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玉珍在那块大石上抚摸着,指着一处:“你来看创,看是不是认出那两片玉钥来?”
我走近去,看他手指着的地方,石块全然是一整块的,上面有一些不规则的,不是很明显的石纹,也没有断续。
那时,夕阳西下,斜阳照在那玉门上,我不但创,而且用手去抚摸,也看不到那两片玉钥,在甚么地方。
贾玉珍道:“我早已说过,它们完全嵌进去了,没有那两片玉钥,我进不了这个洞府。仙府奇珍,真是巧夺天工。”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道:“你快开门吧。”
贾玉珍道:“现在,任何人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把这扇玉门推开。”
他说着,只用一只手去推那玉门,突然之间,他怔了一怔,喉际发出“咯”的一下声响,神情也变得很怪异,然后,他又用力推了一下。
那扇玉门一动也没有动,贾玉珍变得尴尬,他双手再用力去推。
可是那块看来像是嵌在峭壁上的石门,一点也没有移动的意思。
贾玉珍着急起来,一再用力推着,我在旁看着,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怪异,我提醒他:“是不是须要念甚么咒语?像‘芝麻开门’之类?”
贾玉珍怒道:“当然不用,我……曾推开过这山洞好几次,每次回去,只要轻轻一堆,就可以把门推开来,这次……这次……”
他一面说着,一面不但用力推,而且用他的肩头去顶,由于他十分焦急,他额上已经渗出汗珠来。
我摇着头:“我看你再用力也没有用,仙人的洞府,已经关上了。”
贾玉珍像是根本听不到我的话,仍然在用力推着,推了一会,他停了下来,伸手在石门上摸着,不住喃喃地道:“就在这里,那两片玉钥,就在这里的,怎么找不到了?”
我问道:“是不是你记错了地方?”
贾玉珍听得我这样说,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也懒得再说甚么,自顾自走开了几步,拣了一片长得细软茂密、杂着许多各色野花的草地,躺了下来,望着天际几抹浅紫色的晚霞,倒也怡然自得。清风拂来,反正石门打得开打不开,都和我没有关系。
连日疲倦,我闭上眼,蒙蒙眬眬之间,已经快要睡着了。贾玉珍还在努力想弄开那道石门,我想,不论他是不是弄得开那道石门,他总会来叫我的。
我真的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之间,被一下惊叫声惊醒。
我睁开了眼,立时坐了起来,只觉得月色极好,整个小山坳之中的一切,都像是涂上了薄薄的一层透明的浅银漆,有一个人影,在我的身边一闪。
月亮斜挂,恰在两个山峰之间,我看到的人影,当然是月光照在人身上,留在地上的身影。这小山坳中只有我和贾玉珍,当然那是贾玉珍在我身边。
我转过头来:“那门——”
我才讲了两个字,就陡然停住。从看到影子的移动,到转过头去,最多不过十分之一秒。
贾玉珍就算移动得再快,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移出我的视线之外,可是当我回头看去时,却甚么人也看不到。
小山坳中有很多石块。也有不少竹丛、树丛,贾玉珍若真是返老还童到了童心大发,和我玩捉迷藏,他确然有不少地方可以躲起来,但是我不认为有这样的可能,我直觉地感到,有甚么怪异的事发生了。
我先一跃而起,大叫道:“你在哪里?”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一叫出来,立时就得到了回答,而且,那分明是贾玉珍的声音。
贾玉珍的声音,像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而且有着回声,像是他在对面山的山头回答我的话。
不但如此,而且他的声音,在迅速远去,我事实上只听到了半句,他在叫着:“我在这里,我——”
我立时循声看去,他的声音从石门那边传过来,我一面向前奔去,一面又叫道:“你在哪里?在哪里?”
可是这一次,我却并没有得到回答,我来到那道石门前,月光映在玉质的门上,发出十分柔和的光辉。
我再转过身来,可就在我背对着石门之际,突然听到,有一种十分怪异的声音,起自我的背后。那声音怪异得难以形容,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更是令得人遍体生寒,几乎没有勇气转过身来。
那是有人在发出幽幽的长叹之声,而且就在我背后发出来!而我几乎是背贴着那道石门,我可以绝对肯定,在我和那道石门之间,不可能有一个人在。
我先大声叫了一下:“谁?”然后我立时转过身来,石门前没有人,只有我的影子,投射在石门上。就在那一霎间,我又感到了极度的震惊,我看到,我在那道石门上的影子,正在蠕动。
我人站着不动,影子怎么可能蠕动呢?但是我又绝不是眼花,我的确看到我的影子在动。我立时想到,唯一的可能,当然是那扇门在动——如果一个人,或一件物体的影子,投射在一幅布幕上,那布幕在抖动,上面的影子自然也会动。
可是在我面前的是一块平整的石块,石块怎么可能忽然像一大块豆腐一样颤动?
