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丝朝黑暗的校园跑去。她前方很远的地方有个人——一个男人。她喊道:“凯勒!”但他没有停步。于是她继续往夜色里跑去。
接着她看清了他跑的方向,那让她全身的血都凉了。
他正朝着卡尔弗楼跑去。
亚历克丝想,一切就在这儿结束了,一切就在这儿结束了,一切就在这儿——她心跳加速,风狠命地吹打着她的脸。她别无选择,只能跟着那男人。
她来到前门,他刚刚进去的地方。她停住脚步,想起布莱克。但现在没时间打电话向警探求助了。假如凯勒在楼里和奥尔迪斯在一起,那她便是惟一可能阻止即将发生的事的人。
她拉开门,走进了卡尔弗楼。
她注意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那灯光。
那灯光像流血似的,缓缓地洒在墙上一片雪亮。除此以外,教学楼的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亚历克丝爬上门厅里的三级台阶,转过拐角,进了一条长廊。在这儿灯光射在她身上,令她一时睁不开眼。光线适应后,她看见了一个男人。他正蹲在她前面,在那片安全灯的灯光中。奥尔迪斯,她想。但不是。那不是教授。
那是马修·欧文。
“他受伤了,”欧文说,“快找人来。”
亚历克丝低头看。欧文的手扶着凯勒的背,凯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受了伤。亚历克丝的脑子里除了迷惑以外空空如也。那护工为什么会在这楼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马修,”她好不容易开了口,舌头笨拙不灵。她看着他,试图弄清他出现在这儿的理由,“你在做什么?”
“我看见奥尔迪斯从房里跑出来,”他透不过气地说道,“我追着教授来到这儿,就发现凯勒这样了。”
“他在哪儿,马修?”她问道,“奥尔迪斯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半路跟丢了他,但他还在这儿。在这楼里。”
她朝欧文走过去一步,低头看着。凯勒头上有一条很深的口子,护工正用力压着伤口。她看到了他看凯勒的眼神,看见他显得对另一个男人那么关心。是时候停止了,她告诉自己,这不是夜课。这不奥尔迪斯游戏的一部分。他在试图帮忙。
看见她释然了,欧文点了点头。“奥尔迪斯打伤了你的朋友。我需要帮助。你能帮我吗,亚历克丝?”
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她跪到凯勒旁边。她听着他浅浅的喘息,把手指穿过他的头发,欧文在一边检查着伤口。走廊里很安静。
“我们在这儿很危险,”亚历克丝说道,“教授——他会回来找我们的。来找我。”
“我不认为会那样。”欧文头也没抬地说道。他的声音里有种距离感。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你在说什么?他就在这儿,马修,在这楼里。你自己说的。他会回来然后——”
“嘘。”他说道,同时更使劲地按着,暗红的血从他手指间淌出来。
亚历克丝站起身。“好吧,我走了。我是惟一能够说服他自首的人。和凯勒待在一块,直到我回来,好吗?”
她开始朝黑暗中走去。她很清楚走廊里的方向,即使光线很暗。她在梦里已在这儿走过了很多次。
她沿着走道往前,紧贴着墙边。应急灯的灯光像血似的洒在地上,她手摸着一块块冰冷的石头朝前走着。她一边数着步子,一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感到恐惧被一种无望的无可奈何感取代了。三步,四步。但在她再迈出下一步前,什么东西使她停住了。背后一丝悄悄的闪动,一道掠过的黑影。她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快回去。赶紧出去把布莱克找来。这不是你的工作,亚历克丝。可它就是从一开始这就成了她的工作,从她找到那本书和书里藏着的留言时开始。现在她得让它结束。
又走了一步,但又有什么令她迟疑不前。脚步声?她转过身——
眼前的一切都闪成白花花的一片。她一只手挡在眼前,跌跌撞撞地后退到石墙上。一束强光刚直射到她眼睛上。她看见一双男人的腿走过来,他的深色皮鞋轻微地震着她脚下的地砖。看不见他的上身,那完全被那耀眼的光挡住了。欧文?奥尔迪斯?她无从辨别。眼前的世界只成了空白一片。“你在干吗?”亚历克丝喊道,她的声音尖得发颤,满是恐慌。
没有回答。那男人走近了。
