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令，修理间尤金，到船首甲板报道。”
传令员在磁场中发出信息。
尤金放下正在打磨的栏板，离开舱底修理间。外面是一条宽阔的长走廊，由大量栏板组成了地板和墙壁，上面还绘制了不少涂鸦，有的是现在的孩子留下的，更多是过去的人所画。
走量两旁的一个个房间里，住着年纪比尤金小一些的孩子们。
他们大多还在学习如何使用工具和磁力。也有少数如尤金这样的，掌握了所有基础技能，开始参与船上的正式劳动——打磨和拼接栏板、修补破损的舱壁，以及制作磁力项圈等等。
磁场帆船的船底用以保护孩子，随着磁人的年纪和能力增长，将逐步进入更高的船层，获得船员资格后才能自由进出甲板。
尤金沿阶梯一路往上，得到船员确认开门后站在了甲板上。
外面的磁场汹涌澎湃，让他得用磁力吸附船只才能站稳。船只在磁海的风暴和浪袭下不停颠簸，这是与安稳船舱截然不同的世界，也是真实的残酷环境。
尤金已经上来过好几次了。
但每次踏上这里，他还是会感到兴奋。
航行在无边无际的磁海之中，本就不算大的磁场帆船显得格外渺小。
头顶天上是磁海的另一极，那里的磁场之力同样将各种碎石、泥沙推动，形成一望无垠、持续翻滚的黑褐色洋流。
偶尔也能看到倒吊天上驶过的磁力帆船。大家可以远远打个招呼，彼此都是对方眼里的天上，而因为磁极不同而永远无法触碰的，是两条不会相交的海平线。
拉布尔家族的磁力帆船，就航行在这样恶劣危险的环境中，也从未停下探索和前进的步伐。
船长站在船首，手捧一个定位磁盘，正在辨认方位。
拉布尔七世是这艘船的船长，也是整個拉布尔家族137名磁人的领袖。他高大而敦实，尤金的脑袋只到他的大腿位置。
“尤金。”
船长转过脸，漆黑面庞散发出的强大磁场让人生畏。
“我决定派你和戴蒙前往介災地，作为拉布尔家族这次的进入者。”
尤金吃了一惊：“介災地……界壁已经出现了吗？”
“不错，就在前方。”
磁海之中各种物质碎片聚集，在强磁场作用下形成固定的流向。在这不停变化的流体世界中，也有一些零星的岛屿。
最著名的是白岛，也就是界壁。它们是世界的边界，会以岛屿的形态从磁海底部朝上隆起——这也是磁场作用下的一种非周期现象。
如果找到界壁，就有机会通过界壁进入那个传说中的历练圣堂，介災地。
拉布尔号的船员上次进入介災地，还是181年前。当时的历练者比格当斯·拉布尔，如今已经变成了拉布尔号的二副，是船长的左右手。
进入界壁的机会很难得，每次只有一到两个名额，原因在于介災地本身通道的选择。
拉布尔七世说：“我已经勘测过磁场成像，这次的体量还不错，较比格当斯那次的要大。希望你们两个都能成功进入那头。”
尤金有些疑惑：“船长，可我还没能成为船员。”
“所以除去你之外，我也选了戴蒙，他是一名年轻的船员。”
见尤金一脸犹豫，拉布尔七世说：“你是想问，为什么会选你？”
“是的，船长，老实说，我一直不明白，如果将比格当斯二副这样的老手过去，应该效果比我们好得多才对。”
“不，你错了，尤金。”
船长的磁场里散发出一种温和的力量：“越是上了年纪的磁人，越是不适合过去。因为随着年纪增长，磁人的身体会越来越庞大，会吸附越来越多的磁体，但这样也会造成思绪越来越复杂，难以专注。”
“比如说，会犹豫到底是获取直接的力量还是成长特性，会抗拒去冒险，会趋向于稳定……我们掌握了很多经验和技巧，但这些经验和技巧也束缚我们。”
“但你们现在的阶段不同，你们还没有被这个世界的引力遏制，伱们的想象力还能飞过沉重的磁海磁场。我们的船需要变化，需要年轻的磁人，这也是大多数船长的共识，所以大家选择送上岸的人选也越来越年轻。”
“尤金，你最大的优点是敢想。这一点很重要，有的人连想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就更不可能做到。哪怕你能往前迈进一步，甚至给后来者一些失败的经验，这都是弥足珍贵的。”
尤金有些尴尬。
船长口中说的敢想，其实就是自己喜欢吹牛。
对着年纪小一些的孩子和同龄人，尤金吹得天花乱坠。
什么自己曾经落入磁海，在里面奋力求生和一头磁怪打了三天三夜，终于得到其认可将自己送回船上。
什么有一艘看不见的磁场帆船一直在给自己发磁力信号，那是一艘巨船，拥有多个船首，就像是一个庞大的手掌，能轻松容纳上千个磁人生活。
那艘船因为磁人都已经彻底老化后融入船体，所以缺乏一名船长。因为尤金击败了上回的磁怪，磁怪将这一帆船推荐给了他，不过自己婉拒了。
因为这种来路不明的帆船，说不定有某种诅咒。他将自己去打造属于自己的船。
总之，未来的尤金将会是一名无与伦比的船长，将会驾驶自己打造的强大磁场帆船，驰骋在磁海之上。
这也都是他随口胡诌的，都是脑子里的幻想。