我心中讶异之极,立时伸手向石门摸去,我的手碰到石门,天,那是软的!我的感觉,就像是摸到了才调好的石膏之上。
那令我吓了一大跳,立时缩回手来,不但缩手,而且退了一步。在那一霎间,我心中骇异之极,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我盯着那道石门,可以清楚地看到,刚才的一按,在石门之上,留下了一个相当深的手印。
我不知道该如何做,那叹息声又传了出来,清清楚楚,从那石门上传出来。
我又大声问道:“谁?”
一面问,一面我再走向前,在这时我所想到的是:石门既然如此柔软,就算我没有甚么工具,只要拗下一根树枝,也可以将之弄开来的。所以我一踏向前,立时又伸手去推石门。
当我的手和石门接触之际,我又呆住了,手按在石门之上,由于惊呆,一时间竟忘了缩回来。
石门冰凉、坚硬,就像它的质地所应该显示的那样,绝不柔软。
我眨着眼,如果不是在石门上,留着我一个清晰而又相当深的手印,我一定会认为刚才全是幻觉。
可是那个手印,清清楚楚地在。
这说明了甚么?说明了不到几秒钟前,石门柔软,只要用力一挤,就可以自它中间把身子穿过去。
但是现在,石门却变了,变得坚硬了。
我俯身拾起了一块石块来,用力在石门上敲着,所发出的声音相当空洞,这证明石门后面,是一个空间。石头的尖角处变成了碎片,石门上却一点被碰撞的痕迹都没有,可知它质地坚硬。
然而,在前一刻,它又何以如此柔软?
惊疑不定,我想起,贾玉珍到哪里去了?
我又大声叫了几声,可是除了回声之外,甚么回答也没有:贾玉珍不在那个小山坳中了。
我被叫声惊醒过来,他的身影,还曾在草地上一闪而过,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离开山坳。
唯一的可能是,他进入了那道石门,到了石门之后的那个空间。
当我第一次伸手接到石门上,觉出石门柔软,由于全然出乎意料之外,所以立时后退了一步。
我那一按,并不是十分用力,居然在石门之上,留下了一个至少有一公分的手印。如果我当时,不是伸手按向石门,而是蓄定了势子,用力向石门撞过去,情形会怎样?
极有可能,在用力一撞之下,我整个人会穿过那时十分柔软的石门,进入石门之后的空间。事实上,我可以肯定,当我伸手按向石门之前,石门的质地,已经开始在变硬了,因为我首先发现投射在石门上的影子蠕动,石门看起来就像是一幅水帘。
如果贾玉珍不断在用力想将石门弄开来,反正他有用不完的精力,不论我睡了多久,他都不会疲倦,他一直在推着,撞着,突然之间,石门的质地变了,变得全然不足以阻挡一个人大力的撞击,那么会发生甚么事呢?当然是直闯了进去。
这可能就是贾玉珍发出一下惊叫声的原因,假定贾玉珍也料不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他自然会不由自主,发出一下惊呼声。
惊呼声将我惊醒,我一睁开眼时,正是他冲进石门的那一霎间。然后我大叫,他回答。他回答的声音,听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自然,也可以在一些甚么阻隔之后传过来。贾玉珍在石门后回答。
我甚至可以设想,石门的质地,当贾玉珍撞进去时,一定是松软得几乎等于甚么也没有,所以声音都可以透过去,但是质地由松软到坚硬的过程,一定十分快,所以他回答我的声音,迅速地被阻隔,传不出来了。但是,那两下叹息,又是怎么一回事?
由于在这短短的时间之中,所发生的事,实在太怪异了,所以我思绪乱到了极点。我一面在迅速转着念,一面仍然不断用石头敲着那道石门。
我镇定了一些,想到,如果贾玉珍是在石门后面,他听不到我的叫声,应该可以听到石头敲上去的声音,我这样乱敲,并没有用处,是不是可以用敲击来通消息?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贾玉珍是不是懂得摩士电码,但是只要他可以听得到,有规律的敲击声,会给他一个概念,是有人要和他通消息,他可以回答我,使我确定他真的是到了那道石门的后面。我开始敲击:“你在吗?”
