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护士们已开始准备让病人就寝。医院里灯光暗淡,沉寂无声,只有偶尔听见护士们穿着胶底鞋走动的脚步声。
梅森蹑手蹑脚地走过走廊,一脸歉意地站在柜台前。
护士长皱着眉对梅森说,“现在已经超过会客时间了……”接着认出梅森来,微笑着说:“我想你的病人今天晚上心情非常非常好,梅森先生。”
梅森问:“是吗?为什么?”
“今天下午他正在担心医疗费用的问题,烦恼如何支付这笔庞大的医疗费用……”
梅森说:“我不是告诉过他,我会为他处理这一切的吗?”
“我知道,不过,他可不愿意你这么做,你已经对他太好了。他一直不知道到底是谁把他撞伤的,这些肇事后逃逸的事情最糟糕了。”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事?”
护士长笑着说:“那位的车主来医院看他,并且表示愿意负起所有的责任。”
梅森皱着眉问:“是一位叫卡费的先生吗?”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
“是不是一位身材削瘦、灰白头发,穿着一件双排扣的灰色西装,大约五十五、六岁年纪的男人?”
“就是他。”
梅森不悦地“哼”了一声,说:“希望他不是在耍什么花招。我警告过这孩子,叫他不要……好吧,我们去看看他吧!”
这会梅森忘记要小声点,当他推开三〇九号病房的门时发出了极大的声响。鲍伯·芬其利平躺着,双脚以及腰部都被固定在一组滑轮上。他抬起头来看见梅森,脸上露出微笑。
“你好,梅森律师”
“你好,鲍伯。情况如何?”
“很好。我们已经脱困了,你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事吗?”
“什么事?”
“那位撞到我的人来过了,他真是个上流人士。有一位保险公司的人跟着他,是个年轻人,大概跟我一样年纪。”
梅森说:“你应该先打电话给我。”
“我打了,梅森先生,可是你办公室的人已经下班了。
“这个人告诉我不必到法院打官司。他想知道我的医药费需要多少钱,然后那个保险公司的人说他们对这件事深感抱歉,然后——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梅森拉了张椅子坐下,问:“你在任何文件上签字了吗?”
“当然!我必须签字才能拿到赔偿金。”
梅森脸色一沉,说:“你是说你出卖了我?在我不在场时与别人和解?”
“不,不,梅森先生,我这样做是替你省去许多麻烦。他们真的支付赔偿金了。”
梅森问:“怎么说?”
“保险公司的理赔员说他会给我五千元,并且付清一切的医疗费用,还有,他们同意支付一笔合理的金额做为你的律师费。”
梅森说:“‘合理的’金额?”
“他们是这么说的。”
梅森说:“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和我所认为的合理金额,可能会有很大的差距。”
鲍伯说:“除此之外,那个男人个人还要支付我一笔一千元的慰问金。”
梅森说:“是卡费先生吗?”
鲍伯惊讶地说:“不,不是卡费先生。是史蒂芬·阿及尔。”
梅森喊道:“什么?”
“没错啊!”
梅森说:“赶紧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再说一遍。他们是不是给你一份文件,让你在上面签字?”
“是的。”
“让我看看。”
梅森迅速地浏览那份文件,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说:“我明白了。现在,告诉我整件事的经过吧!”
“他们两人大概是在一个半钟头之前来的。那位阿及尔先生看起来相当沮丧,他说:保险公司的人不让他谈有关车祸的任何事,不过,他对发生的一切感到非常抱歉,梅森先生,他真是个好人。”
梅森说:“继续说。”
“阿及尔希望能够为这件事做些弥补。他告诉我,他曾经到你的办公室去等你,因为他希望他到这里找我时你能够陪他一起来。不过,他说你办公室的人已经下班了,而你的机要秘书告诉他,今晚你不一定会回去。
“他到医院来之后,又试着去打了两、三次电话,不过都没有找到你。”
梅森皱着眉说:“办公室下班之后就没有人接听电话了,但我的私人办公室里还有一支未登记的电话。我并不知道阿及尔要做什么,我当时出去办其他的案子了。”
“梅森先生,我希望我没有弄砸什么事情。”
梅森摇摇头,微笑地说:“相反地,你做的很对。”
“太好了。你刚刚的反应……我还以为我做错事了。”
梅森将那份文件放进口袋里,说:“通常,在处理这种事的时候,律师都会告诉当事人,绝对不要自己和对方达成和解,因为律师常常能比当事人争取到更有利的条件。不过,这一次因为我并不知道肇事者是谁,也没有多少把握能找到他,所以,我事先忘了给你警告,这事不能怪你。你的头怎样了?还觉得很疼吗?”
鲍伯·芬其利说:“不,只觉得胀胀的。梅森先生,我希望我没有……”
梅森咧嘴一笑,说:“真的没事。这份文件的内容,是解除你对史蒂芬·阿及尔个人以及他的代理人的一切请求。”
“这有什么不妥吗?”
梅森说:“没有。不过,记住别签署任何文件了。无论是谁拿了什么东西,或向你提出任何意见,都不要再签署任何文件,明白吗?”
“明白。”
“现在,保险公司以及史蒂芬·阿及尔已经都给了你支票,是吗?”
“是的。”
“那么你的母亲呢?”
“他们去看她了。他们要我打电话告诉她,还问我,一千元的慰问金是否足以安抚她所受的惊吓……我知道妈妈会高兴极了,可是我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阿及尔先生说,他个人愿意额外开一张五百元的支票。我想妈会接受这样的和解条件的。”
梅森说:“我明白了。现在我要你立刻在这些支票的背面签名。明天一大早,我要让这些支票尽快存入你的帐户之中。你有帐户吗?”
“有,不过里面只有一点钱,那是我为了上大学所存的钱。在国际农工银行。”
“我知道了。在支票上背书吧!明早我会吩咐我的秘书立刻去办这件事的。”
“梅森律师,请你告诉我,在这一次的和解行为上,我是不是做错什么?”
梅森说:“你没错,不过以后别再这样做了。无论任何人要你签署任何文件,告诉他们你不签。你能做到吗?”
“可以。”
梅森从上衣口袋抽出钢笔,说:“现在,在支票上背书,切记注明要将钱存入银行,才不会让任何人领走这些钱。”
“那么·梅森律师,你的律师费呢?他们会不会……”
梅森说:“你担心的没错。通常,保险公司会告诉当事人,他们会支付一笔‘合理的’金额给律师,做为律师费,不过,他们只会支付一小笔钱给律师,然后对律师说如果你还要求更高的金额,那么就请你上法院去打官司吧!”
芬其利不安地听完,说道:“我的老天!他们会这样对你吗?”
梅森微笑着说:“不会。你看,保险公司的人一直不愿意承认他们应对这件车祸负赔偿的责任。这份和解书上,也只记明你不能再对史蒂芬·阿及尔请求民事上的损害赔偿,并没有承认史蒂芬·阿及尔应该为这件车祸负法律上的责任。”
“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梅森笑着说:“是没什么不对,尤其是这位史蒂芬·阿及尔先生本来就不必为这件车祸负任何责任。明天一大早,我会立刻把这些支票存入你的帐户,然后,我们会和那位真正撞到你的人和解。”
“这倒可以好好地教训这些保险公司理赔员,不要在律师的面前耍手段。”
“现在你赶紧休息吧!”
梅森轻轻地关上门,走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