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宁安犹豫了一下,“我没有”这三个字始终没能说出口。
她不想骗他了,起码在这件事情上。
“抱歉,是我的错,因为我知道如果自己来周游山的话,不仅摘不到起灵,还可能真的会丢了性命,所以我才让柏秋去告诉你的。”
她抿了抿唇,又立刻说道,“可是这里的危险超过了我一开始的设想,我不是故意设计让你犯险的。”
她悄悄看了一眼临渊,“我以为你灵力高深,不会有什么事的。”
宁安原本只是在阐述事实,但是在临渊听来这最后一句话就有些变了味了。
这就像是在说:我以为你很厉害的,却没想到——
后面的话已经不用再说了,寥寥几字就足够打击人了。
临渊从刚才起一直平静的面色青了一青,硬生生道:“本来本君也没什么事。”
“噢,是。”宁安后知后觉,忙改了口,“我就是觉得帝君你很厉害嘛,所以才让柏秋去找你来救我的!”
她小心地观察了一下临渊的神情,“帝君,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会了。”
临渊问:“那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宁安乖巧道:“我不该利用你对我的关心,把你诓骗到这里来,让你身陷险境。”
临渊皱了皱眉头:“还有呢?”
宁安想了想,试探问道:“没有了吧?”
临渊再度皱了皱眉,看着她好像是真的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错,他微微一叹,无奈道:“宁安,若你不让柏秋去告知我,那你还能从周游山活着回去吗?”
临渊的话一下子让宁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啊?”
“你知道自己来这里危险,便让柏秋去告知我,这是你为了保护自己,你没有一腔孤勇,太过掉以轻心。”
“当然,过程可能不够坦白,但是我并不介意,因为我相信你确实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也不是有意将我置于险境。”
宁安没想到临渊竟会这般善解人意。
她惊讶之余还觉得心里暖暖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心中的感受,又听临渊道:“你真正错的地方在于你并不相信我,你一开始就觉得我不会同意你来这里,你更觉得我不会帮你去摘起灵。”
宁安垂了垂眸。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在萌生出到周游山摘取起灵这个念头的时候,她压根没想过临渊会让她来这里,更没想过临渊会愿意替她去摘。
那时她甚至不知道要用损伤仙体的法子摘取起灵,只以为像摘寻常仙草一样。可她就是觉得临渊不会这样做。
她不相信他。
准确的说,她几乎不相信任何人。
她已经习惯了去做一个冷漠的上神。
她是草木修成的神仙,师父没有教过她何为情何为爱,旁人更没有教过她。她对待身边的小仙们十分和善,使得她们有时也会没大没小,但是她知道,骨子里的她是冷漠的,甚至是自私无情的。
她从来就是这样,更因为历劫前被人暗算碎了灵识,所以更不愿意相信别人。
即便是做地仙的四百年,她有爹娘,有弟弟,可她仍旧不能向别人敞开心扉。
临渊的话让她不得不去面对一个冷漠的真实的自己。
不知怎的,他分明没说什么重话,她竟觉得有些难堪。
她低了低头,心里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现在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是嘲讽?是同样的冷漠?还是讨厌?
她不敢去看。
“可是如果你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会答应的。”
临渊的话在宁安耳边缓缓响起,她怔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隐隐觉得刚才心里的那阵暖意更强烈了。
强烈到让她忘了那短暂的难堪。
“为什么?”她不由开口问道,“我来九重天也不算很久,还总是惹你生气,害你受伤——”
言下之意,他又为什么要相信她?
临渊似乎是看出自己刚才的话被她听进了心里,不想让她难过,语气便不再像刚才那样认真:“或许是因为我一向觉得不应该用眼睛去认识一个人,而应该用心。”
“而你嘛,我觉得勉勉强强还可以吧。”
宁安弯弯唇角,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尽,一下子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她第一次觉得,或许这一世情劫,也没有那么糟糕。
“宁安。”临渊忽然看向她,认真地唤了一声,“如果你还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都可以说出来,我会帮你。”
言下之意,若她真与潦水阵的裂痕有关,抑或是与魔族有关,那么只要她肯将事情说出来,他愿意帮她。
不知怎的,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就算事情真的与宁安有关,也或许是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闻言,宁安怔了怔。
历劫不就是她为难的事情嘛!可是这话怎么能告诉他呢?即便是说了,也没什么用,难道临渊还能强迫自己爱上她?
她微微蹙了蹙眉,脸上闪过一丝难色,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难事。”
临渊将她的神色尽数收入眼中,听到她的话后,眉间更是浮上了几丝阴云,一时也没有开口。
宁安的反应似乎不太对劲。
可宁安却全然不知他的想法,看起来也不想再提此事,而是欢欢快快地转了问题,问道:“帝君,你是怎么知道我故意让柏秋去找你的呀?有这么明显吗?”
临渊敛起心绪,缓缓道:
“第一,你那位柏秋仙友看起来是个颇讲义气的,可知道你要独自来周游山他既不阻拦,也不与你同去,而像算准了时间似的跑来找我。”
“第二,你在这里见到我时,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为何会在这里,提起你来这里的缘由时,你也不好奇我是从何得知,显然是已经知道我会来这里,柏秋也找过我。”
“这第三嘛,”他顿了顿,揶揄道,“总觉得你不会这么老实,一个人跑来这里也不留点退路。”
原来她是这般漏洞百出。
只怪伤了眼睛,一时也乱了阵脚。
宁安颇有些后悔地锤了自己一下,临渊觑了她一眼,轻哼道,“在我会来这里这点上,你倒是笃定。”
宁安笑笑:“就算帝君再厌烦我,这种事关性命的事情也不会不管的。”
她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凑到了他面前:“不过帝君刚才的意思是,你是我的退路吗?”