我足足反复地敲了十来遍,然后,把耳朵紧贴在石门之上,希望可以听到有甚么声响自石门后传出。
但是我却甚么声音也听不到。
我和贾玉珍来到的时候一样,希望把石门弄开来,可是却徒劳无功。
忙了很久,才想起看时间,快凌晨一时了。我是甚么时候被惊醒的呢?大约是在一小时之前,我无法回想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如果是一小时之前,那么,贾玉珍发出惊叫声时,可能正是午夜零时。
我的思绪极乱,这时忽然想到了时间,也是由于思绪混乱的结果。如果是零时,那是一天结束,一天开始的一个交替。在传说和记载中,在这样的时间,往往会有仙迹发生,是不是每当子时,那扇石门的质地会转变,可以使人通过它?
当我想到这一点时,不禁苦笑,因为在不知不觉之中,也陷入了神仙故事的泥淖之中了。
我竭力使自己镇定,找了一块大石坐下。这一晚余下来的时间。我只是怔怔地望着那道石门,希望贾玉珍忽然打开门走出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可是,一直等到天亮,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这时候,我反而不觉得疲倦了,因为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奇异。我先采集了一些果子和草根,那倒是这几天之中贾玉珍教我的,甚么可口,甚么苦涩,然后我到小溪边,就着溪水,吃那些山果。
然后。我又来到那石门之前,仔细观察,那个手印还在,正是我的手印。
(我想:如果日后有人来到这个小山坳,发现了这个手印,那么这里就可以成为“仙人手印”之类的一处名胜。)
(我又想:这样的名胜,在中国各处,可以说极多。)
(我再想:那些类似的名胜,大都附带着一个神仙故事。)
(我更想:我的经历,是不是也可以衍化成为一个神仙故事呢?)
在白天的光线下,经过仔细的观察,我依稀找到了那两片玉钥。
若不是我曾见过那两片玉钥,对它们的形状有着深刻印象,绝没有法子找出它们来。
那两片玉钥,看起来天衣无缝地嵌在石门上,在它们的周遭有极细的痕迹,我取出了随身所带的小刀,试图就着那极细的缝,把那两片玉钥撬出来,但是无论我如何努力,发现自己绝对无法成功。但是我却可以肯定,得自鲁尔手中的那两片玉件,嵌在这扇石门之中了。
我集中精神想贾玉珍上次在这里的遭遇。据他说,他用玉钥打开了门,里面是一个山洞:传说中的仙人洞府。
而这扇门,在打开之后,他曾进出好多次,只要轻轻一堆,就可以打开。
而在那座洞府之中,他又服了“仙丹”,使他的“仙业”又进了一步。
可是为甚么在他离开了一个时期之后,那扇门变得打不开了呢?又为甚么那扇门会变得那么怪异,连质地都会改变?
那种怪异的现象和疑问,如果用贾玉珍的方法来解释,那倒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仙法妙用”,就可以解决。
可是问题就在于:甚么是“仙法”?
我这时希望,到了子夜,那扇门的质地又会起变化,使我可以穿门而入──我相信贾玉珍已经穿门而入了。
我在小山坳中无目的地走着,躺着,又搜集了一些山果,时间倒并不是过得太慢,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天黑了之后,我就心急地在那扇石门之前,一直用手按在门上,那样的话,只要石门一变得可以“穿”过去,我就可以立时行动。
时间渐渐接近午夜,我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因为我实在无法想像,如果时间一到,我竟然可以穿过那石门,会有甚么事发生。
我一直按在石门上的手,由于心情越来越紧张,手心在直冒汗。我失望了,到了午夜,过了午夜,那玉质的门给人的感觉,还是冰凉而坚硬的,一点也没有变得松软而可以供人穿过去的意思。
我又等了很久,可是玉质的门始终是玉质,昨天晚上的变化,并没有在今晚重复。
我一直在那个小山坳中,等了三天,每天午夜,都希望会有奇迹出现,我也希望贾玉珍像是他神秘消失一样,会神秘出现。
可是三天下来,我甚么也没有得到,唯一的收获,是有一大群猴子,经常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学着我的样子,把一些不知名的块状草根,放在口里嚼吃着。我还发现猴子比我吃得更讲究:他们吐渣。
