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青允被他这双眼睛给盯得心虚,几乎都不敢迎着去看了,只将剩下的六张往他手里塞。
夜飞舟却没接,还站了起来往边上挪了两步,“我也不要这些,没什么用。多谢三殿下,银子明日给你送来,眼下天色太晚,我得走了。”
他说着就要往门口走,却被权青允一把拽住,“你成心想气死我不成?”他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的心平气和,让自己的语气不太强硬。“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我真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辰来。是,这也不是借口,这个时辰也不该……飞舟,别回去了,在这儿好好歇一晚,明日一早再走。”
夜飞舟皱眉,权青允便妥协,“我不住这儿,我去别的院儿住。”
“哪个院儿?”
“……反正不是刚才那院儿,你放心,我上客院儿去,肯定不给你添堵,成吗祖宗?”
夜飞舟不吱声了,权青允松了口气,不说话总比拒绝好。
“书房留给你,能睡就睡,不能睡就自己找书看,总之随你,这三更半夜的不要折腾。”
“书房重地,我留着不合适,翻书更不合适。”夜飞舟还是有点别扭。
权青允咬咬牙,“我说合适就合适!夜飞舟,我这座仁王府暗卫无数,就算是皇上要闯他们都能立斩这,只除了你能随时随地随便出入。你都能在府里随便出入了,难不成我还差一间书房防着你?这屋里没有一本书是你不能看的,没有一张纸是你不能瞧的,总之安心住下,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夜飞舟终于不再说什么了,权青允拍拍他,“别胡思乱想,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绝不对你使坏。去睡吧,明日一早我还要上朝,上朝前定来看看你。”
话说完,还手里剩的六张地契搁到桌案上,“愿意拿就拿,不愿意拿就搁这儿,左右我置办这些田产地产也都是为了给你的。桌上还有银票,走时你带着,别委屈着自己。”
权青允走了,夜飞舟去书房里间儿的榻上躺着,却睡不着了。
他以前也在仁王府住过,小的时候。那时候被家里欺负狠了,就会哭着跑到这边来,仁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家主子心疼夜家这个小少爷,所以只要他一来,全府上来都会照顾他,给他好吃的,哄他开心。
他那时候小,通常哄几下就高兴了。可也有哄不好的时候,那就只能等权青允回来亲自哄,哄着哄着他就睡着,权青允就把他抱回房去,坐在榻边守上一宿。第二天还会亲自送他回家,然后端起仁王的架子警告他爹娘,一定要对他好一些,否则他就不客气。
一来二去次数多了,爹娘就有点儿厌烦,但他们不敢烦权青允,就只能烦他。
再后来长大一些,父亲就要把他给送走,他便趁机提出自己想习武。原因是看着三殿下练武觉得很厉害,他也想像三殿下一样厉害。
父亲对此嗤之以鼻,还说他瘦成这个样子,刀剑都提不动。不过如果能借着练武的机会把他送走,别让他成天在眼前晃悠,到也是个值得考虑的事。何况若真能练成,将来也是他妹妹的一个助力,也能当把剑使。
送去江湖习武跟送到军营里中历练是不一样的,虽然是武,但江湖中那一套并不适用于战场。没听说过江湖高手领兵打仗的,所以夜家并不排斥孩子去学江湖功夫。
就这么的,父亲答应他去习武了,却也只是答应,其它的什么都不管。不给他找师父,也不肯出谢师礼,但不给他银子花用
后来是权青允出面,才央着师父收留了他,送了重金,还给他留了不少花用。
他从那时起就甚少再回京城,到是权青允每年都会找机会去看他两次。
这座仁王府他学成归来后也来过,却没再来住过,今儿还是头一次。
王府跟以前有挺大变化了,书房变了,院落格局也变了,里面的人也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都不知道仁王府哪来的那么些女人,权青允又是从哪一年起对女人这般感兴趣。
还记得刚回京那年,他连家都没顾得上回,就先跑来仁王府找权青允。结果才进后院儿就被管事的拦住。那管事的说他不能再进去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二少爷您是个小孩子,自然是没什么禁忌的。可如今都长大了,就得守规矩,知道什么地方能闯,什么地方不能闯。后宅是殿下和夫人们生活的地方,女眷众多,您一个外男实在是不方便。
他当时就傻了,不明白夫人们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权青允成亲了,娶了正妃侧妃。
他一走多年,原来一切都跟从前不同了,人也不同了。
那一次他很伤心,什么都没再说就离开了。回家见父母,见家里亲戚,给妹妹们分东西,也记得偷偷多塞两样给小四。可不管他做什么,脑子里总是回响着仁王府管家的话。
心全都乱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直到第二天权青允登门去看他,他依然没缓过神来。
听说后来权青允把那管家给打死了,还告知府中上下,夜二少在仁王府百无禁忌,随意出入,谁若再敢拦,再敢说些有的没的,就跟那管家一样的下场。
可是后宅的女人却一个都没少,该住着还是住着,该侍奉还是侍奉。听说仁王殿下夜夜招幸,很是快活。
从那以后,他就不快活了。
夜飞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只闭上眼努力睡觉。
可一闭眼就是那个女人身披薄纱站在房门口,说王爷妾身在等你,一睁眼又能听到权青允最后那一声畅快淋漓。
他心里烦躁,干脆起身,将已经拿到手的六张地契收好,又将桌案上放着的另外六张用镇纸好好压住,然后开门出屋,再小心将门关上。
书房外有暗卫把守着,见他出来了赶紧上前道:“二少爷,殿下让您好好休息。”
他听得皱眉,“你们是要拦我?”
