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宜昌府的北门外,直通南津关的大路上,有一个头戴凉帽,身穿黑色衣裤的年轻人立于一株路旁大树下,凉帽的前缘压得很低,同时脖子上还系了一条大黑巾,连下额都不容易看到。
年轻人身边立着一匹乌黑的健马,鞍上挂着一只长皮袋,但不知袋中装的是什么,因为皮袋狭长,大概不是被毯或衣物。
二月天的中午时分,太阳晒得树叶和草地几乎冒出火来,但那个年轻人绝对不是乘凉,因为他不时向宜昌那端路上望个不停,而且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无疑他是在等待什么人物。
大概天气热的关系,路上的行人愈来愈少,相信都在找地方乘凉去了。
忽然间,那年轻人举手一拍他的同伴轻轻地道:“阿黑,他终于来了,我猜得不错,他得手后必从这儿入。”
他缓缓地骑上黑马,两脚一夹马腹之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抬手拉上脖下的黑巾,又轻声向黑马道:“阿黑,到前面山脚下等他。”
在南来的路上,这时疾驰着一骑人马,马上坐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大汉,粗眉巨目,形态威猛,身体魁梧,肩头斜背着一把青钢长剑,丝穗飘扬,来势如风,显然是位江湖豪强。
这人面上露出一股得意之色,高扬皮鞭,啪啪啪,策得那匹并不出众的座骑满口白沫,拼命向前挣扎。他刚刚驰到林前,突见山脚下闪出一个清一色黑衣的人物,不由猛地一怔、急急勒缰,竟将那匹普通座骑拉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兄,因何拦路?”
大汉在马背上一蹬,全身落在马前面四五丈,这一手不惟显示出骑术高明,同时也显露一手轻功给对方看,存心让黑衣人看点颜色。
其实他白费劲,那黑衣人居然视如无睹,依然屹立如山,口中竟还哈哈笑道:“牛强,你心里应该有数,前天晚上那笔买卖你能瞒得了别人,却不能瞒我。陈大户五姨太房中的七百两黄金你都拿到手了,官府追查虽紧,然而无法查出是你,你的神通虽大,但又无法大过我。献上来,我不要你的命,那是因你未杀人,否则被我堵住的从来没有几人活着回去。”
大汉猛地拔出背上长剑,吼声道:“你是谁,竟敢黑吃黑到我牛大爷的头上来?”
黑友人陡地冷笑道:“你敢放肆!小心你的狗命!”他似有意亮出他那只右手掌心,只见他掌心突然出现一团圆圆的,乌金似的黑印,那黑印竞逼射出刺目的芒尾:大汉一见,圣时面如死灰,身不自主,连连后退,同时抖个不停!
黑衣人一见冷声道:“站住,不要动,我说过不杀你!”
大汉应声立定,怯生生地将剑归鞘,颤声道:“大侠,我愿献上那七百两黄金!”
黑衣人点头道:“拿过来!”
大汉急忙转身,立刻从马鞍上取下一只皮袋,恭恭敬敬地送到黑衣人跟前。
黑衣人点都不点.他似料定大汉不敢作弊,顺手掏出一锭银子,约有二十两,掷给大汉道:“那晚你辛苦一夜,同时又躲藏了两天,我知道你身上的钱都输光了,拿去罢,你仍可豪赌一场!”
大汉接过银子,连问都不敢问,急急转身,骑着他那匹喘息刚停的鳖脚马,垂头丧气,又循原路回去了。
黑衣人不慌不忙,目送大汉去后,神手将黑巾拉下,俯身提起皮袋,抖动两下,似在估计份量,回到林中去了。
在宜昌的小西门里有座古老的汉寿亭侯庙,庙前挤满了人群,那是一块跑江湖的天下,同时也是摊贩们的封疆,甚至还是一些白吃白喝大爷们的温床。这时正是日薄吨峨,夕阳斜照之时,忽然一个高大的汉子迫着两个瘦小的青皮(无赖)大声喝比。
说也凑巧,那大汉竟是在大路林前被黑衣人吃掉七百两金子的牛强,只见他睡眼半睁,无精打采,显然是刚从什么地方睡一觉起来之态。两个青皮闻声立住,一见是他,其中一个啊声道:“牛大爷!是你老,请问有何差遣?”
牛强行近大声骂道:“他妈的,老子喊破喉咙才将你妈的小狗叫住!差遣?别他妈的咬文嚼字了,我问你,他妈的三狗子,你到哪里去了?”
三狗子得意至极,裂开尖嘴笑道:“一个公子模样的人物,他叫我送了一封信给府衙门的张师爷,差费可不少,竟给了我五两银子。”
牛强闻言一样,打岔道:“那公子是什么样的面貌?”
三狗子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他穿着华丽,而且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我既不敢看他,同时也被五两银子把我的目光吸住了,牛大爷,我竟想不起他是什么相貌哩!”
牛强大喝道:“他妈的,真没出息,看都不敢看人家,他妈的还在道上混个什么劲!”
三狗子被骂得缩了头,他忽然正色道:“牛大爷,陈大户家被盗的事情我可有底啦……”
牛强悚然一震,急急道:“他妈的别胡说!”
三狗子道:“是真的,那人大概忘了封函之故,信纸被我偷看丁!不料内容竞与陈大户家里被盗有关呀!”
牛强更惊,伸手将他抓住,目露杀机,低吼道:“信内说什么?”
三狗子道:“我记得很清楚,等会我照原信写出给你看。”
牛强顺手一摔,扑的将三狗子摔了个四脚朝天,骂道:“他妈的,你存心出老于的洋相,明知我大爷对那些玩意摸不到边,还硬要写给我看,他妈的,还不快点将重要的说给大爷听听。”
三狗子被摔得歪嘴裂牙,一看牛强又要动手,吓得边爬边退,摇手道:“大爷,你不能再来了,我这几根骨头都要断了!”