三天之后,我看起来已经和野人差不多,如果这时候有甚么探险队来到这里,发现我和猴子生活在一起,他们可能以为发现了甚么新种的野人。
我感到没有必要再等下去,在这三天之中,我已经用尽了一切方法,想弄开那扇石门,在经过用力的撞擘之后,我可以肯定,在那石门之后,一定是一个空间,因为它发出空洞的声音。
我决定要打开这扇石门,以一解究竟,在山坳中的原始工具既然不能达到这个目的,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比较有效的办法,就是我曾经教过贾玉珍,而贾玉珍不敢用的方法──用炸药把门炸开来。
贾玉珍不敢这样做,是有顾忌,他怕炸药会损坏仙境,会把仙箓和仙丹炸坏了,妨碍了他的“仙业”,可是我却不必顾忌甚么。
所以,为了要探索究竟,我可以在这个阒无人迹的山坳之中,大干一番,我相信在这里,就算发生一场里赫特制七点二级的地震,至少也要一个星期之后,才有人来到这里。
当我决定了要这样做的时候,我有一种顽童即将把一个恶作剧付诸实现的忻喜。虽然只是一个人,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些猴子跟着发出怪声)。
在进入山区的时候,我留意到在山脚下有一个小兵营,在那里,我足可以得到我需要的炸药。我知道那决不困难。我的估计一点不错,经过甚为单调乏味,所以不准备把它写出来了,我选择的是六个手榴弹,和六条烈性炸药。手榴弹的威力或者不怎么样,但是那六条烈性炸药,足可以铲平一座小山头。
一来一去,花了十天时间,回来的时候,几乎找不到那小山坳,多花了一天。
在我找不到那个小山坳之际,我几乎相信那是“仙法”在作怪,甚么迷踪仙法之类,使我找不到目的地,以免得那座仙家洞府遭劫。
可是我终于找到了那道山涧,顺着山涧下去,一直到了那个小山坳。我才一走进去,那一大群猴子就乱叫乱蹦着迎了上来,我要大声呼喝,才能把它们赶开。
然后,我来到那扇石门之前,先把弄来的炸药远远放好,再用一块大石,在玉门上重重敲了几下,用尽了我的气力,以我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向着门叫着:“贾玉珍,我要用炸药炸门了。你最好出来,至少弄点声音出来,让我知道你在里面,或许我会改变主意。”
当我连叫了两遍之后,由于用力太甚,连喉咙都痛,又回到溪边,用竹节舀了溪水,喝着润喉,等着回音。
然而,除了猴子发出的声音之外,一点回音也没有,我先取下了一只手榴弹,拉开了引线,用力向那道玉门,抛了过去。
手榴弹向前抛去,几只自以为能干的猴子,飞快地扑向前,想把手榴弹接住,结果自然十分悲惨,手榴弹撞击在石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爆炸开来,那几只自以为有能力的猴子,被炸得变成了碎片,而其余的猴子,发出刺耳之极的尖叫声,在不到十秒钟之内,连爬带跳,走得踪影全无,我相信它们再也不会在这小山坳中出现了。巨响回荡,浓烟散去,我呆了一呆。那扇玉门还在,非但没有像我想像中那样四分五裂,简直连裂痕都没有一条,而玉门两旁的山崖,却有不少石块被炸了下来。我走近去观察了一下,玉门丝毫无损,那是毫无疑问的了,可是那并不能使我停止,因为我发现,由于门旁有不少石块被炸碎,可以清楚看出,那扇门是人工嵌上去的。我肯定,再有几次同样的爆炸,就算炸不碎门,由于门四周的石块松了,整扇门会倒下来,使我可以进入门后的空间。
观察了一会,我又接连抛出了三枚手榴弹。
等到烟消,玉门周围的山崖,被炸去了许多,在门旁堆满了大小石块。门的一边,山岩被炸去最多,但是那扇门还没有倒下来,看起来,手榴弹的爆炸威力还不够。
我注意到,门一边,山岩被炸去最多的地方,可以放置炸药,我决不相信六条烈性炸药,会炸不开那扇玉门来。我向那扇玉门,狠狠踢了一脚。
我取来了炸药,塞在山旁的石缝中,装好了引爆雷管,然后把引线拉开了五十公尺左右,把引线和一个小型引爆器联结起来。
做妥这一切,只要扭动一下掣钮,那六条烈性炸药,就会轰然爆炸。
我的手指放在那个掣上,吸了一口气,就在我要扭动它时,突然我听到一个人,以一种极怪异的声调叫了一句话。
突然听到有人声,心中自然惊骇莫名,那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一共是四个音节,而且我可以肯定那是中国话,一句四个音节的中国话,可是我却完全无法明白这四个字代表甚么!
