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顷刻间,“咯咯咯”的笑声充斥了整个院落。

是纸扎人!

眼前骤然一亮,沈既白吹亮了火折,借着这抹微弱的光晕,周歆扫视一圈,不由得心下一惊。

四周密密麻麻的,全是手持武器的纸扎人!

几个已经如此难对付,何况眼前的是纸人军!

一个纸扎人腾空跃起,举起手中的的偃月刀,用力向她劈来!

刀气迎面而至,刀刃即将劈至沈既白的头颅!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遁!”,被纸扎人围在中间,相拥而立的两个人倏然消失了。

偃月刀劈了个空,重重地砍在了地上,砸出一道深坑。

虚尘子道:“追!”

纸扎人纷纷飞出道观,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喧闹了半晌的枫云观顿时安静下来,静得连虫鸣鸟叫之声都听不见,四周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诡寂。

须臾,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

一个做工无比精致的纸扎人走了出来,脚步落在地上,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纸料摩擦的窸窣声。

“你看见了。”他道,“她还真有点本事。”

它轻蔑一笑。

“不担心吗?”他问。

它道:“不足为惧。”

清风吹过,树枝摇曳不止,发出沙沙声响,伴随着一声布谷鸟的啼叫。

槐树林里蓦然多出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其中一个放开手,提步刚要走,却被另一个人用力攥住了手腕。

“轻点,疼。”

周歆紧皱着眉头,下意识“嘶”了一声。

沈既白立即松开了手,自怀中取出一瓶药,拔掉瓶塞,拉过她的手想要往掌心上药。

阴风乍起,槐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周歆警惕地环顾四周,只觉草木皆兵,急道:“它们追上来了!快跑!”

未等她抽出手来,沈既白便抓着她的手腕,朝淝水客栈的方向跑去。

风势渐大,“咯咯咯——”地笑声愈来愈清晰,周歆回过头去,见后面紧跟着十几个纸扎人。

这数目不太对,与道观里见到的纸人军队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手持偃月刀的纸扎人一骑绝尘,眨眼间便已追赶而至,提起长刀砍了过来。

龙纹刀出鞘,沈既白将她护在身后,与纸扎人打了起来。

剩下十几个纸扎人有持剑的,有举棍的,有拿鞭的,就她两手空空,毫无还击之力。

沈既白道:“还有示警烟花吗?”

周歆道:“……没有了。”

他没再说什么,再次与纸扎人周旋起来,右肩上的伤口早已撕裂,鲜血淋漓,洇得半截身子都湿淋淋的。

周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沈既白,你身手为何会退步这么多?”

沈既白边打边回,“不知为何,反应总是跟不上。”

她忽而明白了。

降水符在转瞬之间就被火龙炙烤得冒烟,一直躲在莲花冠后面的剪纸人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怪不得沈既白迟迟没有醒过来,他灵识受损了!

想到她唤醒他的方式,周歆心里大概有了底,“我的灵力能修复你受损的灵识。”

话音一落,槐树林深处又涌出来几个纸扎人,连同被沈既白击飞的几个,都齐齐换了目标,提起武器直朝周歆袭来!

她吓得连连后退,一个没注意,被石头绊了一脚,跌坐在地上。

追赶而至的纸扎人站在面前,“咯咯咯”地笑了几声,提剑就刺了过来!周歆猛然睁大了双眼,顿时惊慌失色,大脑一片空白。

“躲开!”

不远处的沈既白堪堪甩开纸扎人的纠缠,立刻赶过来支援,但速度却不及纸剑,顷刻之间,剑尖已悬于鼻尖!

躲也来不及了。

周歆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里回想起过往坑蒙拐骗的经历,心道,果然赚取不义之财会遭报应。

想象中的痛感始终未能到来,她试探着睁开眼,见剑尖依旧悬于面前,纸扎人用力到五官扭曲成一团,却始终不能再靠近一寸。

姗姗而至的沈既白一刀斩断纸扎人的手臂,蹲在她面前,神色有几分紧张:“伤到哪儿了?”

周歆摇摇头,视线凝在试图围聚过来,却始终被空气墙隔绝在一步之外的十几个纸扎人身上。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沈既白眉心轻蹙,“这是怎么回事?”

