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我们原先是不是道侣?

狗子一听这话就来精神了。

他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死鬼师父自己发现不对劲了。

瞌睡不打了,被窝也不要了,他死命从睡意里挣扎出来,就给对方控诉云未思的所作所为。

你听我说——

此事要从当年我叛出师门开始讲起。

云未思阴险狡诈,不想你收那么多徒弟,得了机会就总在你面前说我的不是,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渐渐的你对我的印象也变坏了,最后还要将我逐出师门,云未思利用他的阴谋将你变成孤家寡人,你沦落今日境地,完全都是他的错!

还有,他处心积虑,一面对你尊敬有加,实则暗中联合其他宗门孤立围剿,最终在万神山将你击败,害你半死不活流落黄泉五十年,死里逃生之后他还不肯放过你,又利用你去对抗万莲佛地和万剑仙宗这些宗派,所以你会变得这么惨,全是他的错啊!

喂喂,你到底在听我说没有!

九方长明,死鬼王八蛋,我命令你听我说!

汪汪嗷呜呜!

黑狗在那叽叽歪歪半天,全是不知所云的狗语,他那死鬼师父和姓云的根本就没听懂。

“师兄,他怎么了?”

“饿了吧。”

“你说他从前是我徒弟,那他以前也是这般性子?”

“他从前喜怒无常,一有不顺心就杀人如麻,连自创的宗门都起名为见血宗,寓意不见血誓不罢休,周围大小宗门,若不依附,便是随时被倾覆的下场。不过他修的是魔宗,魔门中人,随心所欲,不讲因果,大抵如是。”

狗子怒不可遏,觉得云未思趁机在诋毁自己,奈何他无法口吐人言,吠了半天偏生一点气势也无,小小身体里发出的声音也娇滴滴柔嫩嫩,连隔壁屋子都吵不着。

他有些绝望了,回想从前自己身为见血宗宗主何等风光,放眼天下不说一言九鼎,起码也无人敢当面冲撞。

可现在……

狗子舔舔鼻尖,呜咽一声,觉得眼皮有些沉重,下一刻,身体随着睡意卧倒在床上,彻底失去意识。

两人都没把不知所云的狗子呜咽当回事。

“为何会如此问?”云未思又问了一次。

他自问没有在对方面前露出任何破绽,所有心思经过那么多年之后早已沉淀,静水流深,无声无息。

唯独一句师兄,是他企图拉近两人距离的一点私心。

“你总是心事重重,像有许多话想对我说,可惜我都忘了,所以你宁可沉默。”

长明盘腿坐在床榻上,一如从前为弟子讲道。

不同的是,此刻他微微仰头,看着床边站立的云未思,神色不再高深莫测,反是皱眉疑惑。

但在云未思眼里,不管运筹帷幄,还是困惑茫然,都是独一无二的九方长明。

“但我对你没有半分反感,心底从来就觉得亲近,我想,我们的关系,也许并非师兄弟吧?”

还是被看出来了吗?

云未思毫不意外。

以师尊的聪明,猜出答案是迟早的事。

他原本希望失忆后的九方长明,能因为两人关系的改变而消除隔阂距离,没想到这样的想法还是落空了。

云未思微微有些失落,也不是太难过,毕竟自己早已习惯失望百千回。

他不是没有想过先下手为强,但师尊是迟早会恢复记忆的,到时候两人只会走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九方长明此人,吃软不吃硬,只能徐徐图之,温水煮之。

“我们原先,是不是道侣?”

然后,他听见对方如是问道。

云未思:……

是,或不是?

云未思自然愿意回答是。

但那样一来,以后唯恐九方长明翻旧账,直接翻脸不认人,老死不相往来。

以他这位师尊的绝情狠心,日后完全有可能拂袖而去,从此黄泉碧落两茫茫。

但如果回答不是——

大好机会,云道尊岂有放过之理?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只就这么默默不语看着长明。

欲语还休,相顾无言,无声胜有声。

“师兄?”

