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中的人,胃口不会太好,柏舟喝完粥,便感到饱胀感,水果都没碰了。
冰糖雪梨水怎么熬?有灶,但没锅,也没碗。
他将保温壶洗净,沥干水,搁在一旁,打算另找个时间再还到路漫家。
手机进来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何无忧。
“大哥,你怎么才接电话?给你发消息一直不回。”
何无忧这人,真是如他父母给他取名的心愿,嗓门大,说话直,就像心里没藏着半点事。
柏舟说:“发烧了,在睡觉。”
“您老这破身子,三天两头出毛病,改天送去修修吧。”吐槽归吐槽,关心还是要关心一嘴的,“好点了没?”
“本来好多了,被你吵得头疼。”
何无忧说:“我是报喜鹊,给你送好消息的,不听我就飞走了。”
普通的好事,还不至于他接连发消息、打电话通知柏舟。
柏舟靠着椅子,眼睛看着画架上的一幅幅画,没有被他吊起胃口的样子,“说。”
“你的画前两天全被一个大佬收走了,他还说,想赞助你,为你个人开办一次画展。”
这他倒没想到。
柏舟入圈这么多年,也有作品上过大大小小的展,但个人展,迄今为止没开过。
他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新人,也不是名声在外的大师,开个展很有可能本都收不回,谁钱多烧得慌?
上天追着他,赏他一双作画的手,他却是冷冰冰的商人思维,不信遇上伯乐了。
柏舟问:“谁?”
“不知道叫什么,但好像是祁州的企业家,挺牛逼的那种,你不是也在祁州吗?也方便咯。”
“你答应了?”
柏舟任人唯亲,何无忧是他的多年好友,也是他的代理人,画就是全权交由他出售。
“没啊,这不是先来告诉你吗?”何无忧又问,“你想拒绝?”
“拒了吧。”
何无忧想不通:“为什么啊?”
赚不赚钱不提,开个展是个提升知名度的好机会,知名度上去了,也就相当于涨身价,这么好的事,为什么要拒?
他试图劝动柏舟:“要不你先和人聊聊。”
“我没那个精力。”
他的画不是卖了,就是送了,留在何无忧那里的,手指就数得过来,也就是说,他还要重新画几十幅,筹备起来周期太长了。
“慢慢来呗,今年开不了,就明年。”
何无忧觉得这完全不是个事儿。
柏舟忽然说:“我打算画过这一阵,就不画了。”
“我靠?!”何无忧爆了声粗口,“你是不是找到富婆包养你了,还是有我不知道的亿万家业要继承,说不画就不画?”
柏舟停了几秒,缓慢地勾起唇角,生病而苍白的脸上,因这一抹笑,平添几分生动。
他说:“是啊,有家业。”
何无忧还没追问明白,柏舟就挂了,理由是他要继续休息了。
柏舟挂了电话,依旧背靠椅背,支着长腿,目光无附着地盯着某处。
他姓柏,岂会不知道自己父亲姓甚名谁,虽然从小到大,他没见过那人几回。
他回祁州,不单单是路漫说的“互相有个照顾”,母亲已去世,他退避了二十八年,又消沉了这么长一段日子,但并不代表,他对那一切毫无想法。
成绩出来了,孟水意毫无疑问,又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只是联考排名不太好看,连前三十都没进。
“你前面都是什么人?一、二中那些神仙打架,理科更可怕。你的分可能top够不上,但国内其他名校也是任挑了。”
高宴也说:“是啊,我们俩就这么点分差,差了这么多人,可见竞争多激烈了。”
孟水意好笑,“我知道自己水平,不用安慰我。”
苏蓓蓓松了口气,昨天孟水意心情不好,还担心今天受影响呢。
孟水意又说:“这成绩我很满足了。”
刚入学时,孟水意成绩只是中等,两年过去,她很少掉下第一宝座,说是逆袭也不为过。
说实话,学习不仅需要努力、方法,也要一定的天赋。
孟家和、她那未曾谋面的母亲,包括路漫,都不是什么知识分子,对孟水意的要求也不高,能提供的资源也极有限,能达到现在的成绩,全是她自己争取的。
上课时,陈容就着这次模考,分析了一通,最后仍是夸孟水意。
“虽然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名,但是要知道,那几所顶级高中,每年能出的尖子生就不少。我看了下,这次前五十差不多又被他们包揽了,所以孟水意同学能挤进去,也是我们七中的荣誉。”
班上响起掌声,孟水意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当然,还有不少同学值得表扬,比如苏蓓蓓,终于没倒数了。”
一阵哄笑,不知其中是否掺杂了恶意、嘲弄。
苏蓓蓓脸红,小声说:“没倒数就没倒数,这有什么好说的嘛。”
陈容就是那种很典型的班主任,对苏蓓蓓这种“差生”,一向没什么好话,她那次化妆被他发现,还被严厉地要求卸掉。
但他又对孟水意、高宴挺好的,要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事,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比如早恋,他也只会简单说几句。
就很双标。
苏蓓蓓对他一直颇有微词,她文化课是差嘛,又不代表考不上好大学。
下午有体育课。
所有科任老师还算有良心,没有占掉每周一节的体育课。
体育老师知道高三生的学习任务紧,带他们稍微活动了下,就放他们自由了。
今天太阳很好,晒着浑身发热,有的运动,有的回教室学习,苏蓓蓓说:“我们去操场走走吧。”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苏蓓蓓看到其中一个高个子,拉了拉孟水意,“哎哎哎,那不是理科班那谁吗?”
