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谢行吟坐在客厅里看着拉斐尔玩的时候,小岩回来了。
小龙拉斐尔长得很快,半个月前只有巴掌那么点大, 现在已经近乎有小奶狗那么大了。两只翅膀虽然不能飞, 但好歹也没那么弱不禁风了。小岩没想到几天不见它就长这么大了,一时间没忍住惊讶叫了一声。
谢行吟听到的惊叫不止一声这才发现小岩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正是娜塔利口中的“其他租客”。
谢行吟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广场上卖手册的小女孩, 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没见过。娜塔利介绍说,小女孩叫夏笙,另一位是她的哥哥夜行。夜行穿了一身炫酷发机车皮衣, 发型还挺帅,就是整个人看起来莫名神经兮兮的, 一直嬉皮笑脸。
小女孩没见过小龙, 跑过去跟这个小龙玩,把她哥吓了一跳, 提着领子把她拉到了一边。“主城里怎么会有龙?”
娜塔利面不改色地怒了努嘴, 把锅推给了一旁不说话的陆焚:“喏, 问他去,他的儿子。”
“儿子?和谁生的?”夜行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目光在整个房间里绕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唯一陌生的谢行吟身上。谢行吟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挂不住了, 因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个蛋还真就是他孵出来的。
看着夜行嬉皮笑脸的样子,陆焚终于舍得分给了他一个眼神, 微微一笑吐出几个字:“交房租。”
这三个字好像有什么魔力一样,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夜行忽然之间收敛了不少,拎起他妹妹立刻转身就走。“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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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行吟一直想去城外看看。
虽然陆焚没有说什么, 他也清楚城外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们。白昼公会的上任会长或许就是怀揣着某种目的,才不顾危险带人出城,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陆焚曾经答应过,等时机合适可以带他出城去看看,只是不可以在外面久留。等到进塔的前一晚,谢行吟的房门终于被人敲响了,门外站着陆焚。
夜色已深,陆焚穿着件黑色的风衣,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外面赶回来。“走吧,今晚有一支队伍要出城,你不是想跟着去看看吗。”
谢行吟换好衣服,跟着他来到楼下,路边果然有一队人马整装待发。在出城以前他们先去了一趟商店,各自买了些护具和武器粮草。谢行吟没来过这边的商店,只见这里买的都是一些前所未见的古怪玩意儿,忍不住打量起来。
在货架的最高处摆着一面镜子,镜面被防尘罩罩住了,带有一个镶嵌着珠宝纹饰的手柄。表面看起来和普通的镜子无异,价格却高得惊人。谢行吟不禁有点好奇,这镜子到底是什么稀世珍宝,值得用命来买?
镜子旁边的标签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意思却再清楚不过:
“魔镜,镜中能照出所爱之人。”
能照出所爱之人的魔镜,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东西吗?
谢行吟迟疑了片刻,还没等他仔细弄清楚这面镜子的远离,肩膀就被人按了一下。陆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把一件披风似的防护服披在了他肩上,替他系好了领口的扣子:“走吧。”
眼看众人即将动身,谢行吟只好把那面奇怪的镜子抛在了脑后,快步走回去跟上了队伍。
城墙外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人把守,但是通过关卡实际上比谢行吟想象得要容易,守卫粗略地询问之后朝他们敬了个礼就放行了。想来筑着的这些高墙主要不是为了防止城里的人出去,而是为了防止城外的那些东西进来。
这城外到处都是危险,想来也不会有人没事跑出去。
然而这一次沿路走来,谢行吟没有看见任何怪物,其他人似乎也没有特别地方,除了前后有几个人架着□□之外,其余的人都只顾迅速埋头前行赶路。
“抓紧时间,要在十二点前赶到营地。”
谢行吟跟在队伍的后段,听着前面的两个人闲聊,得知他们身上披着的斗篷是一种防护服。这种防护服能在短时间内隐蔽他们的气息,不引起那些怪物的注意。
谢行吟瞥了一眼身侧一言不发的陆焚。怪不得这家伙答应的这么干脆,光是出城来看看是不会有多少危险的。
虽然没有多少危险,但是夜晚在丛林里赶路也不怎么好受。加上这一堆人行军速度极快,等他们接近营地的时候,谢行吟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只听前方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到了!”谢行吟一抬头,正好看见了前方一片平坦荒原上潺潺流过的河水,水中倒映着远处的崇山峻岭和一抹金色的圆月。
河边有搭着军用帐篷,用树枝削成的篱笆围了一个简易的围栏,谢行吟心想,这大概就是其他人口中的营地了。其他人就在这里生火安营,随后整合了队伍,拿起各自的装备进森林深处去了。
很快营地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谢行吟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们是来狩猎的。”陆焚从帐篷里走出来,把水壶塞进谢行吟手里。
站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远处是水墨画般的群山剪影,微凉的风把他们的衣袖拂动起来。两人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头顶是一望无际的璀璨星河。
陆焚抬头望着深蓝的天空:“我们的人最远只到过这里,更远的地方几乎就没有人去过了。”
谢行吟偏头看他,只见陆焚漂亮的眼眸和身后夜景浑然融成了一幅画。“几乎是什么意思?”
