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白的老太医和姓萧的年轻太医,这会儿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夜温言身边,仔细盯着她的每一步动作。
可即使是这样盯着,依然没看明白夜温言手里是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奇怪的刀。
那是一把可拆卸的手术刀,是她依着记忆中凤羽珩使用过的手术刀的样子幻化出来的。无论是长度还是材质都是依着记忆聚型,几乎没有偏差。
可这终究不是真实的刀,能够聚出实象,却坚持不了太长时间,所以她的动作必须要快。
可快的同时也得让身边的两位太医看清楚这刀如何用,还有她的手法是如何使。从体表切割到撑骨取杵,一样一样奇怪的东西在夜温言手中变幻而出,看得白、萧二人是眼花缭乱。
但即使缭乱,他们也没有放弃学习,再加上夜温言在每一步都做了详细的讲解,一台手术下来,即使处处都充满了奇幻色彩,这二人还是把流程记了个大概。
正常的外科手术是必须在无菌情况下进行的,不但施术的环境要无菌,术者也要身穿无菌衣,刷手消毒,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伤患不被感染,从而杜绝并发症的发生。
但是夜温言不用,因为她已经用术法以这间医馆为中心,做了方圆一公里的细菌隔绝。
她并不会做外科手术,但是她曾亲眼看着凤羽珩做过无数外科手术。
那是在第三世界国家的战场上,条件艰苦,一切从简,故而手术的手法也相对暴力直接。
那样的场景正好能被她挪到现在来使用,手法和顺序也能记得清。至于其它问题,不是有她以花瓣催出来的灵药么,只要先行涂抹,便可保证成功率极高。
这是不得以而为之,也是她能够教给两位太医的唯一本事。
手术结束,缝合,又把一枚药丸塞到那孩子的嘴里。她问两位太医:“记下多少?”
白姓太医说:“五成。”
萧姓太医说:“七成。”
她点点头,“继续下一个。”
虽然不是所有伤患都伤成这般,但在地龙翻身造成的伤害中,骨折是最常见的。
灵力幻化成实物的手术器械能维持两个时辰,夜温言在接连做了五例骨伤手术之后进了医馆,再出来时,手里就又多一套器械。
她将两套器械分别交给两位太医,又将两瓶药丸也一并移交过去。千叮万嘱在手术前后一定要外敷加内服,如此才能保证手术成功,也能保证伤患不会发生术后并发症。
两位太医基本就是懵的,但好在跟夜温言合作的这一天下来,发现夜四小姐的医术绝对是万无一失,渐渐地就形成了一种盲目的信任,以至于白姓老太医还派人回到内城去叫自己的孙女过来一起帮忙。
他告诉夜温言:“我家孙女今年十五,同四小姐一般年纪,自小跟着我也学了不少医理药理,叫她过来帮帮忙,我们实在是太缺人手了。”
夜温言点头,确实是太需要人手了,别说是略通药理的人手,就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也需要,毕竟有太多伤患要抬,也有太多轻伤需要处理。
她手底下能用的人已经全都用上了,即使这样依然忙不过来。
两位太医领了器械去忙了,她松了口气,准备回医馆里休息一下,喝口水。
谁知一回头,就见有一人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提着两只食盒,正盯盯地看着她。
那是位年轻公子,穿着一身酡红长袍,五官分明,清秀又精致。
这人有那么点点眼熟,可仅从外貌来分辨,却又绝对不是从前见过的人。
有许多人往这边看过来,只觉这位红衣公子生得十分好看,可眼下毕竟不是欣赏美男的时候,多少人残肢断臂自顾不暇,哪还有那些个闲散心情呢?
到是江逢往那处多看了几眼,心里画了无数个问号,有一个念头也随着这些个问号又再次兴起,心里一个问题的答案竟也有些呼之欲出。
可他也来不及多想,又有人叫他去帮忙了。于是匆匆移开视线,快步过去帮着抬伤员。
夜温言看着这人,嘴角勾起,从下晌到午夜的疲惫竟在这一眼间一扫而空。
她问:“师离渊,你怎么来了?”
