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超忆症少年

吴思淇在一周内提出离婚,同时从报社辞职,回到大学校园当起了两袖清风的园丁。但每年这个日子,她都会带着儿子吴洋来墓园,分别祭奠一下路遥和贺晚成,这两个无辜的孩子,一个死于事故,一个殁于人言。

墓前那两束茉莉花,都是她送的。

关青桐是路遥的女朋友,她和路遥父母一起来祭拜路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她现在重回墓园要找的又是谁?

吴思淇坐的位置离路长风他们还有一定距离,能看清人脸,却没法听清他们的每一句对话,只有曹小芸最后提高嗓子叫的那几句听得略微清楚,他们好像是要去找人,言语间提到了“儿子”和“焕然”。

焕然——难道真的是路焕然?这也太巧了吧?就算是他,可他和路家、和路遥又是什么关系?侄子,还是外甥?

吴思淇扶额沉思,想从和路焕然这四年的师生交集中寻找到些许线索。

吴洋吃完了自己那份,看到吴思淇面前的三明治还纹丝未动,咽了下口水,“妈,你还吃不吃?别浪费啊。”

吴思淇叹了口气,“我想事情,不吃了。”

“那我就吃了啊!”

吴洋端过母亲的三明治,咬了一口,满足的样子就像刚才没吃过汉堡一样,“妈,你想什么呢?我帮你想。”

吴思淇微微一笑,从沉思中抬头,“你帮我想那是最好,只可惜你没见过这个人。”

“那只是你以为我没见过。”吴洋咽下三明治,抹了抹嘴,“据统计,我们每个人一生中会遇到2920万个陌生人,平均每天能和1000个素不相识的人碰见,你说的没见过,只是没记住、没打过招呼罢了,但我……”

“就是他。”

吴思淇拿出手机,打开相簿,指着自己和路焕然的毕业合影,“我想知道他和你们关队的关系,或者说他和路遥的关系。”

吴洋仔细看了眼路焕然的照片,点头道:“我想想。”

吴洋闭上眼睛,脑中一幕幕闪过他加入警队后所有与关青桐有关的片段:在会议室做案例分析,关青桐站在投影前侃侃而谈,那是一起入室抢劫案,犯罪嫌疑人名叫马强,盐湖人,37岁,无业,身高171公分,体重62公斤;去食堂打饭,关青桐排在自己前面,她当时正用大众点评订了晚上吃饭的座位,是一家韩式烧烤店,地址是大学路73号B座地下一层,当时关青桐团购了两张88元的代金券,代金券是9月底到期的;张妍妍跳楼案的新闻发布会上,关青桐被一个黑衣男子劫走,采访的新闻记者中有个年轻的男孩子一直不肯走,在冯三白的办公室里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冯三白让自己随便点份外卖给他,自己就在“饿了吗”上点了一份黑椒牛肉饭,总共29块8,用红包抵扣了3块钱……

是的,他有一个特殊的本领——超忆症。

事无巨细,过目不忘。

吴洋从两岁起就能毫不费力、不假思索地回忆起在任意时间做的事情,看过的书、去过的地方、经历过的事情,哪怕只是在茫茫人海中的匆匆一瞥,多年以后仍能记得清清楚楚。他的脑袋像是装了一个无限大容量的存储卡,能以图像形式记住所有所见所闻,准确和细节还原程度可以和视频录像相媲美。他饭量惊人,也酷爱睡觉,因为超级记忆需要消耗巨大体力。

吴洋睁开眼睛,对母亲道:“他叫路焕然,是《猫眼看天下》的实习记者,经常来找关队,两人关系很近。”

“关系很近?”

“他把关队叫做小桐姐。对了,他家里应该有人在医院工作,我看到他用的钢笔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纪念版。”

吴思淇整理着思绪,大胆做进一步推测。假如路焕然真是路家的儿子,路遥去世后,父母重新再要一个孩子的可能性不大,年龄上也对不上,可如果是抱养呢?中年丧子再抱养一个也极有可能。

而他又那么巧的被马成收入麾下?是他真有实力经过层层筛选,还是马成早知悉了他的身份有意为之?