他急急站起来接着道:“大爷,信内说强盗已被杀死在鬼屋后面山上,七百两黄金照什么规矩扣下八成,其余二成已送转陈大户。”
牛强暗暗吁口气,忖道:“他强夺我七百两黄金倒还存了良心,但不知他拿什么人给我替死!看来这案子是不会追查到我头上了……”
三狗子见他沉吟不语,轻轻地问道:“大爷,夺走强盗黄金的人是谁?你老是道上打得响的大人物,相信一听就有个剧L?”
牛强大骂道:“他妈的别瞎捧,我怎么知道?”
三狗子道:“他的信后划了一个大黑巴巴,据我三狗子猜想,那一定是什么记号!”
牛强横眼骂道:“三狗子,你如果想坐牢,那就把这件事拿到外面逢人就讲,否则你就闭着‘鸟’嘴勿出声。”
三狗子点头道:“这档事儿我装作不知道,不过大爷,我猜府衙里仍旧要追啊!”
牛强道:“似这样的信,全国各府二十余县差不多都接过,除非那地方没有发生事情,你要知道,信上那个划黑巴巴的人不难黑白两道,谁见了就得失魂落魄.全身发抖。尤其是官衙,见信就算销案啦、顶多派出个把步快去看看尸体了事。”
三狗子知道他不敢说出划黑巴巴的是什么人,岔开话题问道:“大爷,你叫我有什么事?”
牛强从身上拘了一把青钱给他迈:“我从中午睡觉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你去帮我买只鸡蒸着,我到赌场去去就来。”
三狗子道:“对了,牟老板似在派人寻你。”
牛强闻言,急急向城外奔去,自言道:“难道他在怀疑我?”
当他走近西门外江边时.忽有一群税混儿涌了上来,大笑大叫,这个喊牛大爷,那个叫牛大哥,闹成一片。牛强本来是垂头丧气,但自知案子不会再追之后,这时倒是异常安心了,他也跟着闹开厂。这一样不下二十几个,看来没有一个是上流人物,他们不是谈赌,就是谈嫖,出言极尽粗鲁之能事,推推拉拉的向一条僻巷走去。
那条巷子里脏得要命,臭气熏人,近似一条垃圾沟。巷子虽僻.但喧嚣之气却比大街尤甚.里面可就没有一家像样的店面。举目看去、只见什么摊贩、小吃、私娼,烟馆、赌场等等应有尽有。牛强这一批人走进一座黑色大门,里面烟雾织绕,闹声炸耳,竟是一家大赌窟。方桌、长台上,人头攒动。
牛强一直走向柜台,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人、戴一副玳瑁眼镜,下颌留有一小撮胡子、他看到牛强走近时。哈哈笑道:“大爷,莫非要拿锭子换筹码?”
牛强摇头道:“今天不赌,老板在哪里?”
掌柜的道:“在楼上吸大烟!”
牛强点点头。扭身就朝后面走去。
上了楼、里面的房间不少,牛强直奔最后一问大房门、推门而入,大声道:“老板,你找我?”
房中布置非常豪华,图书,字画,摆设,无一不是名贵东西,所遗憾的是靠里面有张吸大烟的床,床上都是锦被罗帐,但那股朦肪的烟雾却扫尽一切风雅。这时在床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年近花甲,满面红光的老者,谁都不会相信他是吸大烟的人物,也许他有某种非常的内在因素,否则心枯瘦如柴。在老人的对面、居然躺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妇,这时正在有说有笑地替老人烧烟泡。老人一见牛强走人、显得非常高兴,缓缓地坐起道:“老弟,你没走?”
牛强先向那少妇问好道:“大嫂,你好!”
在少妇娇笑点头之余,牛强又向老者道:“大哥j你怎加道我要入川?”
老者哈哈笑迫:‘老弟,别人不说我消息灵通我不怪.难道你也不承认,你今天连中饭都没吃就租了一匹马出小西门,而且是朝着南津关的大道上走,那不是要急急人川去吗?”
牛强点头道:“大哥消息真灵通,不过我在路上会到一个朋友又回来了。”
老者正色道:“你人川是不是要找油水?”
牛强一怔,心中有点不安,忙道:“大哥,你知道我在这个月里输光,人川正是为了找赔本,好在我会着个好朋友,他不要我开口,见面就绪了我二十两,诺,这不是!”
他在身上摸出黑衣人给他的银子!向老者晃了一晃又收了回去。
老者叹声道:“老弟,区区几十两,你为何不向老哥哥我拿呢?竞害得我空急一场。”
牛强苦笑道:“在大哥这里赌,输了又向大哥要,那成什么话,不过我得问大哥,你到底急什么?难道有人要找我牛强的过节?”
老者躺下吸完少妇打好的一口烟,又撑起来道:“陈大户家里那件案你是知道的,今天已有生面孔到我赌场里来查问,凡在江湖上有点字号的人物,差不多都被问到了,这档事,我可真怀疑是你干的,不过现在没事了,案子总算有了个结果。”
牛强装着朗笑道:“大哥,假如是我牛强干的,那还能瞒得着你。”
老者拿起一把细瓷茶壶喝了一口,点头道:“告不告诉我大哥倒是小事,我只希望你不要在我的码头上出事情,说真的,现在江湖上出来了一批比老辈还辣手的货色,动不动就是黑吃黑,甚至要财带要命,因之连大哥我都噤若寒蝉,近日听说京里也出了几件大事,以致连宫里的皇家大剑客也出动不少,大哥我真替一些要好的朋友担心。”
牛强道:“大哥,我听说劫陈大户的点子被杀在鬼屋后面山上?”
老者点头道:“我派人去看过!”
牛强急问道:“大哥怎么知道的?”
老者道:“是府里甲头儿来说的,老弟,你猜那鬼屋后面死的是谁?”
牛强摇头道:“还是大哥说罢。”
老者叹声道:“说出来你会吓一跳,老弟,他就是关外‘饿虎剑’曾荷生!”
牛强闻言涑然道:“是那个狠毒无比的采花贼!我曾在十招之内败在他手中!”
老者道:“这家伙幸好一到就去作案,假如先到我这里来就糟了!”
牛强装作不知道:“这是谁将他收拾的呢?”