对方的无声似乎已经说明了答案,但长明需要更为肯定的答复。

“我不想影响你的任何记忆,让你产生先入为主的错觉,我只能说,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云未思半跪下来,手放在对方的膝盖上。

现在变成他在仰视九方长明了。

“我不会背叛你,我愿跟随其后,以命履约践诺,遵守你我约定。”

长明有点恍惚。

冥冥之中,岁月变迁,似乎也有一个人,像如今这样,半跪拄剑,扶着他的膝盖,抬头仰望。

他已经忘记当时对方说了什么,自己又说了什么,却清晰记得,对方面上的神色,与眼前无缝重叠,别无二致。

“我知道了,我不再问了。”长明微微一笑,“你等我自己想起来吧。”

心里却已默认了两人关系,他拍拍身边床榻。

“师兄,你上床来休息吧,足够宽敞,不会彼此妨碍。”

云未思知道他误会了,却潜意识默认了这个微妙的误会,没有拒绝,默默脱鞋上榻。

睡得迷迷糊糊的狗子被突如其来的气息惊醒,一看冤家对头近在咫尺,浑身绒毛炸起,差点又要吠起来。

他早该看出这厮狼子野心,竟连自己的师尊都不放过,简直悖逆伦常,丧尽天良!

不行,趁现在一切还来得及,他得将姓云的图谋不轨公诸于众,让九方长明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他要……

狗子摇摇晃晃走到两人中间,被长明顺手撸了一把下巴,舒服得眯起双眼,身体登时软下去。

他方才想做什么来着?

黑狗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身体却不由自主翻起肚皮,好让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在自己身上多爱抚片刻。

当初为何不让他死了算了,魂飞魄散,一了百了,却居然还让他换了身体,留着记忆,堂堂魔门之首见血宗宗主变成一条狗,还成天动不动就打瞌睡流口水,他心头恨极,奶牙咬住长明的手指,用尽力气却也只是在手指上磨牙,很快就被另一只手捏住下巴抽开,一团柔软成了替代品塞进他嘴巴里。

狗子心满意足咬着被子重新睡过去。

但他很快又被惊醒。

啊!!!!!!!!

一声尖叫响彻寒夜。

凄厉惨绝,拉长了调子,恐怕大半个镇子都能听见。

比狗子更快醒来的是二人。

长明正想起身,云未思的手就落在肩膀上。

“先别动,我闻见了鬼气。”

暗夜里,无星无月,唯有窗边一点即将烧尽的烛火,模模糊糊映出万物轮廓。

两人近在咫尺,云未思吐出的热气丝丝缠绕耳畔,徘徊不去。

那种似曾相识的,玄之又玄的感觉又来了。

长明心道,就算不是道侣,两人的关系想必也曾无比亲近过。

因为自己非但毫无防备,即使对方现在下手取他的性命,恐怕他也不会生出反抗之心。

就像,彼此千百次生死托付,在无穷岁月流淌中溯洄从之,一往无前,却非孤身奋勇。

“长明。”

沉沉声调呢喃他的名字,似带着无尽缠绵暧昧。

长明轻声嗯了一下,表示自己也感应到那股鬼气了。

滑不溜秋,从窗户屋顶滑过,很快又消失了。

但刚才的尖叫声是从远处传来的,不一定与这股鬼气有关。

因为这一声尖叫,所有人都睡不住了,客栈前后上下重新掌起灯,悉悉索索都是穿衣穿鞋的动静,也有不少抱怨询问的声音响起,一时间,倒无人抱怨太吵了,连前院一楼厅堂都陆陆续续聚了些人,大家探头探脑在打听刚才发生了什么。

将近寅时,起得早的本该启程上路了,但外面天乌沉沉的,连风雪都没停,伙计从里头打开门缝,立时哗啦啦刮进一团的冰雪,冷得众人立时喊他关门。

灯也点起来了,外面响起骑马飞驰而过的动静,好事者悄摸溜出去瞅一眼,回来给大伙们学舌。

“你们看见没有,外面有血,老长老长的血痕,像尸体被拖过去一样,老吓人了!”

“是不是刚才有人骑马拖的尸体?”

“胡说八道,骑马的是几名捕快,估计是又出了什么凶案了,哎,你们还真别说,那血都快被雪盖过去了,这红萝镇怎么接二连三出事,是不是该改名叫红血镇算了?”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

“得了吧,瞧这天色,今日肯定又是没法上路了,这么厚的雪,马车走都走不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唉声叹气,有人偏不信邪,非要出门亲眼看一下。

却见那晦暗的天色下面,客栈门前两盏大灯笼隐约照出街道中央凌乱的马蹄印。

以及,一条显眼的血痕,从雪上拖过,留下干涸的深渍,又被新雪覆盖,眼看很快就要消没,却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厢房内,云未思当先起身,追寻那鬼气而去,长明却没动。

因为他感觉识海之中,自己新收的那把剑,正发出清越长吟。

铮的一声,似警告,又似反应。

心念电转,一丝警兆传来,长明若有所觉,蓦地望向老何他们所在的前院!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