“……就是,”陆焚斟酌片刻,一字一句地说,“去过那边的人,都死了。”
谢行吟不再说话,沉默地听着风从耳边吹过。蒙蒙黑夜之中,明明什么也看不清,却好像什么都能看见。不知道他在那夜色中是看见了无尽的黑暗,还是看见了父亲。
此时此刻的氛围无疑是很好的,等谢行吟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几乎和陆焚靠在了一起,呼吸几乎只有咫尺之遥。他看着陆焚,陆焚也看着他。
银白的月光在他的侧脸上映上了一层浅色的光辉,对上那双微冷却有如星河明亮的眼睛,那一刹那,谢行吟就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样,仿佛有一阵细小但清晰的电流自头顶往下,沿着骨髓蔓延至全身。他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倾身往前去。
微风拂过,氛围正适合接吻。
然而还没等谢行吟能碰着什么,在下一刻,陆焚却往后偏了一下头躲开了。谢行吟这才大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什么傻,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羞愧,陆焚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望向了远处,语调淡淡的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哥哥,你不是问森林的远处有什么吗?”陆焚望着远处绵延的群山,眼中似乎流露出了一闪而过的哀戚,“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所有人都想知道。白昼公会的前任会长,曾经组织过一次的远征。当时他带上了公会里的所有精锐出城,但是那次远征情况异常凶险,他一去不复返,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回来……除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陆焚沉默了一下。
谢行吟想起了之前听过的那些传闻,偏头看他:“你是说白昼现在的会长吗?”
陆焚点头:“没错,他的养子一个人回来了,重新接管了公会。当时所有人都猜是他杀了自己的养父。”
“那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死了,事情的经过究竟是怎么样,也没有人能说得明白了。”
谢行吟缓缓点头:“人们通常并不关心真相是什么,越是骇人听闻有违伦理的事反而越有人相信,他们只想多一点闲来无事的谈资罢了。”
但是说到这里,谢行吟感到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所以禁林外面到底有什么,难不成比怪物还要凶险,以至于让当年出城的那支精锐队伍全部都有来无回全军覆没?
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群山,谢行吟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念头。
禁林之外到底有什么。既然有珩城这一个城市,会不会还有其他城市?这里的所有市民都是珩城人,难道审判仅仅是针对这一个城市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他就知道森林以外都是些什么了。
谢行吟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说会不会……”
听了谢行吟的猜测,陆焚也沉默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禁林里很危险,据说当年远征的人最远到达过距离营地二十里以外的地方,没人去过更远的地方。”
谢行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a城的人口恰好是近一千万左右,市区面积和主城面积几乎相同,街道布局也一模一样。
或许之前的人就是为了确定这件事出城的,他们想知道更远的地方是不是还有别的城市。或许只有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才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谢行吟沉默了。一开始他也想过父亲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出去的办法,但是转念一想根本不可能。他只是失败了。
回到帐篷里,谢行吟觉得心烦意乱,睁着眼睛看着帐篷顶,就是睡不着。一扭头,只见陆焚也没睡,正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狭小的空间里,谢行吟想起刚才在外面不由自主的事情,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似的轻声问陆焚:“小陆最近怎么样了,上次进塔之后一直没见过他。”
“怎么。”陆焚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你想他了吗?”
见谢行吟点头,陆焚眼神里闪过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神情。谢行吟来没来得及捕捉到那点微妙的神色,就听见他说:“正好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过几天就让他来陪哥哥吧。”
陆焚站起身,转身走近营帐之前,背对着谢行吟忽然低声说了句:“哥哥。”
谢行吟抬头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陆焚依然没有回头,指尖悄悄地攥着一摆,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
“如果你觉得你对我有什么想法的话……不用在意那个。是吊桥效应而已,你不会喜欢我这种人的。”
显然他其实对谢行吟的那点心思并不是毫无察觉的。谢行吟愣了一下,不知道陆焚这话什么意思。他看到的陆焚很好很好,可是撕开光鲜亮丽的外衣,下面却仿佛是血淋淋。
但是陆焚没有再给他发问的机会,伸手掀起了帘帐,径直进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