老者陡然跳到床下,来回艘了几转才沉声道:“杀他的人差人送了一封信给府衙,声明劫金扣下八成,然在信后画了一个黑色太阳”
牛强虽然早已知道,但此际仍旧闻言变色!
老者不待他接话,接着吁口气道:“黑色太阳现在照到我们宜昌来了!只怕近百里内的江湖朋友只好睡大觉了,谁都不敢动啦J”
说完,他拉着牛强向楼下走去。
不料就在他们下完楼梯之际,突闻一个宏亮声音吼道:“大家下,通通向单上下,我买双!”
原来在大厅的左角上有场大赌,人墙围起三四层,那是赌“单双”,赌具是两个“乾隆通宝”清钱,当宝官的将两钱弹动得如车轮般横着旋转,接着宝官迅速拿起一只大碗罩住,所谓单,那是两钱一反一正,所谓双则两钱或同是反,或同是正,那要等揭开了才知道。在未揭之前,赌客凭自己的心向,张三如估计要出单,他就凭自己的力量,斟酌下多下少,向长桌的单面桌上下,李四如猜这一宝要出双,就向双面桌上放。长桌中间有道拱线,将整个桌子一分为二,近宝官一半为单,在宝官对面一半为双。这种赌非常大,可聚数十人或数百人,赌客中如有理智,他输赢到了某种程度就收手,假如没有理智,他一输就不堪收拾,小则尽一身所有而光,大则倾家荡产。这种赌又叫“买卖宝”,原因它可由一人包办,那就更大了,方法是譬如王五老兄带的钱多,他一面审察,一面下注,在他审到某一宝估计非出单不可的话,同时又听到宝官高声说“包啦”,他就包到手,所谓“包”,那是将这宝包给别人作主,假如王五包到了,同时他又估计要出单,于是他就声明将整个桌面上的单面出卖,但许六爷的心向与王五相反,他认为这一宝要出双,他就将单方全部买下,往往一宝揭开,输赢大得惊人,尤其是大场面,然而其中诀窍太多,一言难尽。老者显然听那声音有输急了之情,立即带着牛强过去。紧接着又有个清亮的声音大声道:“诸位,尽量向双上下,我买双!”
这对在第一层坐着的有个老者突然起身,面向赌桌右角冷声道:“谁要买双?”
右角有个非常英俊的青年起立道:“是我,怎么样?买不起么?”
老者注视他一眼.沉声道:“年轻人,你看看台面,双上不讲筹码,单就银圆也有五千多块,同时老夫是大注,意思你该明白!”
青年陡地亦冷笑道:“你下了多少?”
老者哼声道:“筹码上有七百五十两!”
少年大笑道:“太少,谁要是赌命的话我也要!”
这老者狂笑道:“看不出,今天竞有个赌命的,好,老夫赌了/”
牛强一见事情要闹大,急向老板道:“大哥,你快出面”
吁老板点头道:“火焰山今天大概输急了。”
赌客们发现老板到了,立即让开一道缺口I那老者一见大叫道:“牟当家的,你来得正好!”
老板笑道:“敖大爷,今天怎么啦?”
老者一指那青年道:“当家的,那小子既未亮本钱,也未下大注,他竟然买起宝来了:你说谁相信!”
老板看看那位青年,问道:“年轻人,你恐怕不是本地人吧?”
青年冷笑道:“当家的,赌博还要分本地人和外来人么?”
老板摇头道:“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青年哈哈笑道:“请老板说出真意思听听?”
老板道:“赌博到处有,规矩不尽同,我们这里赌博有个规矩:凡是下注任人自便,下多赔多,下少赔少;如果有买卖,那就不同了,因为下注的钱在桌上,有目共睹,看得清楚,买者钱在身下,别人看不到。因此买宝者必须有两种手续,第一种手续是买宝的必须将钱拿出来和下注的拼上,下一两的拼一两,下百两的拼百两,台面有多少挤多少;第二种手续买宝的如果怕麻烦,他就拿出本钱给大家看,大家认为你的钱足足够赔时,那你就可以揭宝了。”
青年又哈哈笑道:“老板,假设我下上十万两黄金在桌上,恐怕你不见得也会拿出十万两黄金给我看吧?”
老板闻言一怔,但仍笑道:“年轻人不要说笑话,老朽长到六十三岁了,同时也有四十多年的赌历了,但从来没有见到一下赌十万两黄金的,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凡来老朽这里捧场的,都不会要我拿出本钱才准开赌。”
青年正色道:“我今天就要替你开开张!”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大叠银票,他向大家亮了一下道:“这是北京第一号大钱庄的银票,每张有十万两,我也没有点张数,大概已超过十万两黄金的银票了,现在我将它下在单面上,老板,你就亮出钱来罢。”
这下不惟将老板镇住,同时也将所有的赌客都看呆了!
老板不愧是经过风浪的人物,他在一怔之下又恢复了原来神态,只见他哈哈笑道:“了不得,了不得,真是天下第一位豪赌客,不过年轻人,你恐怕对于赌还未全懂吧?”
青年沉声道:“那就请老板指教指教!”
老板哈哈道:“这种单双赌有个名称,一为‘逢中提’,又叫‘自死宝’,后者名词不好听,如经解释,那就是作庄赌法,这种赌法没有买卖,不管两面下多少,庄家自己揭,揭单,庄家收下双面赔单面,有余的,算是赢到那些剩下的,如不够,庄家则自己掏腰包去赔,但还有点小名堂,下注赢的只有八成,另外一成属‘抽头’,但目前这种买卖宝,换句话说,卖得脱,算是成交,卖不脱请下注的自己收回!”
青年人大笑道:“这样说,老板是不要了?”
老板笑迈:“年轻人,你是运气好,撞上老朽这里没有伪赌,如果撞上有伪赌的地面么,哈哈,你就是一干万两乌金也输掉了。”
青年笑道:“我不怕,我现在只怕人家亮不出钱。”
老板笑道:“等这一宝揭开后,老朽倒要与年轻人玩几宝,不过老朽必先声明,咱们玩的伪赌,但赌法不赌钱。”
青年笑道:“不赌钱我不玩,现在那位赌下七百五十两的该没有疑问了吧?”
