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天台,春风强劲,少女穿着校服,趴在围栏上,黑色裙摆和披散的头发迎着风,无规则地飘扬。
像即刻就能翩然而飞的蝴蝶。
她手里揣着手机,牵出一条白色耳机线,她只戴着一边,另一边垂在胸口处。
目光索然无味地转来转去,最终定在楼下。
一个男人,从一辆黄色计程车的车尾箱里,搬下行李,旁边有两个人帮忙。
她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确定是路漫。
摘下耳机,线缠绕了几圈,缠在手机上,她转身下楼,脚步轻而快,裙摆扬得更高。
“蹬蹬蹬。”
脚步声停在面前,男人抬起眼,对上一双黑亮的水眸。
她微喘,也在打量他,格子衬衫、牛仔裤、休闲鞋,高而清瘦,头发像有一阵子没打理,颇有些凌乱。
被额发遮挡的眉下,是沉寂无波的眼,仿佛一口千年古井。
他高她大概能有……一个头?
她的眼神赤|裸直白,却不令人生厌的原因大概是,她那张脸白净秀妍,一副乖乖女相。
男人抱起最后一个纸箱,司机“啪”地关上尾箱盖,同时,听到女生问:“妈,他是谁啊?”
路漫说:“我表弟,柏舟,你应该叫小舅。”
“是《诗经》里那个柏舟吗?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对。”
“哦,小舅。”
孟水意若有所思,又看了他一眼,这回,冲他笑了笑,又道:“小舅。”
不知道十几岁的女孩子,是不是笑起来都这样,苹果肌牵动得眼睛弯弯的,眼底有细碎如星子的光。
柏舟“嗯”了声,他是典型的男低音,这一声,听得她心头荡了下。
那是一种,成年男性特有的醇厚感。
司机启车走了。
路漫叫她:“水意,来,帮忙搬一下东西。”
“搬到哪儿?”
“不用,我自己来。”
两人同时开口。
孟水意发现他说话声音有些哑,沙沙的,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怎么。
“这么多东西,不好搬吧?”她挑了个看起来比较轻的,被重力坠得胳膊往下一掉,掉得更厉害的,是她的脸皮。
“算了,”路漫嫌弃地说,“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还是别添乱了。”
“我可以的。”她腰上使力,另一只手托着下部,把东西拎起来,身形晃了下。
柏舟离得近,下意识地扶她。
孟水意又是咧开嘴笑:“谢谢小舅。”
他撤了手,后知后觉注意到,少女的背那么瘦削,纸片一样。
路漫也搬起东西,率先走进楼栋,说:“我们家对面。”
孟水意半抱半拎的,很是吃力,跟在他们背后,哼哧哼哧的,一步步地挪上台阶。
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这么死沉死沉的?
路漫留神着她,问柏舟:“你还记得水意吗?你以前见过她的。”
是吗?孟水意竖起耳朵,她对他没半点印象。
柏舟不咸不淡地说:“当年她还小,才八、九岁吧。”
路漫叹了口气,“是啊,那个时候家和也还在,一转眼,她都这么大一姑娘了。”
孟水意使劲搜刮有关他的回忆,无果。毕竟她记性不好,要不是父亲留有照片,她怕是连他的脸都不记得了。
家在四楼。
孟水意实在没力气了,停在三四楼中间的拐角,叉腰喘气。
路漫已经开了门,把行李放进屋里,准备搬第二趟。
孟水意突然想起件事:“没留人在下面看东西。”
“没有什么值钱的。”
应话的是柏舟,他出来,台阶只够他迈五六步,孟水意不由感叹腿长的好处。
路漫也跟下来,说她:“让你平时多锻炼,搬个东西喘成这样。”
孟水意撇嘴,“是真的很重。”
柏舟弯腰,轻而易举地带上去,人又下来,孟水意不作声了。
路漫摆摆手,“你留着看家吧。”
柏舟睨了眼她的外套,不可避免地,目光触及她的腿——长及膝盖的袜子上,一截白皙的大腿,藕节似的。
才入春,气温还没升上来。
不冷吗?
他顿了下,说:“衣服蹭脏了。”
孟水意不再意地拍了拍,拍去灰尘。
孟水意兀自进了屋子,格局和她家一样,只不过是呈对称的。
上一位住客搬走后,有几样旧家电没带走,上面落了一层薄灰。她四下找抹布之类的,没找到,干脆不坐了,站在门口。
房子时代久远,她看着天花板一块剥落的墙皮发呆。
这一趟,两人把所有东西都搬上来了。
路漫去厨房冲了下手,挽起袖子,说:“我帮你搞卫生吧。”
“我叫人来就行,你回去休息吧。”话毕,他转过脸,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
“感冒几天了?”路漫关切道,“有药吗?”
“有,就是普通的受凉,没事。”
柏舟想了想,目光逡巡一轮,找到钱夹,他抽出两张纸币,递给孟水意。
他的手稳得一动不动,青筋凸起,好看得能当手模。美中不足的,是手背上一条已愈合的、长约三四公分的疤。
孟水意看着他的手发怔,不懂他的意思。
他说:“拿去买点零食吃。”
孟水意征求意见似的看了眼路漫。
路漫说:“长辈给你的,就接着吧。”
孟水意说:“谢谢小舅。”
柏舟转过身,蹲下去拆东西,脑后有一缕头发翘起来,孟水意看得犯强迫症,想帮他捋平。
路漫见状,说:“有事尽管叫我。”
“嗯。”
他语调还是没什么情绪起伏,像个机器人。
一副赶人的姿态。
路漫带孟水意回家,门一关,孟水意便问:“你怎么有个这么年轻的弟弟?”