高宴也看过去,接话道:“于鑫爻。”
他啧啧感叹,“那腿,那投篮姿势,真帅。”
于鑫爻是校篮球队的,他成绩好,个高,人也长得帅,之前常看他在篮球场,高三就很少了。
“可惜是个直的。”高宴又说。
“你们同类之间还能辨别得出来吗?”苏蓓蓓好奇。
“一部分能一眼看出,有的要多相处,而且他之前不是追过……”
话音未落,两人齐齐看向孟水意。
孟水意无奈地扯扯唇,说:“我都说是误会了。”
那时高二刚分科不久,于鑫爻经常晃到他们班,找孟水意借文科书,还给她买过零食。
他们皆以为于鑫爻在追她。
孟水意百口莫辩,她只告诉苏蓓蓓和高宴,说他是喜欢另一个女孩子,借她打探消息罢了。
但他们还是不信,说也没见于鑫爻多看过他们班谁一眼。
这时,他们中场休息,于鑫爻到旁边拿水瓶,看到孟水意,蹦过来打招呼,“嗨咯,孟水意。”
这熟稔的语气……
他们更不信了。
孟水意说:“嗨,我和我同学去操场,先走了,拜拜。”
苏蓓蓓回头,又看了眼于鑫爻。
男孩子穿着无袖球服,露出精瘦的臂膀,脚上是荧光绿的球鞋,身形高大,阳光打下来,面庞格外帅气。
她看得心痒痒,对孟水意说:“你高考完试试呗,多帅啊。”
孟水意反问:“你不觉得高中男生很幼稚吗?你看高宴。”
“……”高宴一哽。
苏蓓蓓说:“可校园恋爱单纯啊,出了社会,那些二三十岁的男人,算计得就多了。”
高宴赞同:“这个确实是。”
孟水意义正辞严:“劝人早恋,天打雷劈。”
“严格地来说,你上个月就满十八了,已经不算‘早’了。”
孟水意的生日离情人节很近,二月十号,据说她的名字,也是来自此——水是水瓶座,意是一零。不过她母亲去世那么多年了,也无从取证。
孟水意说:“苏蓓蓓同学,高三冲刺阶段,小心让陈老师知道你的想法,你不想活了吧。”
苏蓓蓓说:“欸,我就随口一说。那你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我没想过。”
或者说,她没想谈恋爱这件事。
少女时期,很容易有青春萌动,但孟水意几乎没有,也许是太专注学习,也许感情方面太迟钝。
“你现在想想。”
三个人沿着塑胶跑道漫步,操场中的草坪,不少男生在踢球,经常有球飞出来,需要小心避开。
高宴站在靠里一侧,如果球过来,他就抬腿,给人踢回去。
苏蓓蓓说:“呀!小心开档。”
周一有升旗仪式的话,全体学生都需要穿制服,他们今天就是。
百褶裙未过膝,为了御寒,女生穿了打底裤,也有不怕冷的,就光着腿。
孟水意属于前者,苏蓓蓓则是勇士,不过她还穿了长及膝盖的袜子。
七中的制服很显身材,上半身是白色衬衫,女生配领结,男生领带,外套系上扣子,是收腰的款,左胸口处别着校徽。
男生的裤子比较贴身,高宴立马低头查看,好好的呢,他伸手掐了把苏蓓蓓。
苏蓓蓓吃痛,躲过去,说:“水意,我跟你说啊,千万擦亮眼睛,别找这种有家暴倾向的。”
孟水意说:“我想不出来喜欢什么样的。”
“给你举几个例子。”苏蓓蓓掰着手指头数,“温柔体贴型,阳光开朗型,成熟心细型,幽默风趣型……”
孟水意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可能要碰到那个人,才能知道我吧。”
苏蓓蓓笑着推了孟水意一把,“哎哟,没想到你个没谈过恋爱的,也这么会。”
孟水意想到柏舟的画。
有的感觉异常朦胧,看不见,摸不着,但当它变得具化,你就会知道:对,没错,要的就是它。
也许,只有她喜欢的那个人,可以让她明白。
换句话说,她喜欢的人,就是她的理想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