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南音一脸局促不安,眼神中隐约透露出些许害怕,风落澄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他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深深地呼了口气,看向别处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再转过头重新对上南音的眼眸。
不同的是,同样一双浅棕色的瞳仁,这次却满是似水柔情。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我有些,反应过激了,对不起。”风落澄努力地想像往常一样尽力对着南音笑的灿烂一些,但由于还没有从刚才生气的情绪中完全跳脱出来,那笑容看起来实在是过于勉强。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的嘴角还在不听使唤地轻微抽动着。
“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南音正了正神,她下了床走向风落澄,拉过他的手蹲在他身前,声音又柔又清冷,却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你没有错,你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是我轻敌,陷入了险境。”
南音看着风落澄的眼睛,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谢谢你救我,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已经过去啦!”
被南音盯得不自觉有些脸颊微微发红,先前的不悦一瞬间全部抛之脑后,风落澄不动神色地避开她的视线,手却依旧任她牵着。
风落澄不自在地别过头:“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和那讨人厌的天帝老儿交代。你最好别有事,否则我也别想苟活。”
“知道啦知道啦。”南音笑着松开风落澄的手,起身坐在他身侧的凳子上。
南音记得,以前她小的时候,每每对什么事情不解或是受了委屈心情郁闷时,母君就是这样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柔声细语地安抚她。
如今她不自觉地就对风落澄做了同样的事情,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情不自禁地沾沾自喜,这一招果然很有用。
这时,敲门声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神经紧紧绷起。
“叩”,“叩”,“叩”,“叩”。
一共四声,俩人松了一口气。这是和夕年约好的暗号。
果然,下一秒,夕年就轻轻推门而入了。
仔细确定屋外没有人在偷偷监视他们后,夕年将门小心关上,生怕动静太大吵醒隔壁的住客。
此时,外面的天已是蒙蒙亮的状态。夕年也还不知道半夜发生在南音身上的插曲,他还以为南音一直乖乖待在客栈里等着他们回来。
“你们有什么发现吗?我在城中徘徊了一晚,实在是太过安静。”夕年坐下,拿起桌上倒叩的茶杯与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解解渴。
“我一整晚都待在清风酒楼的房梁上,不过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风落澄看了南音一眼,又将目光收了回来,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好歹捡回了一只失魂落魄的小猫咪。”
夕年眉头一皱,着实没有明白这个哑谜,一脸疑惑地看向风落澄。
“喏,你让她自己说吧。”风落澄对着夕年,朝南音努努嘴,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模样。
“他什么意思?”夕年闻言,直勾勾地看向南音。
知道自己躲不过,南音深深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我自己去了趟大将军府。”
“什么?!你这不是胡来吗!”夕年手里的茶杯被他重重地敲在了桌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巨响,气急地站了起身,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
“我说,南音帝姬,你能不能稍微安分点。我只是能感受你的情绪,我不能代替你承受皮肉伤害,你要是出什么问题了,我怎么和整个神音族交代?”
夕年只是情绪感知差了些,并不代表着他视责任于无物,这次他是真的着急了。
“好啦好啦,我现在不是好好在这吗?你俩没必要一个轮着一个地来说我吧,我以后不会了!”南音有些不悦,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但被这样一个接一个地责怪,她确实有些接受不来。更何况,她明明是好心,现在也平安无事地坐在房里。
最重要的是,只有她一人得到了新的线索。
“好啦,既然我们的小帝姬诚心悔过,这次就不追究了吧。不如一起听听她都发现什么了。”夕年的反应也确实比风落澄想象得要大一些,他本意只是想借夕年再给南音敲一记警钟,但看二人这反应,他也只能出来打打圆场。
夕年无奈,别过头去不看南音,明显还是带着些不满地坐下。
“好了,说说吧,你都看到什么了。”见将夕年安抚了下来,风落澄转向南音。
“我...”南音开始仔细回想,叙述着自己晚上所见的种种。
“我是从后院的外墙翻进去的,进去正好是第一层大院,大约有八九个房间,靠边的几个应该是齐府姨太太的房间。然后...我就听到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但是更奇怪的是,那些侍卫,竟然对那声音无动于衷...”