那老者很尴尬,但却恨在心里,闻言冷声道:“揭宝吧。”
老板向宝官一点头,示意可以揭了。
当宝官揭一看,大声报道:“单!”
这一下可把那老者气坏了,但只能干瞪眼,七百五十两不是他的了。那青年毫无得意之形,他在宝官的助手扫下双面的筹码和银两之余,仅向老板道:“牟老板,我无法拿动啊/”
老板笑道:“年轻人,恭喜你大赢啦,不要紧,本场为了朋友们方便起见,柜上有庄票。”
青年起身道:“那我就到柜上领票去了。”
老板急忙道:“年轻人,你得当面点一下,有多少柜上好如数奉上。”
青年哈哈笑道:“贵场的诚实我信得过!”
他说完看都不看,立即离开了。
老板暗向牛强道:“这确是一位青年豪客。”
牛强摇头道:“可惜毫无江湖经验,凭派头混不出名堂来,甚至……”
老板提防他声音过大,伸手拉他到了僻静处道:“你是说他不应拿出那么些银票露白!”
牛强点头道:“我看‘火焰山’敖立峰已存下动手之心。”
老板郑重道:“老弟,火焰山是个老江湖,他不敢!”。
牛强道:“一个花花公子有何可畏?”
老板道:“人难量,老弟,能在身上带如许多银票出门,而又敢在大庭广众之前亮相的,这就值得咀嚼其味啦,你想到是甜的,也许他是最辣的!”
牛强经他一说,不禁依然一震,急问道:“大哥,你以为他是干什么的?”
老板道:“八成是钓鱼的!”
牛强会意,郑重道:“钓陈大户那只鱼?”
老板道:“京里出了几件大案,听说有两家皇亲府上被劫,损失金银珠宝无数,我猜是钓那条大鱼来的。”
牛强忽见那个青年已从柜上取走了庄票,忙向老板道:“我去盯他,看是落足什么地方?”
老板道:“你要当心,勿被人家误会你动他脑筋:同时你又何必呢?”
牛强道:“我怀疑他就是‘黑色太阳’!”
老板摇头道:“黑色太阳连几个最老的武林名宿都查不出,凭你岂奈他何?”
牛强决心一探,立即离去。
大门对面是家茶店,生意非常好,经常坐无虚席,但也是些游手好闲之人的巢穴。牛强刚刚追出,竞发现那个青年居然走进茶店去了。他暗暗希罕,认定那种花花公子怎会去这种低级茶座呢,然而事实证明,却又不能不信。
牛强不敢进去,他只在店外徘徊。茶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柜台上有位少女倒茶的则是两个少年,看样子整个店里就是这么四个人,可是茶客却坐了好几十个。少女显然是老板的女儿,长相竟是十足的美人,也许茶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里该说“口渴不在茶”。两个少年很得力,应付茶客十分周到。
这时那少女向门外看了一眼,随即起身走向后面去了、当她到一道门口时,向里叫了声:“爹,你出来一下!”
门儿开了,出来的真是老板,问道:“素儿,什么事?”
少女向后看了一眼,忙将她父亲拉进房中,顺手将门关上才轻声道:“爹,茶客中有个青年,他刚到,你老恐怕没看到?”
老人道:“有问题?”
少女道:“我认出他是皇家剑客那个青年班的头儿!”
老人大惊道:“你说他是皇甫鹄!”
少女道:“上个月爹派我进京办那件事情时,我几乎被他发现:当然认得很清楚。”
老人道:“清庭对我早已淡忘了,此来不一定是查为爹的。”
少女道:“门口还有个不怕死的‘闯三关’牛强在动脑筋,对象八成是皇甫鸽!”
老人笑道:“大概他不认得这煞星,管他呢。”
少女道:“牛强为了什么?”
老人道:“皇甫鹄出京八成是为了京城两大盗案而来,也许牛强被他钓上了!”
少女忽又郑重道:“皇甫鸽该不是因‘黑色太阳’而来吧?”
老人忽然一怔,目光炯炯,大有兴趣道:“黑色太阳神出鬼没,他与官家常常闹鳖扭,你猜的不能说是毫无见地。不过……”
他略一犹豫后又接道:“不过没有人能查出他来,为爹的不是自己吹牛,我查不出的人物,别人更不用谈了,这不是专凭功夫的事,同时还要有经验。”
少女转身道:“爹,你不要出去为上。”
老人笑道:“爹有你们两姊弟,现在也不甘寂寞了!”
少女娇笑道:“我和弟弟不也是爹教出来的吗?”
老人笑道:“丫头,你也讥笑爹爹了,爹给你们的只算是打底子,你们师傅教的才算当当响的,现在除了黑色太阳爹不敢夸口,其他的人物是不容易动你们了。”
少女走了两步又回头道:“爹,我们收留的那个浪荡鬼,近来规矩多了!做事也摸到门路啦!”
老人呵呵笑道:“你说沙士密嘛?哈哈,那当然罗,他还是块理玉浑金哩!”
少女反走回来了,惊问道:“他怎么啦?”
老人道:“你看他无拘无束,浪荡不绢呀,其实他学起功夫来却有板有眼,毫不马虎,甚至进步神速闻一知十呢!”
少女道:“爹在暗中教他练功夫!”
老人大笑道:“爹有个幻想,就是怕人手不够,同时又不敢向外求才,否则爹早就行动了,这小子正好作我们的帮手。”
少女噘嘴道:“爹教他竞连我和弟弟也瞒着,早知爹有些雄心,我和弟弟不早就教他了。”
老人道:“这小子很鳖招,爹把你们的功夫已向他说过,讵料他竞不甘受你们指教!”
少女哼了声道:“原来是这样,好罢,该他没福气!”
说完气走了。
天色已到了上灯的时候了,少女走出去一看,茶客已走了大半,她发现那个青年也不在啦,同时门口也己不见牛强。
“沙士密,你还不点灯!”少女向那较高的少年发号施令了,口气可不和蔼。
那少年看她一眼,作个鬼脸道:“你进去了大半天,我还当是睡觉了呢!”