“说的什么话?”路漫去淘米煮饭,“我也不老好吗?”
孟水意摩挲着崭新纸币的边缘,倚着厨房门框,看她染得乌黑的密发,说:“是啊,女人四十一枝花。”
路漫纠正她:“我还没满四十。”
孟水意嘴甜地说:“所以,我同学老师都以为你是我姐姐呢。”
路漫笑了,“今晚吃莲藕炖排骨、煎豆腐好吗?”
“好啊。”孟水意随口应,又问,“要叫小舅一起吃吗?”
“不用,我们吃我们的。”
“话说,我什么时候见过他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路漫在剁解过冻的排骨,刀与砧板相击,“咚咚”震天响,“你不记得也正常,我们回老家过年,就见了他一面。”
“噢。”
那他记性还真好。
路漫原本不太会下厨,都靠孟家和做饭,后来他去世,孟水意跟着路漫生活,迫不得已,她只能学着做。
不然,她们娘俩喝西北风去。
“哎,水意,你去买点小米辣回来。”
她又看了眼孟水意,说:“你把衣服换了再去吧,就这么一套,别弄脏了。”
“没关系,明天不用穿这套了。”
上午学校召开百日誓师大会,要求他们穿制服,平时就穿普通运动款的。
孟水意出门时,又看了眼对门禁闭的大门,心道,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小舅,真是个怪人。
晚上,孟水意在房间写题。
路漫搞完卫生就在看电视,音量调得低,以免打扰孟水意这个高三生学习。
她写完一套文综试卷,对了下答案,正确率还不错,她这才拿起手机看。
苏蓓蓓发了一串消息,找她问题的。
苏babe:救命,这道题解析我看不懂啊。
苏babe:我真是不理解这些文综选择题,A与题干不符,B不符合史实,C巴拉巴拉,由此可见,此题选D。
苏babe:我???
过了会儿,又是数学题。
显然,她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学。
孟水意琢磨片刻,发了几段语音过去,数学题则在草稿纸上写了详细过程,附加解题思路,拍给她。
苏蓓蓓恍然大悟,说:我太爱你了孟孟,高考完请你吃大餐。
Water1.0版:你考上五百,就算感谢我了。
苏babe:宝贝,还是大餐吧。
苏蓓蓓是美术生,前段时间才校考完,现在回学校猛补文化课。
五百分对于艺术生来说,是个挺牛逼的分数了。
苏蓓蓓有自知之明,她就是脑子不适合学习,才转去学艺术的。
虽然有孟水意这个学霸一对一辅导,但五百也够呛,联考嘛,成绩还不错,苏蓓蓓的理想是,考个一本综合性大学就行了。
孟水意又问苏蓓蓓:你有舅舅吗?
苏蓓蓓觉得她的问题很没头没脑:有啊,怎么了?
Water1.0版:你跟他怎么相处的?
苏babe:他不住祁州,我跟他见面很少,一年也就几次吧,他对我挺好的,经常给我零花钱。
孟水意想到柏舟给她钱的样子,估计,他也是出于长辈身份的考虑吧。
苏babe:你有舅舅啦?
这么问好像不对,苏蓓蓓换了个问法:你见到你舅舅啦?
Water1.0版:多了个便宜小舅,他今天搬到我家隔壁,看起来才二十多岁。
苏babe:哇,帅吗帅吗?
重度颜控苏蓓蓓,第一反应就是问长相。她见过路漫,脸上虽已有皱纹,但难掩风华。在这种人身上,皱纹不是皱纹,是岁月嫉妒她的美丽而留下的痕迹。
路漫的弟弟,总不会差吧?
Water1.0版:帅。
连孟水意连高宴都看不上的人,能说出这个字,那必然是帅的。
苏蓓蓓激动了:我靠,我要来你家看。
孟水意犹豫:算了吧,感觉他不好相处,等以后看情况吧。
苏babe:好吧。
孟水意拉开书桌下的抽屉,深处藏着一只盒子,她打开来,将那两张百元纸钞平平整整地放入。
这是她的“存钱罐”,除了百元纸钞,更多的是零钱,五元的,十元的,等攒到一定数额,再想办法兑成整钞。
不怪同学说她抠,她只能这么攒钱。
虽说钱不是省出来而是赚回来的,但也颇有成效,几年下来,她也攒了不少了。
她点了下两遍数,满足地将盒子塞回原处。
作者有话要说:【阅读提示】
1.更新时间22:00,没有意外就日更(比如我阳了),目标30w字,可能比较慢热
2.年龄差10,作者纯爱战士,男主从头到尾身心只属于女主,只是名义上的小舅,没血缘关系、亲属关系
3.背景虚构,设定虚浮,胡编乱造,如有雷同(应该没什么可能),纯属巧合
4.就是一篇普通的,以谈恋爱为主的故事,没什么思想深度,也没有大奸大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