我听到的四个音节,可以用拼音拼出来,很清楚,像是一句责问,拼音的结果是“BI—JIANG—XI—WEI”!
(四个音节根据标准拼音法拼出来,我想谁也不能一下子就明白这四个音节所代表的意思,我也在以后才明白。)
那句话听来相当愤怒,像是在责问甚么,我立时四面一看,周围根本没有人,我连问了几声“甚么人”,一点回音也没有。
我把那四个音节,在心中重复了几遍,无法明白是甚么意思,我又叫道:“贾玉珍,是你吗?”
连叫了几遍,没有回音,我又问:“刚才是谁在说话?有人吗?”
我心中犹豫,六条烈性炸药的爆炸力极强,如果附近有人,爆炸就可能伤害到这个人。所以,我放下了引爆器,走向看来可以供人隐藏的大石或树丛后去,看看是不是有人躲着。突然之间,我又听到了人讲话的声音,这一次,是两个人在对话,每人讲了一句十分简单的话,一个声音就是我曾听过的,还有一个声音,听来带着稚音,是一个小孩子。
那两个人对话极简单,一句四个音节,一句只有三个,听得出是一问一答,问的是那个听来像是小孩子的声音,而答的是那个大人的声音,回答的语调,像是在命令,或是在喝阻甚么。
我陡地直了直身子,事情发生得极其突然,一下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得我如同巨浪中的船只,剧烈地晃动,接着,一下又一下的爆炸,震得我身子跌倒在地上。
我自然知道,那是六条烈性炸药爆炸的结果。可是我离开引爆器相当远,炸药怎么会爆炸?
幸而我刚好在一块大石的后面,我可以听到因爆炸而四下乱飞的石块,撞在大石上的声音,整个小山坳的地面,似乎都在震动。
足足三分钟之后,四下的回声,才渐渐静了下来。我也直到这时,才能定下神来,站起身,向前看去。我看到那扇玉门,已整个倒了下来,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石块,空气之中,充满了炸药的气味。
我也顾不得去想爆炸是怎么发生的,连跑带跳,向前奔去,里面果然是一个空间。
空间看起来十分黑暗,像是一个山洞,并不像贾玉珍曾描述过的,是一个十分光亮明洁的石室。而且,在洞中,还有一种“胡胡”的声音传出来。
我并没有多考虑,只是想到,可能要先进入山洞,才能到达贾玉珍所说的石室,我叫着:“贾玉珍,你没有甚么吧?”
一面叫着,一面已经向内直冲了进去。
我向前奔进去的速度相当快,一下子就奔进去了好几尺。也正因为我向前奔出的势子太快了,所以等我感到事情不对头时,已经无法再后退了。
我一进入山洞,眼前一片漆黑,我第一个感觉是:这里虽然是一个山洞,但决不应该这样漆黑无光。一想到这一点时,我已经慢了一慢。
而就在那一霎间,一股极大的牵引力量,我像是置身在一个极其强烈的漩涡中,身不由主,跟着那股强大的牵引力而旋转,而且,在极短极短的时间之内,身子转得如此急速,像是一只陀螺,在一片浓黑中,身子作这样的旋转,那滋味真不好受!
我本能地伸出手来,想抓住甚么,以便和那股强大的牵引能力对抗,停止身子旋转,可是甚么也抓不到。而且旋转,也越来越快。
在急速旋转中,我又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我整个人在渐渐向上升起来。我骇然之极,不由自主,大声呼叫。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发生,然后,突然旋转停止。
我仍感到天旋地转,跌跌撞撞,我首先感到,眼前已经有了光亮,双手本能地伸向前,居然给我扶住了一幅墙。我连忙用力,使自己的身子稳定下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在我身后,有人发出了一下笑声。我立时转过身来,看到有一个矮小的身影,闪了一闪,动作极快,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这时,我也已看清,我在一间石室之中,那间石室并不太宽大,有一些石制的东西放着,看来像是桌、榻等陈设。
那矮小的人影一闪不见处,是一大幅石屏风,大约有两公尺宽,有着极其精美的浅刻,刻的是山水风景。一草一木、山峰和天上的云,全是用细细的线条列出,却生动无比,而且有着极佳的透视,向它看上一眼,略一疏神,就像那是真实的风景。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我才陡地想起,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刚才那个矮小的人影,看来像是一个小孩子,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
我勉力走了定神,吸了一口气:“有人么?”
我一句话才出口,就看到一个人自石屏风之后,缓步走了出来。一看到有人,我心中就安定了许多,可是向那人看了一眼之后,我就诧异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