“我不知道他们是...被谁施了法术所以听不见,还是...根本习以为常...”
“你肯定顺着声音找过去了对吧,你看到什么了?”风落澄仔细听着,微微蹙眉,思考着南音说的每字每句。
“我...我看到了...”南音仔细回想着她看到的场景,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她匆匆起身跑到窗边对着放在窗户下的花盆吐了出来。
当时看到的景象像走马灯一样,快速又深刻地在她脑海中一幕幕地闪过。
“你怎么了?”风落澄和夕年都担心地看着南音惨白的脸。
风落澄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而夕年自如地递上了自己的手帕。
南音接过手帕擦了擦嘴,全身发颤,瞳孔放大,像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才缓缓地说出了口。
“我...我看到...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她全身赤-裸,双手双脚被死死捆绑着吊在床的四角上...”
“然后...然后那个男人...”说着说着,南音又感觉胸腔内翻滚着,她双腿一软,死死地撑住了桌子。
在齐将军府时,因为实在身处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她没有时间消化她看到的场景。
此时,身边有两个让她如此心安的人,这种时候回想起看到的画面,那时来不及处理的汹涌翻腾的厌恶与恶心毫无预兆地直冲上来,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爬开在南音的全身,小口啃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不疼,却是无法抵抗的瘙痒与麻痹感。
“那个男人...他也赤-裸着,他趴在那个姑娘身上...他趴在她身上疯狂地抽搐着...”
“他...他甚至...还在撕扯...啃噬...”
南音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却还是无法将这些字眼连贯成完整的话。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落下,伴着眼神中慢慢的不解、难以置信与忿恨。
“那个姑娘...肌肤白嫩,貌美如花,风华正茂...却已经是具死尸...那些鲜红色的血...就那样...流满了整个床...”
“那些血...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真的好大...\"
\"我真的...我好想帮她...可是我...我真的无能为力...\"
\"我看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他真的...他真的不是人!他简直...禽兽不如!”
南音终是撑不住,身体一软,被身边的风落澄稳稳地接住。
他紧紧抱着南音,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哄着安抚着她:“没事,我在,别害怕。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
受到剧烈视觉冲击却不得不在当时的情境下死死压下去的南音这一刻终究是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不想让自己放声大哭她死死咬着风落澄的肩膀,直到将风落澄的里衣也一便浸湿。
而夕年,因为南音的猛烈情绪,一时没有站稳,跌坐在椅子上努力自我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南音的情绪才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阿音的?”缓了过来的夕年见南音平静了下来,这才接着问风落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我那个位置不是正好能一览全局么,从她翻进去不久我就发现并且在往她的方向赶了。”风落澄一边抱着南音安抚她,一边皱着眉头回想当时的情况。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状态很奇怪,像丢了魂。我叫她,她好像听不到我,那些侍卫好像也看不到她,就好像她身处在另外一个空间里,可是我能看到。我想拉住她,她却毫无反应地一直向里面走着。”
“里面?里面是哪里?”夕年瞬间抓住了关键的地方。
风落澄眯起眼睛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是哪里。如果按照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来说,那里是齐府的里院。但是抛开空间的概念,我真的不知道里面是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南音会无感尽失地被吸引着过去。我也到了那里,可我却一切正常。”
“太奇怪,真的太奇怪了。”风落澄下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
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料,他们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调整,信息太多,一时无法冷静下来分析其中的疑点。
看着此时已经精疲力尽有些虚脱的南音,夕年轻叹了口气,对风落澄说:“我们走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她也一晚没睡了。”
风落澄点点头,顺势将南音抱起,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
刚要离去却被南音抓住了衣角,风落澄回头看着她泪痕满满脏兮兮的脸。
“我...我害怕,我不想一个人...”南音的声音轻轻的,却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风落澄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腰用衣袖轻柔地替她擦了擦脸,满眼温柔:“我知道了,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