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会来。
虽然黎稚没什么心理准备，但也避无可避，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办公室。
她走到办公室的时候，老陈还翘着二郎腿和对面的女老师谈笑风生，是女老师看见她走进来，清了清嗓子提醒老陈，他才闪电般地坐端正，收起笑容，脸上的褶子被空气熨平整。
所有老师都拥有一秒变脸的能力，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而老陈变脸的速度更是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电脑开机速度。
“你来了？”老陈故作严肃，“那就长话短说吧。”
“我和你们齐老师很熟，他说你高一的时候一直是前几名，这次是发挥失常？考试的时候身体有不舒服吗？”
黎稚摇头，说了一个让老陈很难理解的理由：“我不适合文科。”
不像其他学生单独面对班主任时的慌乱无措，这小姑娘还挺淡定，很有底气地说出这句话。
老陈无奈笑笑：“高一就是用来让你们知道自己更适合学文还是学理的，既然都知道自己不适合学文科，为什么还要选文科呢？”
黎稚不吭声了，眼神也开始躲闪，低下头去，一只手拽着衣角。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抗压能力是有限的，不过是一座还未竣工的大桥，经不起晃荡。
“你们齐老师很关心你，这一个月没少问我你的情况，这才第一个月而已，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之后多注意方法，会跟上来的。”
黎稚默默点头。
她低着头，不知道老陈正用一种很为难的眼神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似问非问：“没早恋吧？”
“啊？”黎稚如被雷劈了一道，疯狂摇头，“没有啊陈老师。”
难道成绩下滑就一定是谈恋爱了？她真的只是不适应文理分科后文科的系统性学习而已。
老陈拿起杯子，男班主任全国统一的双层玻璃杯，杯身贴着一个与之违和的美少女贴纸，黎稚猜应该是他女儿的杰作。
他似抿非抿地浅尝了一口平淡无奇的水，漂浮在上的枸杞都只是轻轻地绕了一圈，毫发无伤。
这说明老陈并不是真的想喝水，只是想借这个动作拖延一下说下句话的时间，让他组织一下措辞，顺便这个空档还能让学生紧张起来。
毕竟当老师沉默的时候连空气都充满了压迫感。
在老陈沉默不语的这段时间里，黎稚也没闲着，将他的心理剖析得明明白白。
“前两天我听说你和外班一个男生走得挺近？”
老陈憋了半天就憋了一句出来，看来刚刚沉思的效果不佳。
“我真的没有早恋，陈老师。”黎稚又无奈又想笑。
学校这种人多地小的地方，“听说”二字确实有不小的威力，一传十十传百不知道能传出什么样的版本来。
老陈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们现在才高中，以后毕业了，去了大学，大学毕业直到工作，会遇到更优秀的男生，现在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读书，只要考到好的大学，经历更丰富，人的眼界也就更广了......”
黎稚脑瓜子嗡嗡嗡的，所以关于早恋这件事，她否认是没有用的，虽然老陈是抛出一个问题，但他自己已经给出答案，下了结论，还顺着这个方向教育她。
那问她的意义在何处呢。
黎稚在心里吐槽完老陈，又开始埋怨徐林浩。
她之前不理徐林浩是她觉得青春期的男孩子太容易自作多情，要是和他们拒绝来拒绝去，还会被他们误以为是享受这种感觉，欲拒还迎，让他们生出“她明明喜欢我，就是害羞而已”的错觉。
所以黎稚选择不予理睬。
本来她觉得这样冷处理后这件事就能平静地过去了，徐林浩和她就是陌生人一般的存在，没想到最后竟然悄无声息地闹到了老师那里去。
果然青春期里最大的麻烦就是幼稚的男生。
......
老陈又七零八碎地扯了些有的没的，说来说去核心都是一句话：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让她走之前还有一部分话藏在眼神里：这次没被我抓到证据放你一马，下次可没这么轻松了。
等黎稚走后不久，老陈也重新换上那副笑脸，端起水杯来正儿八经地喝了一口水。
“我当了这些年班主任，还是不知道怎么和这些女同学聊青春期的话题，这事儿啊，要我说还是得你们女老师来。”
坐对面的女老师，姓金，同样瞟了一眼老陈杯子上那个贴纸，语气一半打趣一半暗示：“陈老师，你还是得上点心，你家里不也有个姑娘吗，这女孩子啊迟早要长到青春期，不能像教育男孩子一样那么粗糙，你得学着点。”
“我觉得也是。”老陈点头，“高一的时候我班上有个女孩子，我让她下课来办公室找我，结果话还没说上几句呢，眼泪先掉下来了，搞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晚自习守班老师迟到几分钟是常有的事儿，金老师看了眼手表，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陈老师您慢慢琢磨哈，我得去上最后一节晚自习了。”
......
最后一节晚自习，教室里有些躁动，直到林书美不急不慢地走进教室，所有人才安静了下来。
“自己看自己的，不要说话哦。”
林书美叮嘱完大家，坐下来打开一本书，看得很认真，没再抬起头。
黎稚已经做完了作业，坐在位置上边罚抄单词边放空。
她在想刚刚老陈问她的那个问题。
“既然都知道自己不适合文科，为什么还要选？”
她沉默不是因为那是她随便编的理由所以回答不上来，而是她说不出口。
她的想法，太幼稚，太不成熟，甚至是有些自负。
最近降温，晚上夜风很凉，有同学怕冷，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快五十个同学挤在一个不开窗的教室里，空气变得热浊难闻，鼻尖飘着一股淡淡的汗味，还有各种味道混在一起，气味浓郁，闷得黎稚更加心烦。
她的脸颊快速升温，憋得通红，她本来想让坐在窗边的同学稍微开一下窗户，可看见那位同学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搓了搓手后继续埋头学习。
黎稚一下子收回了这个念头。
她抬头看着讲台前的林书美。林书美把正在看的书压在台面上低着头看，时不时地捂嘴笑笑。
黎稚思考了一会儿，给陆琳写了张纸条：
【琳，我等会儿去和林老师说我要上厕所，其实我是想出去透透气，可能就不回来了，下课的时候我在门口等你，一起回宿舍】
悄悄塞给陆琳之后，黎稚就走上台。林书美沉浸在书中，被她的动静吓得手一松，书自动合上，黎稚这才看清楚封皮。
是一本很火的言情小说。
林书美有些尴尬地点头：“去吧去吧。”
…
外面比想象中的还要冷一点，不过也确实让大脑清爽了许多。
黎稚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操场上。
夜晚的操场比白天的安静许多，没有喧闹，只有别人奔跑而过留下的呼吸声。
黎稚瞟到了一个很特别的身影。
高瘦的少年站在跑道上，身上穿着宽松的白t，身姿挺拔瘦削，光影淌过他的全身，干净得如同冬夜雪地里的月光。
有人要从他身旁跑过，他微微侧身，右手扶着耳机，整个动作漫不经心却又利落，透着蓬勃的少年气。
黎稚其实看不太清楚他的五官，只能看见他轮廓的棱角感，但他的气质却莫名吸引她，像小说里的白月光男主的具象化。
黎稚的兜里随时揣着一个小号笔记本和笔，放空的时候就拿出来写写画画。
坦白来说她的画画水平并不好，对她来说只是一种放松的方式，但当她真的用笔将那个男生画下来之后，她才大彻大悟。
她的画画水平岂止是不好，明明就是幼儿园水平，没有画出半点他的气质，像个干巴的小老头。
黎稚叹了口气，将那页撕了下来。
再抬眼时，他已经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就晚上更新哦
这章还是发红包 和前面的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