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安看着盥洗间镜子中的自己,用毛巾擦着嘴唇。他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大腿上的血已经止住了。
此前他没有看西莉亚或者其他任何人的眼睛,独自一人离开了餐厅。他吃力地爬上楼,试了好几扇门之后,终于找到了这个盥洗间。
洗手池中的血水打着转,缓缓地流着。他往水中吐了几口血痰,用毛巾掖了掖脖子上的伤口。衬衫领子上有块黑色的污渍。赖安不知道这血斑能不能洗掉。
没关系,反正他没有掏钱。
他的裤子上撕了一个小洞,小洞周围也有黑色的血印。看到这里,赖安觉得既伤心又心疼。他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感觉。那只是一件衣服而己,虽然它比他以前的任何一件衣服都要贵。他从来不在乎钱,但还是因为自己失去了这个财富的标志而难受,虽然这东西还不能算是他的。
赖安又查看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那里还在往外渗血。他拿着毛巾用力按压着,走出盥洗间。
塞莱斯坦·莱内正斜靠在过道的墙上,等着他呢。莱内的手中拿着一只酒瓶,里面几乎已经空了。
“赖安先生。”他说,“阿尔伯特。”
“塞莱斯坦。”
“你怎么了?”莱内朝他招手。可能是酒喝多了,他口齿有些含混。
“斯科尔兹内上校要我和他比赛剑法。”
莱内笑了。“他把你打败了?”
“是的。”赖安说。
莱内大笑起来,他的声音越来越高,笑声在过道上回响。但他的笑声突然停了下来。
“你看见凯瑟琳死了。”
“是的。”
“你没有阻止她。”
“我没办法阻止。她的动作太快了。”
莱内用一根手指指着赖安说:“她这样做是因为你。”
赖安真想一把将莱内的手指打到一边去,但他遏制住自己的冲动。“不,她这样做是因为她怕斯科尔兹内。”
“她没有理由怕他。”
“大家怀疑是她泄的密。即使我不去问她,斯科尔兹内也会的。”
莱内放下酒瓶,猛地冲向前,把赖安顶在墙上,赖安脖子上的那块毛巾掉落下来。“凯瑟琳没有泄密。”
赖安没有反击。“现在我知道了。”
“可是她已经死了。”莱内说。他呼出的气里有一股难闻的酒气。“就这么白白死了。”
“我知道是谁泄的密。”
莱内的脸耷拉下来。“是哈康·福斯。我问过他。他现在没有承认,但他会招的。”
“不,”赖安说。“泄密的人是你。”
让赖安第一次有这种想法的人是韦斯。在那个弥漫着机油、汗水和氯仿的工作间里,赖安满鼻子全是这种怪味。韦斯打消了赖安对哈康·福斯的怀疑。
“他是个花匠。”韦斯说。“他是个勤快人。他修剪树篱,修补破旧的窗户。你觉得他能给别人提供什么样的情报呢?”
“接近他们的没有其他人了。”赖安当时这样说。“谁也没有理由把他们交出去呀。”
“不,有人有理由这样做。阿尔伯特,你不知道吗?”
“是谁?”
“你想一下,阿尔伯特。这个人和斯科尔兹内很近。”
赖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是说……莱内?”
韦斯抬起手,手掌心朝着天花板。
赖安摇摇头。“埃卢安。格鲁瓦和默塔被杀的时候,他在那里呀。”
“可他活了下来。”
“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们了。他们希望他传达那条信息。”
“塞莱斯坦·莱内折磨过很多人,也杀死过很多人。是什么让你觉得他不会说谎呢?”
赖安一直在思考韦斯的这番话。这些话合情合理,他无以反驳。现在,他面前的莱内睁大眼睛,张着嘴,赖安知道,尽管莱内会否认,但这就是事实。
“不是我。”莱内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
赖安紧紧盯着他。“我知道,塞莱斯坦。你就是泄密的那个人。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莱内扇了赖安一个耳光。“你胡说!”