看着她清丽的小脸一下子凑了过来,临渊的挺拔的身躯微微一僵,心跳声忽然变得清晰可闻。
他有些懊恼地往后靠了靠,却没意识到此刻身后并没有廊柱,一下子整个人都翻了下去。
宁安看着他这模样,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帝君,您怎么了?”
临渊极快地起身理了理衣裳,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你脸太脏,吓着我了。”
宁安摸了摸自己微微有些发烫的脸颊。
没有吧,刚擦过脸了呀。
夜幕笼罩着整个周游山,山中一片默然,唯有小院廊下的几盏灯笼孤零零地晃荡着,时不时传来火苗的扑簌声。
“彭——”
外间传来一声短促细微的声响,即便是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也毫不明显,却足以把临渊给吵醒了。
他本就睡得不熟,闻得这一丁点儿的动静立时睁开了眼睛。他眸中一片冰冷,凌厉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刚刚睡醒的稀松朦胧。
难道是潦水阵又出了什么问题?
想起白天那些怨灵直冲宁安而来,临渊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哪怕他的屋子与宁安的相隔只有几步路,他也顾不上推门而出,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宁安的屋子里。
因为动用灵力,灵台又是一阵刺痛,可他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看着屋里的情况。
屋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早些时候点起的那支蜡烛发着微弱的光,几近熄灭。
临渊伸手探了探凌乱的床榻,榻上也是凉的,看起来人不是刚刚不见的。
他将屋子里的一应陈设打量了一番,愣是没瞧出半点不对。
他一时有些着急,却又心下不解。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宁安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还将事情做得如此周密,连一点儿线索也没留下。
就算是怨灵也不会是这般悄无声息才对啊!
匆忙间余光到处,他微微一怔,透过微薄的罗窗看见院子里好像斜躺着一个人,那身形像极了宁安。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屋门,见到宁安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宁安!”
他唤了她几声得不到应答,话音未落时就已经冲了上去,半蹲在地上将她扶起。
宁安的脸一片潮红,整个人昏迷不醒。
但是——
呼吸平稳。
临渊往前凑了凑,一阵酒气钻入鼻尖,他微微一僵,脸色变了几变,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宁安一身酒气,醉醺醺的,旁边还倒着一个他之前喝剩下的盛酒的瓷瓶。
那瓶子里原本还有些酒,他回屋时并没有拿,所以就顺理成章地进了宁安的肚子。
临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宁安,他刚才真是急糊涂了,这里有他亲设的结界,没几个人能够破解。
更何况,也没有谁无聊到大晚上来这里掳走一个醉鬼。
他没好气地看了宁安一眼,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从她身上迈了过去,头都不回地往自己屋里走去,丝毫没有把宁安弄回屋去的意思,甚至还在心里嘀咕了几句。
以他这个修为,根本用不着吃饭睡觉。
只是无奈周游山的怨气阴瘴委实厉害,他又在此处强行动用了太多灵力,不免损了仙体,自然觉得乏累。
若单单只是这些,也还罢了,最头疼的是,宁安得吃饭啊!
他每日要到山上去给宁安摘些果子填饱肚子,还要走上大老远去河边打水熬药。
一来二去,临渊竟被折腾得开始睡觉了。
可即便再累,外间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他还是立马就察觉到了。
只是没想到,是白白担心一场。
他在这里翻来覆去不得安睡,宁安却没心没肺地睡得就差口水都流出来了。
临渊越想越觉得心里憋闷,决心不再搭理宁安,就让她这么睡在院子里好了。
这样想着,他往回又走了几步。
微风皱起,一阵丝丝凉凉的风拂过衣摆,吹在了脸上。
临渊脚步一滞,听得身后的宁安哼唧了一声。
这晚间的山风凉了些,也不知道她们这些地仙怕不怕冷。
这样的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转,临渊长叹一声,认命地转过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把前面的章节稍微修改了一下,主要的改动在关于女主是不是与魔族有关这件事上,一开始写的是男主很相信女主,但是我后来想了想觉得这样逻辑性不是很强。毕竟潦水阵里镇压的东西很危险,所以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因为自己对女主的片面的相信就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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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动章节:第17章主要改动,第18章加了两句话影响不大。(2023.5.2日留)我把修改日期写在作话里了,后面看到的小伙伴如果是晚于这个日期就不需要再重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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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碧落首徒周述白是仙门百年最出色的弟子,将来会接任尊主之位,带领仙门荡平魔道。
是以,萧停云隐去身份接近他时,也曾担心会被识破。
只是她没有想到,不知她来历善恶,周述白就愿以性命为她疗伤祛毒。
她亦未想到,自己刻意接近,满口谎言,他却深信不疑。
她以为周述白是喜欢她的。
然而少年眉目清润,赤诚坦荡:“我救姑娘,并非起于私心,只因师门教导,以苍生为重。”
那夜春风习习,她却觉置身冬日。
萧停云自入魔道,便久在黑暗之中,直到无意窥见一隙天光。
她偏执地想要留住那个人,想要将他拉下神坛,沉沦世俗。
可是后来亲眼见他以血肉之躯挡在她身前,纵使重刑加身,碎骨之痛,也不肯辱她一字。
她后悔了。
那一日,洗尘峰上大雨瓢泼,她看着少年染血的白衣哭红了眼:“周述白,我不要你爱我了,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唯日华不坠,方有天光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