少女气虎虎的,不再和他斗嘴,那是因客人尚有不少之故,她自己点灯去了。
茶客也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一会儿即走个精光!这店子大概不卖夜茶,另外一个少年已去上店门了。
原来这家茶店老板名叫宇文刚,他的来头可不小,曾经在青年时任过前明左殿将军,当时有皇城锁之号。清入关之后,他曾数度捣乱京城,后因看出大势已去、于是才埋名隐退。近数年因夫人过世,加上不甘让儿女埋没,因此在宜昌作了市隐,表面上开了这家茶店,实际上想观察武林动态。最近他看出复明确已无望,于是乎另动脑筋,惟其深谋远算,连儿女都不清楚他真正企图。
当初更刚过、街上人稀之际,这条巷子还是哄哄闹闹,宇文刚老人命儿子关上店门后,他们一齐回到后面房中。他女儿名叫宇文素,这姑娘还不到二十岁,她发现父亲今晚有点儿异常的兴奋,知道必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她的弟弟名叫宇文蒂,也是英俊的少年,但沉默稳重,一举一动似都超过他的年龄,这就是一种有了人情世故和江湖经验的表现。
那个姓沙的少年却与宇文蒂完全不同,那种天塌下来有地顶着的态度,看起来似乎什么事都不重要一般!
这时候老少四人还在房中吃晚饭,这就是作买卖的苦处,连吃饭的时间都无法按时,非等到客人去尽才安静得下来。老头子独自喝点酒,面上带着笑意,但眼睛却转个不悸。
宇文素望望弟弟,她向弟弟挤眼,示意他看看父亲。宇文蒂向着老头子看了一会儿:“爹,你老想什么?”
老头子怔了一下,接着道:“蒂儿、明天我们的茶馆子收场了。”
宇文蒂诧然道:“生意近来愈作愈好了,爹干吗要收场?”
他对面的沙士密也哈哈笑道:“我同意?”
宇文素哼了声道:“你是不是过不惯?”
沙士密摇头道:“我讨厌那些茶鬼一到就看柜台!”
宇文素笑道:“你再说一句!”
老头子急急摇手道:“素儿,你们不要吵,爹收了茶馆,另外作一门生意只怕你们更高兴。”
宇文素啊了声道:“作什么?”
老头子道:“你们被师傅放下山时,他老人家吩咐些什么?”
宇文素道:“不作坏事,结识豪杰,唯父命是从!”
老头子哈哈笑道:“你们在这茶馆里暗暗结识了多少豪杰?”宇文素道:“可惜来注的人虽多,但无一是真正英豪。”
老头子又大笑道:“那倒不见得,因为有真正英豪你也看不出,同时看出来也无法结识,其中原因难道你们还不明白?”
宇文蒂道:“我们身份不同?”
老头子点头道:“身份虽不能论英雄,但人家总得看看你们的功夫。”
宇文素道:“爹准备作什么?”
老头子道:“蒂儿快去请牟伯伯来!”
宇文蒂讶道:“我们与牟伯伯只是生意上的交情啊!”
老头子大笑道:“你们怎能知道,告诉你们,他是为父的部下,他是为父的部下,当年他是副将军!”
宇文姊弟闻言骇然,他们作梦都没有想到那开赌场的牟独权竟是自己父亲当年的部将!
怔了良久,宇文蒂立即起身,悄悄的开门去赌场。老头子笑向女儿又道:“素儿,再准备一点酒菜来!”
当宇文素应声去后,沙士密起身道:“老板,我在此不方便吧?”
老头子哈哈笑道:“士密,牟老板已知你是我最喜欢的小伙子了,他不会怀疑的,我们虽没师徒之名,但已有师徒之实,你在我的眼睛里,并不比素儿蒂儿轻,孩子,你太纯洁了。”
前门口闪进一个老者,后面随着宇文蒂,到了后房,那老者居然向宇文老人恭声道:“大哥,有事吗?”
宇文老人点头道:“你坐下喝一杯。”
来者真是赌场老板,只见他侧耳向四下听了一下才坐下道:“大哥,你今晚气色很好!”
宇文老人笑道:“你喝完前面这杯酒再听我说。”
牟老者举杯一饮而尽,正色道:“有重要事?”
宁文老人道:“我们的计划现在要实行了!”
牟老板啊了声道:“大哥明天收拾茶馆?”
宇文老人点头道:“你的人员够不够?”
牟老人道:“能靠得住的只有三个,这是大哥所知道的,不过我还没有向他们说。”
宇文老人道:“这种行业是近年才有,而且只有三家,但他们的力量都不坏,不过就是方法不善,我们不作便罢,一作就打得响!”
牟老人点头道:“有侄儿侄女这种身手,自是毫无问。”
宇文素大为不耐,逼问道:“到底作什么?”
宇文老人正色道:“为爹的准备以你牟叔出面先在宜昌成立一家‘镖探局’!”
宇文素诧异道:“像长安、北京那种局子一样吗?”
牟老人笑道:“还有长沙府一家!”
宇文蒂道:“凭我们现有的这点钱能作那么大的事业?”
牟老人笑道:“钱不成问题,买局址,设备,车马等等,你牟叔早已蓄备多时,只等你爹下令了!”
宇文素跳起叫道:“那太好,听说这里面有两种不同购买卖呢!”
宇文老人道:“一为保膘,二为探案,然而这里面仍有连贯性。”
宇文蒂道:“爹和牟叔早就计划好了?”
宇文老人笑道:“关于方法尚有细节未妥,大体来说,你牟叔在一年以前就开始准备了。”
宇文素道:“牟叔所说还有三个什么样的人物来帮助?”
牟老人道:“他们你都见过,而且都很要好!”
宇文蒂啊了声道:“是三湘郑宏轩,东北易天飞,西疆骆狱!”
牟老人点头道:“贤侄觉得他们的武功和才智如何?”
宇文素接口郑重道:“他们都是武林轰传的人物,怎会帮助我们作生意?”