吴思淇突然站起来,拉着吴洋就走。两人迅速上车,驰出墓园。

“妈,怎么了?”

“不知道,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你是怕爸他又……”

“不知道,但总觉得不对劲。”

吴洋开车,吴思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烽火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思淇?”烽火道,听上去很有些惊喜,“真没想到会是你!十年了,这恐怕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吧?”

“马成,我不跟你绕弯子,我有个学生叫路焕然,他现在在你手下。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我警告你,孩子是无辜的,别想再拿别人的人生来当你成功的垫脚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烽火苦笑,“思淇,那么多年,你对我还是有那么深的成见,我们之间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那洋洋呢?”烽火在电话那头重重叹了口气,“我十年没见你们了,你就让我见见儿子好吗?我们只是对做新闻的角度存在分歧,没必要把情感扯进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质疑的是你的人品,不仅仅是你的新闻角度。”

“就当我求你,”烽火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中年男子的无奈和放低姿态的恳求,“思淇,从前是我太功利,忽略了你和洋洋,是我不对,那时候太年轻,一心只想要出来,现在可算是出来了,却只剩我孤家寡人……”

“别装出一副假惺惺,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小路是挺聪明,但面试你猫眼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不信就没有比他更优秀的,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我肯定,你招他进来,绝非偶然!”

“你真的要听原因吗?”

“说!”

“我录取他,是因为他简历上写的是传媒大学,是你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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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三月挂上电话,看了眼坐在副驾上的路焕然。

刚才他故意开的免提,就是想让路焕然听到他和吴思淇的对话,对话里的他俨然一个因为忙事业而被家庭抛弃的男人,痛苦无奈,情深不悔。

“思淇她就是这个脾气,我解释了这么多年,她都听不进去。在她眼里,我就一个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人,这辈子怕都是洗不白了。”

“原来教授是你爱人,我竟一直都不知道。”路焕然错愕道。

他是在墓园门口被烽火“捡到”的,那时的他刚知道贺希声竟然就是贺晚成的胞弟——他情殇未愈又遭重创,捂着心口,蹲在路边寸步难行。烽火三月正巧路过,便把他带上车。

“爱人?”烽火接着路焕然的话,涩涩一笑,“我一心把她当做爱人,她却逢人说只是前妻。佛说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说比爱而不得更痛苦的,就是被自己所爱的人憎恨。”

路焕然本来就心情跌到了谷底,此刻见到烽火和自己同病相怜,好感度立增,几乎不问是非地站队于他,凄楚道:“烽爷这样优秀的人也会为情所困,那叫我们还怎么办?”

“怎么,你也有痛苦吗?”烽火问道,眼中流露出难以察觉的狡黠。

他从后视镜中斜眼望了一眼路焕然,这孩子的神色依旧十分委顿,虽然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到可怕,但仍是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

“难过的事不妨说出来,就是想哭也没关系。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烽火靠边停车,语气温柔得像个慈爱的长辈,“谁都有脆弱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人生的失败,我们就哭这一回,谁都不笑话谁,怎么样?”

“烽爷,我……”路焕然突然哽咽,两手紧紧地捂住脸。

眼泪很快从指缝里滑落下来。

烽火轻轻抚拍他的背,他能感觉到路焕然的身体在自己掌下轻轻颤抖。他望着后视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胜利的笑。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不够狠,喜欢的东西就一点点给别人抢去,最后一无所有。没人会同情弱者,大家只会笑你没用,连自己的东西都看不住。”

烽火在路焕然耳边呢喃,一字字仿佛摧心的魔音,“是男人就去把她抢回来!该痛苦的不是你,而是那个抢你东西的人!记住你现在的痛苦,让他比你更痛苦十倍、一百倍,这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