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老梁忽然说, “癸市,癸市,gui市……这里他娘得不会真是鬼市吧?”
如此说来, 土地庙, 黄泉路,望乡台,刚才那个什么叶桂村分明就是野鬼村嘛!
“这不就是去阴曹地府的路吗!”老梁惊道。
果然, 当导游说出下一站是迷魂殿的时候,老梁打死也不肯往下走了。
“不能再走了!过了迷魂殿咱们可就真的到了阴曹地府了,这孙子指定是想害我们!”老梁说。谢行吟也没说话, 看着那个导游直皱眉。
其实他不太确定npc是不是会害人。
“先跟着他走,走一步看一步吧。”
通往迷魂殿的石道很宽敞, 几乎能容纳两辆卡车并排通过。两侧立阴森森的十二座石人, 兽首人身,正好是十二生肖。
老梁说:“圆明园那个兽首那么值钱, 这些是不是也很值钱?”
“值钱也没用, 难不成你还能带出去?”谢行吟反驳道。这时候, 走在最前面的陆焚忽然停下了脚步,随后毫无征兆地炸开了一声枪响。
其他人目瞪口呆,只见他那一枪打得不是别人,正是跟了他们一路的导游。npc明明是没什么痛觉的, 可那导游肩膀中弹后却疼得“嘶”了一声,随后血迹渗到了衣服上。没给他挣脱的机会,陆焚已经上前, 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伪装的假面给撕了下来。
谢行吟定睛一看,发现是个熟人——教会的大主教仇邢。这家伙竟然装成导游骗了他们一路, 如果他们没发现的话真不知道会被他带到哪里去!
仇邢见自己被发现了,眼中露出一丝怨毒,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你和我是一队的,我们合作不好吗。”
他这话是冲着陆焚说的。
“你不会不知道规则吧,我们都是黑色,杀了他们我们就能出去了。”
但是陆焚没理会他,表情一点也没有变化,似乎下一秒就能把他宰了。
谢行吟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什么规则?什么黑色?
难道是……被他猜中了吗,衣服的颜色真的是不同的队伍,只有杀光一方另一方才能活。
更糟糕的是,陆焚似乎和他不是一队的。
谢行吟到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刚才在火车上,一开始死得那个黑衣服的人,但是现在想来,当时那人被调换了衣服也不是没有可能。大主教起初没说出来,以为是自己队伍有人去卧底,但是迟迟没有人和他联系,他就明白了不对劲。
谢行吟慌乱地把目光投向陆焚,期望他能否认,可是他没有。
仇邢那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身上也不知道带了什么暗器,谢行吟只听见“飕飕”的风声,随后是钢针被打落的声音。仇邢也是虚晃一招,就趁着陆焚分心的档口,看准时机一翻身滚到了旁边一口井里,顿时不见了。
陆焚往那井底看了看,低头把刀往衣服上擦拭,只说:“夜行,带他们走。”
被夜行拉住,谢行吟知道他想干什么,立刻慌了。
“不行!陆焚你他妈敢——”
陆焚抬头,走到双手被按住的谢行吟面前,低头亲亲他。浅尝辄止却又很虔诚,虔诚地像是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一吻。
“当然敢,我有什么不敢的。”他笑了一声,仿佛还是平日里那个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陆焚。
“哥哥,你听我说。”他语调淡淡的,听不出难过,“如果你和我只能活一个,那么我希望是你。当年谢叔叔就是这么对我说的,他们都说是我杀了谢叔叔,我没和任何人争辩过。毕竟确实是因为我才……”
“陆焚!”谢行吟难过,急得嗓子都哑了。”
“没有人要你赔!”
“你还是不懂。”
但是陆焚态度很坚决,无论他如何嘶喊都无动于衷。只是安静地,一下一下地,擦着那把泛着寒光的军刀。“仇邢应该还没死,我去找他。”他用很轻松的语调说着,就好像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谢行吟目眦欲裂,知道如果自己今天不死,陆焚绝对会自寻死路。
他试着咬舌,但是力道不对,从口角渗出血。陆焚立刻变了脸色,“松口!”谢行吟坚持咬着不放,想让自己失血过多死掉,感觉自己下颌都快被掰断了也不松口。
陆焚用一个吻撬开了他的牙关。
“你不用自责。实话告诉你,我保护你从来不是为了补偿。”陆焚眼神忧伤。
陆焚走了,谢行吟拼命挣扎,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他知道陆焚真的是他的弟弟。
父亲在凛冬时节里把他带回来的,被冻的瑟瑟发抖的男孩,那么小的个子,不爱说话。
小男孩独自经历那么多可怕的夜晚,因为他知道哥哥怕黑。但是不知道他自己会不会害怕。
夜行拉住谢行吟,谢行吟看着陆焚的身影一步步远去,直至背影被丑陋漆黑的长夜吞噬,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脚踏入无尽深渊。
那路的尽头将是死亡。
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无力回天了。
他眼眶泛出水雾。
—
谢行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基地,娜塔利在照顾他。看她脸色惨白好像刚刚哭过,谢行吟心里一梗。
既然他出来了,那陆焚就出不来了。
窗外,通天塔摇摇欲坠,塔顶的石块不断坠落。谢行吟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发疯似的跑到通天塔脚下。守卫认得他,看见他脸色惨白身上血迹未干,犹豫了一下但没有拦。
随着越来越多高墙轰然倒塌,天际的浓雾逐渐散开。云开日明,万顷烟波蒸腾而上。
至此,被遮挡了整整十二年的湛蓝天幕,终于重现世人眼前。
那一刻,整个世界沸腾了。
自此,通天塔倒坍,再也没有审判日了!
眼前的巍峨高塔倾倒瓦解,掀起的灰尘洋洋洒洒,有遮天蔽日几丈高。但谢行吟没有躲,砸在他身上的残垣断壁却无实质,还没落地就已经飘散成灰,被风捻成了虚无。
远处的教堂里传来了礼拜的钟声。
没有人知道,在整个城市陷入疯狂欢腾庆祝的时刻,只有一个人跪坐在满地狼藉的废墟之间,捂着血迹斑驳的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太阳出来了。
刺眼的阳光穿破厚重的暗金色云层,万丈光芒倾泄在头顶,谢行吟抬手遮了一下眼。
漫天扬尘之中,他仿佛看见了父亲牵着满身血污的少年,逆着光影从废墟中走出来。
那少年笑吟吟的,向他伸出来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