牟老人向着宇文老人大笑道:“这下出乎侄女意料之外宇文老人向儿女正色道:“他们都是故明遗臣之后,也是你爹派在外面的台柱,现在你们都清楚了吧?”
宇文素大喜道:“他们的武功好极了、而且智勇双全!”
两个老人又谈了一会,牟老头即起身道:“大哥,我明天就开始布置,同时向各地散发消息!”
宇文老人招手叫他坐下道:“贤弟,你还得听我几点吩咐。”
牟老人又坐下道:“大哥还有什么指示?”
宇文老人道:“局子用你的名义,我只在暗中,这是一;第二,局子的名字为‘日月镖探局’,这里暗藏一个‘明’字;第三,你要找几个有名大户来开张。”
牟老人愕然道:“前两点当然照大哥的意思去作,但要找人户可困难,虽有好几处要好的员外大富,但他们不一定有事情呀!”
宁文老人笑道:“贤弟,这就是生意经了,作生意宣传,现在的大生意有几个不虚伪,他们宣传的东西又有几家是真的,一个字‘吹’,吹得愈呐,上当的愈多,鱼目作珍珠,赤铜说是金,说穿了都是虚伪!不过我们只在开张作一二次假的,一旦真有生意到了,当然要拿出本领来!你懂吧?”
牟老人哈哈笑道:“懂,懂,大哥,你真有一套。”
宇文老人哈哈笑道:“你真懂嘛?”
牟老人轻声道:“在河南开封有一家大户,他是我妹丈,我叫他先向官家报案,伪称被盗金银若干,珠宝多少,这一来官家,哪能查出一点渣儿,同时我再派人到各地哄传,这不是就轰动江湖了!”
宇文素格格笑道:“到达某个时机,牟叔妹丈就说破案了,案子是他请我们局里的破的!”
牟老人鼓掌道:“着呀!侄女真聪明!”
沙士密一直不出声,这时突然插嘴道:“还有呢,强盗是某某,武功属黑道一流高手,尸体呈献给官府!”
牟老人突然惊叫道:“这可难办了?”
宇文老人也摇头道:“这真糟,如没有抵案的真犯人,江湖上怎会深信,更不能使真有买卖的事主上门啊!”
宇文素道:“黑道中可杀之人多的是,到时我宰他。”
牟老人叹道:“那就看侄女的了,大哥,还有问题吗?”
宇文老人道:“不急的事情慢慢说,你就去办罢。”
牟老人告退回去了,一夜易过,第二天茶馆门外贴出一张大红告-停业!
同时赌场易主:过了不几天,宜昌城的西门里居然有一家“日月镖探局”出现,门面大,规模堂皇,三山五岳的人物来往不断,车水马龙!牟独权人缘好,手面又阔,贺客盈庭,热闹无。
当然.这一天的贺客中也有不少是生面孔,但他们的礼品上具的不是真名,莫不以慕名前来恭贺一番。牟独权心里有数,明知那不是黑道就是白道上的货色,最难得是宜昌府的府太爷,他也派个师爷来替这家局子“装金”,那真是该局蓬荜生辉了。时光过得很快,转瞬就是一个月了,牟老人的计划完全成功啦,河南开封的大劫案不惟轰传江湖,同时也替官府带去不大不小的麻烦,所不同的倒是弄假成真,牟独权的妹子一家,竟是大小死了五口,连庄院都遭火烧了。
事情发生是在牟老人未到他妹子家的前一天,这下可真把牟独权气晕了。消息传到宜昌府,宇文老人几乎不敢相信,他还说牟独权作得太过火,不应把庄院给烧掉,这要损失不少亲戚的家产。
但不到半天,牟独权竞亲自派人送信到了,宇文老人一见大骇,急急召集子女和沙士密,以及三个江湖大侠郑宏轩,易天飞,骆狱等到局楼上商量行动。郑宏轩长相魁梧,易天飞个子矮小,骆狱英俊不凡,但年龄都只三十多岁。
他们看完那封信后,宇文老人开口道:“郑贤侄,易贤侄,你们带着素儿和士密去办事,家里请骆贤侄照顾,这次真不好,我们倒先开张办自己的事。”
郑宏轩恭声道:“大伯,你老留下沙士密在身边使唤罢,此去有妹子和易弟也够了!”
宇文老人摇头道:“士密功夫虽弱,但我要他跟你多历练历练,不惟这一次,将来有事时不能叫他在家闲着,同时他也好玩,危险是另外一回事,既然置身江湖,那还谈什么险不险。”
郑,易二人不敢多说,立即准备行李马匹!当天下午就动身。当他们驰出宜昌府时,忽见后面遥逼迫来一骑人马,郑宏轩回头一看,立即向易天飞道:“易老二,你看看后面是谁?”
易天飞在马上扭转身,轻声道:“皇家剑客‘行云手’皇甫鹄。”
宇文素咬道:“他追我们干啥?”
郑宏轩笑道:“一个茶馆姑娘,一个茶博士,焉得不令人生疑!”
宇文素道:“那他管不着。”
易天飞笑道:“虽然管不着,但他有权查问你的底子,莫说是我们,就是皇亲国戚他也可以找麻烦,妹子还是忍耐一点。”
说话之间,后骑追到,那人确是在一月之前坐茶馆的青年。
“前面可是郑大侠和易大侠?”在十丈之外,那入就高声发问了。
郑宏轩吩咐大家策马缓行,回头大笑道:“不敢当、来者莫非是大剑客皇甫大人!”
皇甫鹊己到,只见他哈哈笑道:“那你也不应称我为大人小人。”
他走在郑宏轩旁边,忽然一指前面的宇文素和沙士密,噫了一声道:“这二位好面善!”
郑宏轩大笑道:“皇甫兄坐过姻亲的茶馆吧,那是我谊妹谊弟。”
皇甫鸽啊了声道:“真是陋巷藏龙凤呀!”
郑宏轩见他没再查问下去的意思,接着笑道:“皇甫兄回京嘛?”
皇甫鹊摇头道:“听说贵局新开张未几就接到一件大案,不知是真是假!”
