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宁奶奶。”
陆安没费任何力气的在一间阴暗的土砖木屋中找到了宁其兰。
宁其兰穿着深蓝色的衣裤,浑浊的眼睛看着陆安几人,沧桑的脸上是有一点点疑惑的神情。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上午的采访到来时,她也是这么问的。
多娱文化公益组织的工作人员跟宁其兰是有过接触的,虽然没有私自多说什么去给宁其兰希望。
陆安笑着回答。
“宁奶奶,我们是多娱文化公益组织的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宁其兰给打断了,她有些激动的说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能让电视真的知道我……”
她不太懂什么采访,也不太懂别的,她记得的是多娱文化公益组织的人找到她后,跟她说过,会把她的事情放上电视,乡里就会关注一下。
是有可能从乡里申请下路费的。
宁其兰有点语无伦次,甚至很激动的抓住了陆安的手,没口子的感谢,又慌了慌张的松开,生怕自己捏疼又或者弄脏了陆安的手。
脸上的表情有恐慌、后悔、激动等等,不一而足。
陆安反手握住了宁其兰的手,道,“宁奶奶,我们是得到领导的指示,今天就帮您去看看儿子的。”
在来前,陆安也找好了理由,这会用最简单朴素的话解释了下多娱文化公益组织的性质。
陆安的话语落下后,宁其兰突然愣了,张大了嘴,看着陆安,嘴唇哆嗦了一下,语气反而平静了下来,“真的……能帮我去吗?”
强调道,“要去云南的!”
陆安很用力的点了点头,肯定的回答。
“嗯,是的。”
宁其兰唰的一下从陆安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慌里慌张的不知道把手放哪,也不知道该往哪走。
25年的期待,真的马上要成为现实的时候,那种不知所措和生怕错过的慌张和纠结,并不是简单的几个形容词能表达的。
“等我,我收拾东西,马上走,马上……马上!”
宁其兰絮絮叨叨的说着,生怕错过了似的,手上脚下的动作都非常快。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陆安很难相信已经八十岁高龄的宁其兰动作这么的利落,他走进了这间阴暗的屋。
“宁奶奶,您需要什么,我帮您收拾,这样快一点。”
宁其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边动边说,“不用不用不用,俺自己来就行。”
……
一番收拾后,宁其兰手上多了两个大的包袱,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房子,说了声,“俺收拾好了,走吧!”
陆安很自然的帮宁其兰手上的两个大包袱拿在手上,“好,宁奶奶,我们走。”
走出这条小巷子后,停在外面的是陆安开过来的车,因为开的是宾利的原因,并没有带上林羽。
跟陆安一块过来的,只有陈一发和石悦。
将宁其兰让上宾利副驾驶妥善坐好以后,陆安开车直奔京都国际机场,这一次会跟着过去的,只有陈一发和石悦两人。
柳啱和付甜需要处理商务事项,林婉还在京都,林羽和陆安都肯定是不能放心她一个小女生。
从天安门开到宁其兰家花了一小时四十分,从宁其兰家开到首都国际机场只花了一小时出头。
登上飞机的时候,刚好是下午一点三十分。
……
宁其兰一腔心思都在去见儿子上,再加上这么多年里,也根本没坐过什么交通工具,甚至,连邻里中坐过飞机的人都没有,是不知道飞机其实分很多种的。
所以,宁其兰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至于为什么她会相信陆安,或许是陆安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宁其兰没怀疑陆安的目的。
再加上,她自觉自己一个糟老婆子,没什么值得一个后生骗的。
其实这些年里,她的邻里都没法帮助她,因为,33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太多,早就不是曾经的邻里了。
大家都穷,这种长途跋涉动辄可能成千上万的款项,真的拿不出来。
而且,宁其兰在90年代那会,失望够了,后来就不怎么把这种事情挂在嘴上了,多娱文化公益组织能知道,还是因为愿意真心来做这个项目的工作人员的心细。
有一些资料,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想要获取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很少会有人去翻开那些落满了灰尘的案卷。
甚至,连拂去灰尘的动作,都不会有人去做。
25年,宁其兰没有换过居所。
只要这25年中,有任何一个乡里的工作人员翻看过卷宗,这件事情应该早就处理完成了,毕竟曾经乡里穷,现在乡里不穷了……
……
三小时半后,下午五点,飞机降落在离麻栗坡烈士陵园最近的文山机场。
“宁奶奶,我们离麻栗坡陵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现在就赶过去吧?”
下了飞机,趁机组人员在卸车的时候,陆安征求着宁其兰的意见。
夏天,天黑得晚,再加上云南也日照时间也比较长,换作冬天,怕是赶不太过去了。
宁其兰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好好,俺们现在就过去,晚上陪一陪英儿。”
麻栗坡县在文山州下,从文山机场过去的距离大概是一百公里,大多是省道和高速,最后的路段才是县道。
一个小时左右是能开到的。
午饭是在飞机上解决的,有提前通知的空乘小姐准备了朴素的餐点,不过宁其兰没什么胃口,基本上没吃。
……
刚好一个小时后,陆安将车开到了麻栗坡烈士陵园。
没有惊动当地的官方组织,甚至都没惊动陵园管理人员,陆安和陈一发、石悦三人带着宁其兰一排一排找过去,最终找到了宁其兰儿子的墓碑。
赵英烈士之墓。
列在一排排墓碑中,看上去并不孤独,陵园的管理人员也会定时清理琐屑,也不脏。
当陆安停下脚步,告诉宁其兰,这是赵英的墓碑,是根据墓碑上的文字确定就是她儿子的时候。
宁其兰浑浊的眼睛看向墓碑,她是没多少文化,但,她认识自己儿子的名字!
也认识一些简单笔画的汉字,那一刻,平静了快20年的她,扶着墓碑,手指哆嗦。
双目紧闭,微微抬头,沧桑褶皱的脸上满是深沉的痛苦,落日的余晖洒在穿着深蓝色粗布麻衣的宁其兰的身上以及墓碑上,画面被一旁的陈一发用相机定格。
……宁其兰这25年中是真的哭够了,流干了所有的泪水,哪怕在这样的场景下,她呜呜咽咽,却也掉不下眼泪。
好片刻,她止住了呜咽声,趴在墓碑上,低声喃喃着。
是她老家的方言。
是妈妈对儿子的唠叨。
“儿啊,娘来看你了,33年了,终于能看到你……”
走得急,也没想太多,宁其兰其实没带什么祭品,包袱中是几件她亲手织的毛衣。
许久后,宁其兰蹲下身子,拆开包袱,在陆安的帮助下,点燃了这25年一共织成的五件毛衣。
“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过来,冬天下面冷,娘给你织了毛衣……”
或许是毛线被点燃后的黑烟,迷了陆安的眼睛,也迷了陈一发和石悦的眼睛。
三人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