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庭之后,汉密顿·伯格的眼中仍然留有几分怒意,不过,他的声音又回复了自信,说:“检方传唤威勒德·巴顿出庭作证。”
露西儿坐在梅森的身旁,她以极低的声音说:“不!不!不能让他出庭作证。”
梅森若无其事地坐在位子上,说:“保持微笑。”
露西儿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她的嘴唇开始颤抖。
梅森命令道:“微笑!大家都在看着你。”
露西儿颤抖的双唇硬是挤出一个微笑。
威勒德·巴顿走进证人席坐了下来。他是一个服饰打扮相当考究的人,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有对铁灰色的眼睛,坐在证人席上的气势看起来像是一个经常发号施令的生意人,经常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他用沉稳的语调说出姓名、地址以及职业,他是石油开发公司的董事,随后他迅速看了露西儿一眼,这是他走上证人席之后第一次看她。他的眼神看来似乎不带任何的感情。然后他看着汉密顿·伯格,等待接受诘问。
汉密顿·伯格问道:“你的姓氏和本案的被告相同,是吗?”
“是的,她冠了我的姓氏。”
“你们曾经结过婚,是吗?”
“是的。”
“离婚了?”
“是的。”
“什么时候离婚的?”
“大约十八个月之前。”
“所有离婚的法定程序都已经完成了吗?”
“是的。”
“你支付赡养费给本案被告吗?”
“是的。”
“这个月五日下午你是否曾经见过被告?”
“是的!我见过她。”
“什么时候?”
“大约六点十五分,也可能再晚一点。”
“在哪里?”
“百老汇健身俱乐部。她打电话给我说要和我见面,我告诉她我可以在大厅见她,不过我警告她,如果她是要和我谈……”
梅森说:“抗议!此一问题已回答完毕,毋需再做额外的回答。”
伯格愤怒地说:“好吧!你是在俱乐部的大厅见到她的,是吗?”
“是的。”
“还有谁在场?”
“只有露西儿和我。”
“她说了什么?”
“她说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她必须赶快离开,到其他国家去。她希望我支付她一万五千元的现金,一次付清全部的赡养费,这样的话,她愿意放弃往后一切有关赡养费的请求权。”
“你付她赡养费?”
“是的。”
“多少?”
“每个星期二百元。”
“她是否告诉你,为什么她要离开这个国家?”
“有的。”
“为什么?”
“她说她在她的车库里发现一具尸体,最后她承认死者是她的第一任丈夫。她说这件事一旦曝光会毁了她。”
“那么你怎么告诉她?”
“事实上,我试图避免支付我应付范围之外的钱。我告诉她,我没有办法立刻提领一万五千元的现金,我必须把她的提议告诉我的律师,看看是否能订立一份有效的契约。我告诉她说,她所要求的金额太高,我恐怕没有办法答应。”
“那么最后她接受你的建议了吗?”
“没有。她说我必须快点行动,过了午夜这项提议就将无效,所以她在午夜之前会再和我联络。她希望搭当晚的飞机离开。最后,她把金额降到一万元。”
“后来她打电话给你了吗?”
“没有!我见了她之后,立刻就到我的律师那里走了一趟,安排有关和她缔约的事。我准备了一万元和一份解约书,等待她来签字。可是她未再与我连络。”
“当她和你见面的时候,你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场吗?”
“没有。”
“你认识一个叫做艾妮妲·乔丹的女人吗?”
“是的,我曾经见过她。”
“当你和本案被告见面的时候,这个女人在不在?”
“没有。被告是单独前来的。”
伯格以挑战的口吻对梅森说:“交互诘问。”
梅森问:“你每个星期支付两百元的赡养费给被告,是吗?”
“是的。”
“你希望庭上相信,你对被告所提出,以一万五千元一次付清赡养费来免除每周所付的钱这项提议感到迟疑,是吗?”
“不是,我是要让她认为我在迟疑。”
“换句话说,你告诉她你尚在犹豫,是吗?”
“是的,我希望传递那样的印象。”
“但是,你很希望能达成那项协议,是吗?”
“当然。”
“但身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你企图不让她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是的。”
“所以你就告诉她,你不知道要不要接受她的提议?”
“是的。”
“换句话说,就是你欺骗了她,是吗?”
威勒德·巴顿一阵脸红。
伯格站了起来,说:“庭上,检方抗议。这对于证人是一种侮辱。”
梅森说:“好吧!如果你们觉得‘欺骗’这个字眼太过强烈的话,那么我换个说法好了。当时你对你的前妻说谎,是吗?”
伯格说:“抗议。”
梅森说:“请你回答,是或不是?”
