保家卫国驻守边疆的大将军,这次又得胜班师回朝,许是风头实在是太甚,惹得朝中其他大臣侧目嫉妒,又许是老天爷怕我儿子未来功高盖主,不论是何种缘由,我儿都冤呐!”
“夫人何出此言?”南音疑惑追问。
“唉。”老夫人叹了口气,湿了眼眶,她轻抹了泪又接着说道。
“我儿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又不是天神下凡,怎么可能毫发无损。他曾在战场上受过一致命伤,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索性终是将这条命捡了回来。可不知为何,他回来数月后,这旧伤竟然复发了,而且比之前更为严重。”
“许许多多的郎中甚至御医都来为我家大儿看过病,却无能为力。那时我们一家上下走投无路,没有半点法子,我甚至已经开始为我儿准备后事了,唉。”
“谁曾想,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呐。我府中刘管家机缘巧合下偶然遇到一江湖术士,他说有法子能保住我儿的一条性命,我们便花大价钱将他请了来。”
“这术士先生细细探查之后,告诉我们磊儿此次旧伤复发实际是因为中了邪,我们府中阴气太重,有邪祟之物。”
“可惜,先生说他修为不够,无法替我们根除这邪祟物,但却能替我磊儿保住命脉致使肉身不陨。”
“虽说我儿不一定能醒来,但身位人母,叫我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去我也是十分不忍心呐!只得顺着先生的说辞,先保住我儿的命脉祈盼奇迹的降生。”
“所以将军如今便是这副毫无知觉意识的活死人模样了?”风落澄开口确认。
老夫人拿着手帕,眼泪止不住地滴落,她擦拭着面容决堤的泪水,无奈地垂下脑袋点了点头。
“大将军属实是人间豪杰,不知我们是否可以去探望瞻仰一下齐大将军。”风落澄从凳子上站了起身,他走到老夫人的面前,垂首拱手。
又是轻叹了一口气,老夫人垂下眼眸,无力地又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