她的视线一片模糊,无数细细的游丝在她眼皮下旋转着。她发狂地眨着眼,眼里挤出了眼泪,她感觉到那人在那儿,在她面前。感觉到他的热气。闻着他的气味。她还是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他深色的宽裤腿。她觉得他站着的样子有些熟悉,他那斜着身的姿势。但她还没来得及弄明白那熟悉的是什么,一束光又射了过来,让一切又成了一片雪白。
“你是谁?”她说。
没有声音。他高举着手电筒。这样的举动像是—种克制的暴力;那手电筒可能是一把刀。一把斧头。
“教授,是你吗?已经结束了,教授。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关于你干过的——”
现在更近了。那手电筒几乎压到了她脸上。灯泡碰到她的脸颊,灼烧着她的皮肤。她伸手赶他,但他制住了她,把她推到墙上。而就在那时,当他抓她的手时,灯光偏开了。只是往上稍稍斜了一点。而在它下面,在她模糊的视线中,她看清那人的脸。
“马修。”
“我只想跟你聊聊,”护工说道,“就待在那儿。”
她脑子里开始回想一些事情。结论,联系。“奥尔迪斯……”她费劲地说道。
灯光仍停在那儿。它后面的人影,光线下的剪影,挺直了身。“我已经告诉你了,亚历克丝,”他说道,“教授在这楼里的什么地方。他在躲着我们。”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一种机械的质感。
会是欧文干的吗?亚历克丝想道,但那怎么可能呢?奥尔迪斯说过要找曾经在夜课上的某个人。可现在她在这儿,被困在走廊里,强烈的灯光仍冲刷着她的视线。当她后退避开他时,亚历克丝思考着她了解的关于欧文的事,回想着这两天来她从他身上看见的一切。
他是个护工,由于某种冲突离开了之前的工作。现在他跟菲斯克院长在一起,住在大房子里,了解那儿的秘密。
她记起了奥尔迪斯给她的那张卡:程序已经开始了。他们说的一切,你听到的一切可能都是游戏的一部分。别信任何人。
还记得一件事:菲斯克院长在他的书房里说,但马修告诉我他经过东院时看见他们在玩……
“亚历克丝,”欧文开口说道,“凯勒需要帮忙。他血流得很厉害。奥尔迪斯打伤了他。”
一个念头。一颗火种。一个理由。就在那一秒一切都清楚了。就在那刹那间一切都昭然若揭:欧文在这儿的原因。他来贾斯珀学院照顾菲斯克院长的原因。
她望着那男人。接着她眼神坚定、语气平稳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马修?”
欧文的手轻轻晃了晃;灯光舞动起来。沉默。
“你说你是学院找来的,但那不是真的,对吧?这是你觊觎了很久的一份工作。你一直在等着这—刻的来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亚历克丝,”欧文说,“但你真的需要去——”
“是你杀了他们,”她继续说道,“你杀了迈克尔·坦纳,然后是你把梅莉莎·李弄到湖里陷害奥尔迪斯。一直以来都是你。”
欧文又走了一步,灯光乱晃着。亚历克丝听着卡尔弗楼外的动静。除了风的怒号,现在什么也没有。她又闭上了眼睛。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说道,“你现在只要听我说。听着,亚历克丝——”
一段回忆袭来,断断续续的:爱荷华。那天早上在爱荷华在卢瑟福家里。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多想了断这一切,从夜课、保罗·法洛斯以及其他所有一切中解脱出来。把一切抛之脑后。
“你杀了他们。”她又说道。
“不,是你杀了他们,亚历克丝。”
亚历克丝僵住了。“你在说什么?”
“当你到爱荷华时,你启动了一切将要发生的事,”欧文说道,“你毁了其他所有人的游戏。”他又做出那副表情:那尖酸的、孩子似的表情,仿佛在对她说,这一切正在发生,不管你喜不菩欢。“现在我要一举贏得游戏。”
他抓住了她。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拉出了刺眼的灯光。而就是在那时亚历克丝近距离地看清了那护工的脸;她看清了他脸上那奇怪的熟悉的东西。她刚才没能弄明白的东西。是那只眼睛,欧文的一只蓝眼睛能看得见而另一只藏在阴影中。那眼睛下方是稀稀疏疏的胡子,以及苍白的但又被冻得白里透红的皮肤。她记得奥尔迪斯有一次发病时,摇晃着的镜头正好拍到了他身后的一张脸。是的——她以前就见过欧文。
都结束了,她想着,同时灯光跳动着,开始消逝。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就这样。就这样。
奥尔迪斯一直都是对的。杀手是夜课上的人。
马修·欧文正是看守理查德·奥尔迪斯的两名狱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