巴顿愤怒地看着梅森。
梅森说:“我的问题是,你是否对你的前妻说了谎。你可以回答是或不是。”
“关于哪一件事?”
“关于你达成协议的意愿。”
“我认为那并不重要。”
“我认为很重要。”
伯格说:“我认为那并不重要。检方抗议辩方律师进行不适当的交互诘问。”
奥斯伯恩法官说:“抗议驳回。”
梅森毫不放松地追问:“你对她说了谎?”
巴顿愤怒地叫道:“没错!”
“你认识死者哈特维尔·毕特金有多久了?”
“我见过他,不过并不真的认识他。也就是说,我不知道他曾与露西儿结过婚。这件事让我吓了一大跳。”
“不过你见过他,是吗?”
“我知道他是阿及尔先生的司机,阿及尔和我是同一家俱乐部的会员,那个俱乐部有很多从事石油开发业的人参加。”
“基于对于石油开发业的共同兴趣与相同职业,所以史蒂芬·阿及尔、罗斯·霍利斯特以及达利·盖兹还有你都参加了这个俱乐部,也因此互相熟识,是吗?”
“不,阿及尔和霍利斯特、盖兹他们算是合伙人,他们共同投资开发油田。我和他们的路线还有一点冲突,我不希望他们知道我正在从事什么,他们也不愿意让我知道他们的事;我们有时会一起谈论一些一般性的话题,不过,我们很少接触。”
“你和哈特维尔·毕特金说过话吗?”
“是的。不过只是个人的事。”
“是不是想利用哈特维尔·毕特金,打探其他三个人的活动?”
伯格愤怒地叫道:“庭上,这又是一个侮辱证人的问题,这是完全不必要的问题。”
奥斯伯恩法官问:“梅森先生,你有证据证明这个问题和本案有关吗?”
梅森平顺地说:“没有,庭上,这只是试探而已。”
奥斯伯恩法官说:“抗议成立。不过你可以问他和哈特维尔·毕特金先生谈话的内容是什么。”
“你和哈特维尔·毕特金谈些什么?你和他说话的理由是什么呢?”
巴顿满脸怒意地说:“我打算找一个私人司机。我知道那附近有一个类似职业介绍所的组织,因为哈特维尔·毕特金是阿及尔的私人司机,那天我看到他等在俱乐部的门外,所以我就问他知不知道那个地方。”
“他知道吗?”
“他知道。那是个交换私人司机的地方。我相信电话簿上有登记。那是由一群想要在休假日工作的司机所组织而成的。他们轮流工作,雇主可以以时数、天数、或随叫随到的方式雇用他们。”
“毕特金属于那个组织吗?”
“他说他是,我不知道。他告诉我每个星期四是他的休假日,他从星期三下午六点开始休假,一直到星期五早上为止。他说,如果我需要的话,他可以在休假这一天来担任我的私人司机,其他时间可以找组织里的其他人。”
梅森说:“你对你的前妻——本案的被告,已经不再有任何感情了吧?”
“我还是很爱她。”
“那么,你建议她放一把手枪在死者旁边,让他看起来像是自杀,并别对任何人说这件事,是吗?”
“我没有,你的指控是没有根据的。被告也许这样声明,可是那太荒谬了。你的指控完全是个错误。而且太可恨了。”
“你没有给任何协助她脱离困境的建议吗?”
“当然没有。”
梅森说:“然而你说你还是爱着她的?”
“是的。”
“可是你以冷血的生意人手段来处理赡养费的和解问题?”
“我想你误会了,我爱露西儿。因此,我不希望她一次拿到这么多钱,然后去胡乱挥霍。”
梅森说:“你对被告的感情,以及不想看到她被有心人士欺骗的心意,并未阻止你用欺骗的手段来省下五千元的赡养费。”
“我不认为我是在欺骗她。”
“那么,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愿意以她所提出的条件来和解的企图呢?”
巴顿说:“我想这是我的一种习惯吧……就像一种商场策略而已。”
梅森说:“算了,你自己知道,你故意隐藏了自己想缔约的意图。”
伯格说:“这个问题已重复许多次了。”
奥斯伯恩法官说:“我想辩方律师是想证明自己的论点。这个问题可看出证人的动机,并使本院对于证人的人格特质有进一步的了解。”
巴顿忽然叫道:“不错!我是骗了她,我捉住这个好机会省了一笔钱。但是,这样做有什么错吗?”
梅森说:“一点也没有。谢谢你坦诚的回答,巴顿先生。现在我还有另一个问题要问你,根据你刚才的证词,你说:被告在最后终于向你承认,那个死者是她的前夫,是吗?”