他便答:“我来给你送饭。”手里提着的食盒又往前递了递,“阿言,你得吃饭。”
小姑娘很开心,蹦蹦跳跳地奔向他,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就往医馆里拖。
这一幕又被许多人看到,人们顿觉惊讶。夜四小姐在临安城名声赫赫,不管内城还是外城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其中绝大部份还是她的粉丝。可从前只听说夜四小姐钟情于六殿下,却从未听说还与其它男子有过什么瓜葛。
有人想起这两日新起的谣言,于是就猜测:“该不是会是那位尘王殿下吧?我瞧着那位红衣公子实在好看,有可能就是尘王。”
“别胡说,不是尘王!”这话是夜楚怜说的,虽然她也不知道那红衣男子是谁,但绝对不是四殿下,这一点她还是可以确认的。
一听说不是尘王,人们就愈发的纳闷了,于是关于那位红衣男子的猜测也成为了一个话题,到是排解了些因受伤带来的痛苦。
坠儿原本挺不乐意让这些人琢磨自家小姐的,可又觉得他们有了话题之后就不至于再嚷嚷着这疼那疼,便也只好妥协,由着他们去了。
夜飞舟此刻正帮着那萧姓小太医扶着一个伤员的胳膊,红衣男子出现时他就注意到了,可即便注意到,他依然是没弄明白那人是如何出现的。
好像就是突然就站在那里,没有征兆,没有过程,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就该是这般。
他想起那天刺到肩上的红色利剑,也是突然出现,毫不留情。
肩上的伤还疼着,小四给了他退热的药,这会儿到是不发热了,可刚刚那红衣男子在被小四拉进医馆时,狠狠地往他这边瞪了一下。就是那一下就瞪出了他一身冷汗,好像劫后余生一般,险些没直接瘫坐到地上。
“二少爷,您手稳一些,不要发抖,我要开始缝合了。”萧太医提醒夜飞舟,同时也顺着夜飞舟目光递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片酡红进了医馆。
夜飞舟回过神来,说了声:“抱歉。”然后再不多想,只一心端着伤者的胳膊。
此刻的夜温言已经坐在医馆里吃上饭了,她这段日子习惯了师离渊的手艺,一口吃下去就是熟悉的味道,心中满足,疲惫也一扫而空。
她冲着师离渊眨眼,“这饭菜被你动过手脚了。”
他点头,“恩,灌了些灵力进去,你吃过之后体力可以恢复得快一些。”
她听了就笑,“其实我要想恢复体力,只需要捏碎几朵花就可以。之所以一直没这样做,实在是觉得伤患太多,不管有多少花可能都是不够用的,这才没舍得。”
他听了就皱眉,“给别人用什么都舍得,偏偏到自己这里就舍不得了?”
她笑嘻嘻地吃饭,没搭他这话。
他便也不多问,只管又拿了双筷子替她夹菜,还时不时用袖子擦一擦她沾到油的嘴角。
她有点儿舍不得他这袖子,“虽然你这件衣裳料子不似平常那样华贵,可用来擦油也太浪费了。快快别擦了,一会儿出门被人瞧见袖子脏,该有人笑话你了。”
他却完全不在意,“怕什么?随随便便使个清洁的法术就好了。阿言你为何总是忘记我们可以使用灵力?莫不是你以前都不用灵力做这些事情?”
她想了想,点头,“我以前确实是不太用灵力做这些事。我们家有仆人,衣裳脏了会拿去洗,地脏了会去擦,祖父说夜家虽然与众不同,但也绝对不能忘记了自己还在天下尽是凡人的环境下生活。否则一旦有一天天地巨变,夜家人是很难适应的。”
她说着这些事,面上露出苦笑,“其实怎么生活都没所谓的,因为夜家隐世,根本也不同凡人生活在一起。何况最终发生巨变的不是天地,而是夜家一夜之间全族覆灭。”
师离渊听着这些话,有许多是听不大懂的。比如说她说的夜家是哪一个夜家,她说的天地又是哪一片天地。但总归不是现在的夜家,也不是现在这片天地,那些他不知道的事,她不愿说或是说不清的事,总有一天会弄明白,他便也不急于一时,只是同她说:“世间一切皆有定数,所以不必刻意去迎合什么,也不必有意去规避什么。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就好,其它的一切就交给命运,交给我。”
她点点头,“好,都交给你,那我也能轻松许多。所以师离渊,现在你就帮我一把。”
他问她:“如何帮?”
她琢磨着说:“你会不会那种大术法,可以将所有人的伤势全都治好的那种?又或者是可以让所有坍塌的房屋全部恢复原貌?”
他摇头,“阿言,天底下没有那样的术法,即使当初天地灵力还在时,那样的术法也是不存在的。我们是修士,不是真正的仙人,若有一日我修为通天,真正的能够得道,能够洗去凡尘飞升天外,或许你说的事我就可以做到,但是现在不行。何况当年修灵界就有律法,所有修士严禁干涉凡人生活,不管天灾还是人祸都不可以插手,因为那样会严重扰乱凡人秩序。所以如今我们所为,已经是在行逆天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