易天飞接口道:“我们就是去开封谈生意的。”
皇甫鸽道:“弟有一事想拜托二位,假设在探量之下有与京城案件相连的地方,希望二位送个信给在下如何?”
郑宏轩道:“那是当然,但不知消息送往哪里?”
皇甫鹄道:“洲门奉命离京的共有十几人,都是二位认得的,也许与二位常有撞头的机会,消息送给谁都可以。”
郑宏轩点头道:“那就好了。”
皇甫鹄又道:“二位如果发现黑色太阳其人时,不妨也通知一声。”
易天飞诧异道:“皇甫兄,这又是为何?”
皇甫鹊郑重道:“皇家有令要查出其人”
易天飞叹声道:“这人的神通太大,只怕没有希望查出,不过如有消息,弟绝不隐瞒就是。”
皇甫鹄拱手道:“拜托,拜托,再会了。”
四人见他又拨马回头而去,莫不松了一口气。
四人日夜兼程急赶,经过十天到达许昌时,竞恰好撞上牟老人!
宇文素发现他疾驰而来,不禁迎上大叫道:“牟叔,你老为何向回赶?”
牟独权一见四人,大喜道:“你们来得真快。”
他气喘吁吁,似不能继续下文,郑宏轩道:“事情怎么样?”
牟老人稍顿才接道:“我妹子家里一切,我已经布置妥当了,那边大概没有再发事情的可能,但我要赶回来催你们,因为我已发现一点线索啦!”
易天飞急问道:“什么线索?”
牟老人道:“劫匪只有四人,这是我妹子家里一个受了轻伤的老仆人亲眼看到的,当时他躲在后园里,但在劫匪得手退走时被打了一漂,伤在腿部!”
宇文素道:“你老认为那只镖就是线索?”
牟老人道:“是的,劫匪都蒙着面,那仆人认不出面目和年龄,但他把留下那只镖给了我。”
沙士密忽然接口道:“老仆人懂不借功夫?”
牟老人道:“不懂,否则他还会躲起来么!”
沙士密又道:“他是多年的仆人?”
牟老人道:“这倒没有问,不过那人毫无疑问,小伙子,你疑心他有问题?”
沙士密摇头道:“查案子时,凡事都得问呀。”
宇文素道:“你懂得什么,难道牟叔还不懂这些。”
牟老人道:“他没问错,能有这种见地,足见他不简单,常言道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有意见不妨尽量提出来。”
郑宏轩道:“你老拿出那只镖来看看。”
牟老人道:“在大路上不方便,我们先到前面镇上去,找家馆子吃东西时再谈。”
于是他勒马回头,带着大家回到一座镇上。
当落店吃饭时,牟老人从身上拿出一只长仅两寸,大如拇指的黄澄澄之物,向大家道:“你们可识此物何名?”
郑宏轩骇然道:“金手指”
牟老人道:“一点不错,哪个再说出这镊是谁的?”
易天飞郑重道:“是‘金指老人’特有之物,他是皇家剑客老年班的第一位,怎会作起劫案来了?”
牟老人道:“我们可问金指老人呀?”
宇文素道:“这老头性情如火,我们如何去问?”
牟老人道:“当然有麻烦,但我们不能不上一次北京!”
郑宏轩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牟独权道:“表面上很简单,那是金指老人有个对头,存心作案来使金指老人背黑锅,我们只求金指老人说出这只镖因何失落到劫匪手中即可。”
当此之际,忽听后桌上有人接道:“牟老板,你要找的人在楼上!”
牟老人闻言一怔,回头急看,发现背后桌上正有一个中年人在向他微笑,不禁啊了一声道:“牛强,你几时来的?”
原来那真是闯三关牛强,只见他起身走近道:“当诸位谈得入神时,我就偷偷地进来了1”
易天飞急急道:“大牛,金指老人真在楼上吗?”
牛强点头道:“他一个人喝了半天啦!”
郑宏轩道:“你刚进来怎会知道?”
牛强道:“我这是第二次来的,乃是发现诸位之故。”
牟老人吩咐大家道:“你们在此勿动,我一个人上楼去问问。”
宇文素道:“我陪牟叔去。”
牟独权摇头道:“他对你们年轻人有点不对劲,还是为叔的一人去好,他可能也是为了查案子才出京的。”
别了大家,举步上楼而去。
郑宏轩忙对易天飞道:“金指老人不是个讲好话的人,牟叔此去一定毫无结果,我们得想个办法对付他,在不和官家作对的原则下,我们必须向金指老人查问明白。”
易天飞道:“那就难免一场冲突!”
郑宏轩道:“冲突他就会拿官家的势力来压服我们。”
宇文素道:“我们告他通盗!”
郑宏轩道:“没有办法,官官相卫,告他不下。”
沙士密笑接道:“我有办法!”
郑宏轩道:“你有什么办法?”
沙士密道:“先用话套住他,使其不好仗官家的势力。”
易天飞道:“这老家伙又不是那种软骨头,你这办法行不通。”
正说着,突闻楼上已争吵起来,未几只见牟老人气冲冲地下来了。
宇文素急忙问道:“牟叔,怎么样?”
牟老人气乎乎地大声道:“他说这金手指不是他的,但又不肯说出这手指假在什么地方,反而说我破坏他的名誉。”
宇文素道:“我们到京里和他打官司。”
牟老人摇头道:“现在官家不似先朝,动不动就会说我们汉人是反清复明的余党。”
宇文素道:“难道就这样算了?”
牟老人道:“这镖留下来,也许其他皇家剑客能辨别。”
郑宏轩叹声道:“这件事如不因有漂探局,今天我们焉能忍气吞声!这种人我真希望他撞上黑色太阳!”
牟老人叹声道:“我们下一步如何行动呢?”
这一问可把大家难住了,谁也不好说盲目去查。正当大家犹豫不决之际,忽听沙士密身上发出一声轻闲!
易天飞一见他面现尴尬之色,问道:“你怎么了?”
沙士密苦笑道:“我出门时忘了换条裤带,这会儿吃饱了,裤带撑断啦!”
大家正感烦闷,闻言不禁都笑了!