“不敢。”暗卫立即低头,“殿下早有过话,这座仁王府二少爷您随意进出,无论何时不得阻拦。所以二少爷您可以走,只是属下希望您能留下来。殿下去外院儿睡了,没有女人。”
他“恩”了一声,还是走了。
暗卫没再去追,就在原地站着,直到看不到他才叹气摇头。
这位夜二爷打从回京就一直跟三殿下别扭着,这一晃也小几年了,几乎就没见过笑模样。
听说以前不是这样的,夜二少小时候虽然在自己家里挨欺负,可只要到了仁王府来就会变得很开心。结果习武一场,再回来后,仁王府里也见不着他笑了。
人也愈发的瘦,瘦到风稍微大点儿好像就能把人吹跑似的。
起初谁也不明白夜二少为何就别扭起来,一天到晚不给殿下好脸色,殿下几乎就是低声下气地哄着他,他依然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后来就有人说,夜二少是在生三殿下的气,因为后宅那些女人。他不希望殿下的后宅有女人,更不愿意听到殿下跟那些女人亲近。
按说这事儿就不正常了,夜二少这就有点儿过份了,殿下知道了他这心思就应该远离他。
可偏偏他们殿下不愿意远离,平时多威风的一个人,却只一见到夜二少就会软下声来,不说言听计从吧,至少也能算得上是平心静气。哪怕夜二少跟他发脾气找别扭,也从未见三殿下真跟他急过眼,甚至还因为有一次夜二少见着了,又过于在意,他就将原本很喜欢,一连招幸十几天的的一名侍妾给发卖了。
可有些事也矛盾,按说三殿下要是纵容了夜二少这种心思,那就说明他自己多多少少也有点儿这个心思。正常来说若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的话,那后宅的女人们是不是该清一清了?
三殿下却不清,不但不清,还接二连三地往回召新人。
今晚可热闹了,让人撞了个正着儿,殿下哄夜二少哄了那么久,结果还是没哄好。
暗卫摇摇头,隐于夜幕,跟自家主子报信去了。
这一晚,仁王殿下让夜飞舟闹得是一宿没睡着。而京中还有一处宅子也是挺热闹,便是那肃王别院。
打从肃王府被烧,六殿下就带着府里人一起去了别院住。别院也在内城,虽不及王府气派,却也算雅致,又是新建的,所以地龙翻身并没有给这座宅子带来太大的影响。塌的几处房屋也都是下人房,离主子院落远着呢!
夜红妆的肚子已经有三个多月快四个月了,开始稍稍显怀。平时穿衣裳肯定是能遮住看不出,但若只着个肚兜,还是多少能看出来一点的。
今晚夜红妆又挨了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算起来,应该是打从大年夜前两天起,她就一直在挨打。而打她的人也不是别的,正是她费尽心思不惜未婚先孕也要握到手里的人。
今晚六殿下手里拿的是块板子,专门打到她的背上,腰上,腿上。总之所有衣裳能遮住的地方都会被打,偏偏留下手脸脖子这种地方,便于在人前装装样子。
夜红妆跌在床榻边苦苦哀求:“求求你你不要再打我了,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再打下去就会伤着他。”
那六殿下却是一声冷哼,又一板子敲了下去,“谁稀罕你那孩子?本王身子健全,想要多少孩子就有多少孩子,你肚子里这个本王一点儿都不想要。”
夜红妆快吓疯了,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要挨打,每天都要听到他说不要这个孩子的话。她实在害怕,如果这个孩子没了,她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顶着个正妃的名头,活得却连个奴婢都不如,早知今日,她当初为何要淌这趟浑水?
“丑八怪。”六殿下一脸不屑地看着她脸上那道疤,那是大婚那日被夜温言一刀划开的,到现在都没长好。“真想不通他当初怎么就觉得你好,愿意把你娶进肃王府,生生挤下你那个四妹妹。分明她比你好看得多,他怎么就看上你了?”
这话说得夜红妆毛骨悚然,那种权青禄不是权青禄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她双臂环在身前,哆哆嗦嗦地问:“你,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