“我想我并未这么说过。”
梅森说:“请求法庭书记官查证这段证词。”
法庭书记官翻阅记录簿,找寻巴顿的那一段证词。巴顿在证人席上换了换位置。
法庭书记官说:“找到了。问题:‘她是否告诉你,她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国家?’回答:‘有的。’问题:‘为什么?’回答:‘她说她在她的车库里发现一具尸体,最后她承认死者是她的第一任丈夫。她说如果这件事一旦曝光会毁了她。’”
梅森说:“谢谢法庭书记官。巴顿先生,现在我再问你,你说被告‘最后承认’死者就是她的第一任丈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巴顿说:“就是她最后承认了,没什么。”
“不是一开始就承认吗?”
“不是。”
“是在你问了很多问题之后,才承认的?”
“我想是吧!”
“你和她讨论这件事,而你发现她似乎在隐瞒些什么,所以你就开始追问她,是吗?”
“我想是吧!”
“而为了要让她说出事实真相,你就对她施了某些压力,是吗?”
“这……有一点!”
“你说了除非她把实情告诉你,否则你不会帮她忙之类的话,是吗?”
“是的。”
“因此,‘最后’她把实情告诉了你,是吗?”
“是的。”
“所以你为了帮她,设下了某些计策?”
“我没有!”
“可是你告诉她,只要她把实情告诉你,你就会帮她,而她因为你的承诺,‘最后’把实情告诉了你。这么看来,你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对不对?”
巴顿迟疑了一下,他不安的搓着手,用恳求的眼光看着伯格。
梅森说:“怎么样?”
巴顿愤怒地说:“我没有帮她。”
梅森轻蔑地说:“正如我所想的一样。没有其他问题了,巴顿先生。”
巴顿走下证人席,经过梅森座位前时看到梅森冷峻的眼神,便转身离开。
伯格故意忽略巴顿,说:“请传唤亚瑟·考尔生。”
亚瑟·考尔生走进证人席,他的眼睛不安地看着法庭里的人,避免和检察官、梅森以及露西儿的眼光接触。
他向法官报告自己的姓名、年纪、职业以及住址。
汉密顿·伯格拿出凶枪,问:“我现在给你看一把点三八口径,编号S六五〇八八的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你见过这把枪吗?”
考尔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读道:“我拒绝回答这个可能使我自己入罪的问题。”
伯格继续问:“这把枪是你从洛逊·克里克商业公司买来的吗?”
“我拒绝回答这个可能使我自己入罪的问题。”
“你是否用罗斯·霍利斯特的名字买了这把枪。”
“基于同样的理由,拒绝回答。”
“你杀了哈特维尔·毕特金吗?”
“没有!”
“你认识他吗?”
“我不认识。”
“在本月五日的下午,你是不是把这把枪放在南冈路七一九号公寓的车库,哈特维尔·毕特金的尸体旁。”
“没有。”
“或者在任何时间放过?”
“没有。”
伯格说:“没有其他问题了。”
梅森站了起来,说:“被告律师有一个问题要反诘问。你是不是曾经持有过这把枪?”
亚瑟·考尔生说:“我拒绝回答这个可能使我自己入罪的问题。”
“你是否曾经在本案被告不知情的情况下拿走这把枪。”
“我拒绝回答这个可能使自己入罪的问题。”
“你曾拥有露西儿·巴顿公寓的钥匙吗?”
“没有。”
“我给你看两封信,这两封信都是用打字机打的。一封是寄给德瑞克侦探社的,另外一封是寄给我的。第一封信里附着一把露西儿·巴顿公寓的钥匙,第二封信里附着露西儿·巴顿公寓里客厅书桌的钥匙,你是否写过其中一封信?”
“没有。”
梅森说:“没有其他问题了。”
伯格宣布:“没有问题了。”
奥斯伯恩法官说:“这位证人对于此重点的回答十分不详细,本庭认为检方应该采取行动,以澄清此一现象。”
伯格疲倦地说:“是的,庭上,我方一定会再提出更有力的证据。”
“包括共犯的部分。”
“是的,包括共犯的部分。”
奥斯伯恩法官说:“很好,那么休庭之前,你还有证人要传唤吗?”
“如果庭上允许的话,我希望等到……”
“好,本庭休庭到下午两点。被告还押,所有证人必须在下午两点之前回到法庭。”
法庭里的人开始陆续离开,梅森招手叫保罗·德瑞克来到他的身旁,说:“保罗,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午餐了。”
德瑞克问:“怎么了?”
“我要打一些电话,你带戴拉去好好地吃顿牛排。”
“好心一点吧!”德瑞克咧嘴一笑,抗议道。
“我一向是很好心的,我想说这话已很久了,说出来后还真不大对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