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工作到深夜。赖安和西莉亚两个人分工协作,赖安负责听录音,西莉亚负责打字。忙完之后,他们和衣躺在床上,除了鞋子,什么也没有脱。
“查理·豪伊永远也不会宽恕你。”西莉亚说。她呼出来的热气吹在赖安的脖子上。
“我不管。”赖安说。
“他永远也不会宽恕我。他会解雇我的。”
“如果我们干得漂亮,他就不会解雇你了。”
西莉亚的嘴唇贴在了赖安的耳朵上。赖安扭过头,吻了她。西莉亚的手指摩挲着赖安的胡楂。
“如果我们搞砸了,”她说,“斯科尔兹内会杀了我们俩。”
第二天早上,赖安向北行驶,开车出了城,他身旁的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个包裹。此前,他在阿米恩斯大街站吻别了西莉亚,她的手臂下也夹着一个相似的包裹。他们俩约定,在事情有个了断之前,西莉亚将一直和她的父母待在一起。他们还到西莉亚住的公寓楼去了一趟,西莉亚拿了几样东西,海兰德夫人没给他们两人好脸色。海兰德夫人还说,她再也不想见到西莉亚了。
听了这话,西莉亚当时笑了,说:“好啊,反正阿尔伯特和我已经决定同居了。”
西莉亚拿了东西出来的时候,她握住海兰德夫人的手,靠到海兰德夫人跟前,悄悄说:“他是个很棒的伴侣。”
海兰德夫人惊讶得倒吸了一口气,看到这样的情景,西莉亚咯咯直笑。她一直笑到了阿米恩斯大街站。
赖安驾着车,将都柏林抛在身后,路边的景色也由灰色变成了绿色。和都柏林一起被抛在身后的还有最近这几天的伤痛。驾驶室的破窗吹进来的风扫拂着他的脸。每次汽车爬上山坡再向下行驶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的失重感觉,此时,赖安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也处于一种悬浮状态了。
他知道这是一种幻觉。在他选择了那条道路并决定坚持走下去之后,心中常常产生莫名的恐惧,现在,这样的幻觉也许是一种暂时的解脱吧。但是,所有的压力,摧毁一切的那种压力,很快就会回来了。只有此时此刻,他才能享受到道路的起伏带给他的生命和存在的轻灵。
父亲的送货车停在小店后的小巷里,赖安将车停在那辆车的后面。小店的后门锁着,于是,他走到大街上。多年来,他在小店里进进出出都是在黄昏或者黎明时分,而现在是早晨,这让他感觉有些怪怪的。
赖安走进去时,小店门上的铃铛响了。如今,这个地方看起来似乎比他小时候住在这里时要小,四面的墙时时给他一种压迫的感觉。从外表上看,他和马洪的那番斗争还是有作用的。小店的货架上整齐地排放着各种商品,面包也不短缺了,冰柜里存放着许多牛奶。
但是,柜台后面没有人。
赖安站在那里,这安静的气氛让他无法动弹。过了一会儿,他喊道:“有人吗?”
他凝神静听。
没有任何声音。他朝小店的里间走去,原先温暖的光线逐渐变得昏黄起来。冰柜突然启动了,发出嗡嗡的声音。这声音把赖安吓了一跳。冰柜里的牛奶瓶因为震动相互触碰着。赖安拿了一瓶牛奶,揭开盖子,喝了一大口,顿时感觉到一股清凉顺着喉咙流到了胃里。
“有人吗?爸?妈?”
喊着爸妈的时候,赖安恍惚之中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代,他似乎刚刚从莫纳亨镇上放学回来一样。有一次,那时他大概有十二三岁吧,他放学回来后发现小店就像现在这样空无一人。于是,他绕过柜台,拉开遮挡着走廊的门帘。那个走廊通往后面的房间。他发现父母在那个房间里,两人正纠缠在一起。看到他突然进来了,他妈妈哇哇乱叫起来,一把推开父亲,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他父亲一个耳光打过来,他耳鸣了半个小时,耳朵里的嗡嗡声才消失。从此以后,如果发现店里没有人,他总是特别小心,一定要先大声喊他们。
赖安又喊了一声。依然没有人回答。这时候,他的心里有了一丝担心。他把牛奶瓶放在柜台上,四处走走看看。他走到门帘那里,拉开之后,往里面走去。
里面的房间除了简单的几样家具、几只堆放在地上的箱子,空无一人。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离门口较远的那面墙边上有一个白色陶瓷的洗碗池,水龙头滋滋响着,有水不时滴漏下来,从赖安记事开始,水龙头就是这样了。
“有人吗?”
要不是因为听到了院子里厕所的冲水声,赖安的焦急也许会变成恐惧,他也许会急得冲上楼去,大喊着找他的父母。他舒了一口气,咕哝了几句。
后门打开了,那个长期给父亲做帮手的小伙子走了进来。这个小伙子放学后或者周末放假的时候会来这里帮忙。赖安想,他大概是叫巴里什么的吧。赖安的父亲说过,这个小伙子很勤快,讨人喜欢,给他的报酬也比一般的要高。
小伙子停在那里,看着赖安。
“我父亲在哪儿?”赖安问。
小伙子只是盯着赖安看,嘴唇在微微抖动。
“他在哪儿?”
小伙子摇摇头,眼里噙着泪水。他问:“难道你没有听说吗?”
赖安循着母亲的啜泣声走过医院的走廊和一间间病房,来到父亲的病床前。他看到父亲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两只手臂上都打着石膏,手指也全部肿胀得厉害,眉角上包着一块纱布,上面有血渗出。
他母亲抬头看见了他,赖安看到母亲的眼圈红了。
“阿尔伯特,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找你。我给你打电话,打到你的营房,他们说不知道你在哪儿。我到处打电话,有可能找到你的地方我都打了……”
“出什么事了?”赖安问。他不敢往前走,怕离父亲太近。
“赖安,突然就来了一帮人,我想是爱尔兰共和军吧。他们手里拿着棒球棍,还有一个拿的是铁棍。他们说这是给你带个信。你的朋友关照的。”
赖安只觉得心里一凉。原先喝的那瓶牛奶差点从胃里冒出来。他的手无助地垂在身体两侧。
“亲爱的上帝啊,阿尔伯特,你到底在干什么?是谁对我丈夫下的毒手?”
说完,她站了起来,激动得浑身发抖。赖安这时真的想逃离,但是,他默默地站着。她走到他面前,扫了他一眼,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痕。但紧接着,她挥起右手,扇了他一个耳光。
赖安被打得脑袋向旁边一歪,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你把我们搅和到什么事情里面去了?”
他无法回答。她又抽了他一耳光,这次下手更重了。
“是谁对你父亲下的毒手?”
赖安一把拉过她,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她拼命反抗,想挣脱出来,但是他就是不肯松手。他感觉她的身体渐渐变得柔软了。他感受到她的脸颊贴在他脖子上的湿热。
她的手在他胸前摸索着,摸到他衣服下面的手枪柄。
“我的上帝呀。”她说。
“我知道是谁干的。”他说。“他们不会再碰你们一根汗毛,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