没想到船长竟然看中了自己这方面。
尤金不知道该说船长糊涂，还是船长英明。
帆船靠近了一片海域，这里的海面忽然缓缓隆起，从沉重的磁海之下凸起了一座白色浮岛，它在黑乎乎的海面上显得如此醒目。
拉布尔七世将两名成员送上岛屿。
他先是对船员戴蒙单独叮嘱了一番。
然后船长的磁场又对尤金展开：“尤金，你进入那边之后，回来可能需要很多年。不过你也将在那边得到迅速提升自我磁力的契机。”
“我希望你记得，拉布尔家族将会永远等待你的回归。我们将一直搜寻你的磁场，等待着与你的再次见面。”
踏上浮岛，尤金感觉到自己迅速下沉，被这座岛屿吞没。
再次醒来他已经身处于介災地了。
……
19年后。
尤金目送一个介災体飞入空中，消失在天幕。
他的磁场里感应到了信息。
【介災体LV1成功运行，轮齿发放。】
【轮齿：1】
【所需完成介災体：18877/63000】
缓缓停下日轮，尤金稍微松了口气。
今天的活儿完成了，终于可以放松一下。
他看向旁边。
戴蒙还在疯狂地用附肢雕刻介災体。
同为拉布尔号的船员，戴蒙与尤金的性格完全不同，他是那种特别有志气的家伙，只想着一件事，想要通过介災体之旅改变帮助整个拉布尔号。
戴蒙不眠不休地转动日轮，拆卸原料零件，就是为了能制造出尽可能多的介災体，获取更多的轮齿，以有足够余额兑换提升自己的磁力强度。
尤金佩服他。
不过尤金没法像他那样。
如果说，拉布尔号上平均每个人的工作标准是5，尤金是6，那么戴蒙就是9。
这就是戴蒙。
尤金觉得不能将所有时间都用在同一件事上。就像是驾驶一艘船，如果所有人都试图让这艘船全速航行，那么谁来维护船只，谁来观察和掌舵方向，谁来注意磁海风暴的动向？
不过他从没说这件事。
因为戴蒙的确很值得尊敬。他能做到其他拉布尔家族人无法做到的坚持不懈，像磁海那样不停奔涌，或许变成磁海的运动方式，也是对抗磁海的一种办法。
尤金还是惯例问了一句。
“戴蒙，要不要去磁场冲浪？”
“不去。”
一如既往的冷酷回答。
尤金闭上眼，将自己的磁体接入磁场。
磁场是磁人们彼此交流和遨游的工具，这也是介災地其他轮工不具有的能力。
很快尤金就注意到有两个磁人在交流，他们的磁场彼此交错，形成了有特定节奏的波纹。
介災地的磁人就那么些人，总人数不超过50人，通过磁场的磁体反应就能确认。
这回是波特瑞号的船员。
其中一个磁人说：“朋友们，尧族对独眼仔的几个高级轮工出手了。正常情况下，独眼仔很擅长利用规则，惹上他们就会导致介災体制作受到干扰……”
尤金听说过独眼仔。
那是一个颇有名气的高级轮工，他和几名高级轮工抱团，占据了一大片原料山，会威胁和勒索周围的低级轮工。
独眼仔在这里待了很多年，很懂介災地的规则判定。他们一伙儿很擅长擦边行动，像是故意在目标轮工周围出没，交谈，嘲笑，挑衅……这会对被骚扰者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却又没有直接阻挠对方。
介災地却不会采取任何制裁措施。
即使有惩罚，也仅仅是加重独眼仔的介災体任务数量程度，他们这些老油子根本不在乎。
新人轮工会恐惧于无法完成任务被抹杀，最终只能乖乖屈服，充当独眼仔的外围小弟，并给他们上贡。直到赚够第一个百年的目标，他们才敢反抗和脱离。
尤金聚精会神地聆听。
波特瑞号的人公开对话，就是不介意其他磁人的加入。
“我知道这个。”
又一个磁人插入说：“不久前那次嘛，独眼仔他们胁迫一个新轮工，结果那个新人已经加入了尧族，导致尧族出手。他们安排了3只LV5介災体，对独眼仔的三个人进行了封锁，把他们放飞的介災体在空中毁掉。”
“后来独眼仔那边就灰溜溜过去赔罪，支付了一笔高级原料，这才完事。”
最初的那个磁人说：“我要说的是，现在尧族小镇那边招募加入，我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反正过去按照他们的方式干，每天每人最少也能放飞3个介災体，这是自己能拿到的纯利润，以我们的话能达到4，还有尧族那边的奖励，能兑换的轮齿还更多。每干5天能休息2天，干够一百年怎么都不亏。绝对比我们自己单独搞有得赚，说不定可以将磁体提升到LV10。”
当即他们着重讨论起那边的待遇问题，认为多找一点人，抱团过去谈更有利。
尤金听过尧族，但从未打过交道。
从波特瑞号船员的谈话中，尤金又感觉不太对。
这样什么利润都归轮工，那尧族不是还要自己倒贴养着这些人吗？
作为一名老吹牛，尤金对此深表怀疑。
可尧族的吹牛能力能让那么多人相信和加入，这的确是一个本事。
他决定去实地了解一下情况。
至少在吹牛领域上，学习一下尧族人的先进经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