赖安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脸上的灼热和刺痛。“你恨斯科尔兹内,你恨他拥有的一切。他的钱,他的车,他的豪宅。你恨他。于是,你把他供了出去。”
莱内又一次出手了,赖安觉得一阵头晕。
“他们给了你多少,塞莱斯坦?几百?几千?”
莱内的手又朝着赖安的脸上打过来,但这次赖安挡住了他。赖安抓住莱内的喉咙,向后推去,一直把他顶在墙上。赖安在他气管上用了点力气,莱内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如果斯科尔兹内发现了,你知道他会怎么对付你。”
莱内试图从赖安手里挣脱出来。赖安手上加大了力气,莱内这才安静下来。
“你知道他的手段。他会把你撕成碎片的。凯瑟琳就是因为这个才自杀的。她知道他会折磨她。他会以同样的方式对付你。”
赖安再次用力,莱内痛苦得把背都弓了起来。他想朝赖安脸上吐口水,但没有成功,口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着。
赖安把他顶在墙上,说:“你给我听好了,我下面说的话不要让斯科尔兹内知道。”
莱内的身体已经瘫软了。
“如果你照我说的去做,斯科尔兹内将永远不会知道是你背叛了他。你听明白了吗?”
赖安松开了手,好让这个布列塔尼人喘口气。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呢?”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赖安说。“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否则我就把真相告诉斯科尔兹内,那你就惨了。”
“我不相信你。”
“好吧,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个秘密斯科尔兹内不知道。他们领头的是约翰·卡特上尉。”
莱内睁大了眼睛。
这时楼下传来一些声音,是客人们走动起来了。
赖安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我想知道他们在哪儿,他们要干什么。”
楼下有人在笑,接着是开门的声音,一股凉风吹了进来。
“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我住在布斯威尔斯酒店宾馆。明天打电话给我,否则,斯科尔兹内将知道所有情况。听明白了吗?”
莱内笑了。“为什么我不杀了你呢?”
赖安也对着他笑了。“因为这样一来,你将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把你交给斯科尔兹内。”
赖安下了楼,看到豪伊及其女伴正和西莉亚、斯科尔兹内一起站在门口。门是开着的。
“我的客人们就要和我说晚安了,”斯科尔兹内说,“但是,你要留下来。我们有正事儿要商量。”
赖安看着西莉亚。“我要送西莉亚回家呢。”
“部长会照顾好你朋友的。”
西莉亚的脸上掠过一丝恐惧。
“我送她。”豪伊说。“走吧,亲爱的。”
豪伊给西莉亚披上外衣。
“我明天给你打电话。”赖安说。
西莉亚挤出一丝笑容,让豪伊领着她出去了。赖安和斯科尔兹内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三人上了豪伊的捷豹汽车。西莉亚坐在后面的座位上,豪伊的同伴女孩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汽车驶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斯科尔兹内把赖安的夹克和领带递了过去。赖安穿上夹克,把领带塞进口袋。
“我们的比赛很精彩,”斯科尔兹内说。“这是我在这个国家参加的最精彩的一场比赛。”
赖安说:“你想讨论什么事?”
“讨论我们当中谁泄密了。”斯科尔兹内转身对站在墙边打瞌睡的仆人说:“埃斯特万…匕楼叫莱内先生下来。”
仆人猛然惊醒了,他点点头,朝楼梯跑去。两分钟后,他回来了。莱内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扣外衣上的扣子。莱内走到客厅的时候,他和赖安的目光相接了。
“来,”斯科尔兹内说着,领着他们走了出去,进入外面的夜色之中。
赖安和莱内一言不发地跟着斯科尔兹内穿过花园,朝外屋走去。那里点着卤素灯。
他们一路走着,突然,赖安想起了什么。他看着周围的树,想在茫茫黑暗中看出些什么。
“上校。”他说。
斯科尔兹内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
赖安问:“你的卫兵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