宇文素掩口笑骂道:“真没出息,谁叫你挤命吃了。”
沙士密双手势住裤子,这下他也不回嘴了,忙向牟老人道:“牟叔,我到街上买条丝带就来。”
牟老人笑道:“要快点,我们马上要走。”
沙士密应声出店,那样子又引得大家忍俊不禁。讴料就在沙士密去了不久,突听到楼上食客齐声惊叫,接着只见楼上慌慌张张逃下一大群!
郑宏轩急忙道:“莫非金指老人喝醉了打入!”
易天飞道:“我去看看!”
牟老人伸手将他按住道:“你莫惹他!”
楼上食客在这一会大概走光了,这时梯子不再有人下来!
宇文素起身道:“我是女子,我去没有关系……”
牟老人突又将她按住道:“不要动,他下来了!”
楼梯上露出一双大鞋,黑漆漆的,缓缓的向下一步一步的走下来!
郑宏轩忽然骇道:“你们看!”
牟老人吁声道:“小声点!”
原来郑宏轩发现下来的虽是个老人,但他面色惨白,而且身上的衣服全破了,胸口露个黑色太阳!
老人似受了什么最大的刺激,目露惧色,甚至全身尚在发抖,这现象,连楼下的食客也吓得鸦雀无声。
终于那老人走出店去了,这才使大家松了口气,接着议论纷纷。
牟老人招呼大家道:“你们随我上楼!”
三人闻言,急急随他冲到楼上,突听牟老人惊叫道:“金手指!”
楼上最中一只桌面上,正中插着一支黄色东西,与牟老人身上那只一模一样。
郑宏轩走上去取在手中,面现惊骇望着牟老人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牟老人叹道:“金指老人渗败在黑色太阳手下了,你们看到金指老人胸口的黑太阳记号?”
宇文素急问道:“金指老人胸口挨了一掌!”
牟老人摇头道:“不,那是黑色太阳用墨涂在他胸前的,他们根本没有打斗。”
易天飞道:“金指老人一见面就屈服了!”
牟老人道:“不屈服就得丧命!”
宇文素道:“那桌上为何留下一只金指镖?”
牟老人正色道:“这是黑色太阳有意助我们,不过这是顺水人情,主要是他存心侮辱金指老人。”
郑宏轩吁吁口气道:“这么巧:现在我们可以拿两镖对照真假了。”
牟老人招手道:“我们下去罢,士密回来就走,找个僻静处再研究。”
他们刚下楼,恰好看到沙士密回来了,他手中竞提着一大包。
宇文素一见皱眉道:“你买了多少腰带?”
沙士密笑道:“我还买了几件要换的衣服!”
牟老人道:“快会帐,我们要走了。”
易天飞接道:“你们走罢,我来会帐。”
到了店外,沙士密忽向牟老人道:“牟叔,我回来时发现一件怪事!”
郑宏轩接口笑道:“一个上身衣服破了的老人!”
沙士密点头道:“他胸口还有个黑色太阳!”
宇文素咕咕笑道:“你有福气,居然会过黑色太阳了。”
沙士密不理,又向牟老人道:“那人是谁?”
牟老人笑道:“他是金指老人,但被黑色太阳打败了,我们侥幸得了一只金指镖!”
沙士密惊诧道:“好极啦!”
易天飞出来了,大家跨马出镇,到了郊外,牟老人一指侧面树林道:“我们到那里去。”
到了林中,大家下马围坐在一块,牟老人拿出自己身上的那只金手指和郑宏轩那只一比。
五人看大小,长短,色泽等完全相同,俱不由愕住了!
牟老人噫声道:“案子难道真是金指老人干的?”
郑宏轩摇头道:“他在宫里已够享受的了,同时他还不致作出这种为人不齿的事来,他目前位高誉隆,怎会干了这种劫财杀人的勾当呢?”
牟老人道:“我也是这样想。”
易天飞道:“那只镖难道是他被仇人偷去的?”
沙士密又开口道:“我认为还须跑趟开封。”
牟老人道:“那庄上实在没形迹可查呀?”
沙士密道:“你老一人也许有某些地方未注意,人多,或者有所发现。”
牟老人道:“好,就依你的见解跑一趟。”
宇文素道:“我看这趟非冤枉不可。”
沙士密道:“可惜你连半点主意都拿不出来,如有高见我也不反对。”
宇文素气道:“走罢,查不出名堂我要你好看。”
沙士密笑道:“要是查出东西来了,恐伯你又有一套说法。”
牟老人怕他们再斗嘴,急急催大家上马出林,接着真的向开封驰去。
数日后已接近开封,牟老人回头向大家道:“庄在城东曲兴镇,离河边不到三里,现已近黄昏,大家要加点劲了。”
郑宏轩忽见沙士密尚未赶到,大声叫道:“士密,你要快点!”
沙士密急答道:“我的马走不动,大概蹄下有毛病。”
宇文素娇咳道:“那你就慢慢走罢,我们不等了。”
沙士密大急道:“我不知道地点呀!”
牟老人道:“城东曲兴镇,你只要一问周家庄人人都知道。”
沙士密大声道:“好,你们走罢,有地址我就不怕了。”
大家走后,他却轻松了,只听沙士密口中哼着歌儿,缰也不拉,信马而行。
大约走了两三里路程,忽听背后有个银铃似的声音轻皂道:“让开,别挡我的路!”
沙士密回头一看,只见是个面蒙黑纱的女子;不禁诧然似地啊呀道:“妙呀!这宽的大道嘛,难道你要横着过去?”
那蒙面女子娇喧道:“我要看看你的马,到底是不是有毛病”冲沙士密哈哈道:“你原来是位毛遂自荐的兽医郎中,不用啦,我的马儿是老毛病,走快了他偷懒,慢慢走它就没事了。”
那女子忽然又娇笑道:“原来你是个偷懒鬼,我还当你故意落后哩!”
沙士密又大声笑道:“大嫂,你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那女子突又娇晚道:“你叫什么?”
沙士密耸耸肩,苦笑道:“叫错了我道歉,不过姑娘,那只怪你蒙着面,如果取下纱巾给我看看,保证就不会搞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