凝眸思量一瞬,周歆道:“你还记得唐公曾说过,虚尘子经常在淝水客栈卖丹药吗?”

沈既白:“记得。”

周歆道:“他这么做,应当是因为纸扎人的操控距离有限,最远只能到淝水客栈,进不去东都。”

闻言,沈既白回头打量了一番。

这里距淝水客栈尚远,连客栈高高挂起的酒旗都看不见,纸扎人为何纷纷停滞不前?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周歆继续解释:“操控单个纸扎人与操控多个纸扎人的难度不同,可控距离也会发生变化。”

一阵阴风乍起,纸扎人纷纷撤退,转瞬之间便消失在黑暗中,只剩手持偃月刀的那个巨型纸人依旧留守在原地,在二人面前走来走去。

周歆指着地上被沈既白砍得七零八落的残肢,“你看,离开枫云观的结界,它们的力量也大大削减,残肢犹如废铁,无法继续进攻。”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沈既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周歆继续道:“沈既白,我能让你恢复回原来的身手,只是方法有些特殊,你不要太过在意,就当这依旧是一场意外。”

言毕,她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至面前,迎着他的脸颊吻了上去。

只听当啷一声,龙纹刀掉在了地上。

沈既白猛然睁大了双眼,呆愣愣地看着周歆,身体骤然紧绷起来,连呼吸都停止了。

直至感到灵力枯竭,周歆才放开手,单手撑着地面,虚脱无力地道:“你再试试?”

沈既白一动不动地半跪在面前,整个人犹豫石化一般,连睫毛都未再动过一下。

“沈既白?”

周歆喊了一声。

眼前的人恍若刚刚回魂,十分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睫羽窣窣颤了颤。

他低声道:“不必试。”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且愈来愈近。

周歆看向他身后,焦急地喊道:“小心!”

沈既白捡起地上的龙纹刀回身刺去,速度快如闪电,令人看不清,只能依稀看见一道虚影围绕在纸扎人身边。

清冷的月光下,龙纹刀亮了几瞬,纸扎人便被大卸八块,残肢断臂堆砌在一处,化为一滩废纸。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若早些修复他的灵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

沈既白持刀立在废纸堆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槐树林深处,犹如一根紧绷的弦,全神戒备。

周歆道:“不会再有纸扎人追来了。”

他回过头来,“为何?”

她朝废纸堆扬了扬下巴,“就这么一个个的上,来多少个结果都是一样的,徒废灵力罢了,虚尘子不会做这种无用功。”

沈既白微微颔首,“有理。”

他收刀入鞘,走过来蹲在面前,问道:“还能走吗?”

周歆摇摇头,“浑身绵软无力,需得歇上片刻。”

“也好,先给你包扎。”

他掏出瓷瓶,指尖沾着药膏,垂眸看向她的掌心,低声道:“得罪了。”

话音一落,他握着她的手腕,指尖轻轻地自掌心摩挲而过,冰凉的触感带起阵阵痛意,周歆疼得“嘶”了一声,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沈既白顿时停了手,指尖悬在掌心上方,想落又不敢落。

犹豫一瞬,他低声开口,声音照比以往柔和许多:“……忍忍。”

如此说着,他又沾了些药膏,动作又轻了几分,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血肉模糊的掌心。

锥心痛意如海水涨潮般翻涌而来,一浪强过一浪,周歆紧咬着唇瓣,硬生生地挺了一会儿,终是疼得受不住,一口咬在了左手腕上。

沈既白动作一滞,声音更轻了,“……很快就不疼了。”

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久到口中泛起丝丝涩意,她才感觉火辣辣的痛意退了下去,凶猛的麻意如同狂风骤雨席卷而来,淋得手掌毫无知觉。

她不由得奇道:“这是……麻沸散?”

沈既白嗯了一声,掏出棉帕,撕成一条一条的,系在一起,轻轻地缠绕在她的右手。

“大理寺的麻沸散有止血之效。”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包扎的动作比声音更轻,“等明日进城,再找医师重新上药。”

周歆的视线落在他的右肩上,那里的衣料已经被扯破,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伤口应该很深,到现在还在流血。

她指着他的右肩:“你的肩膀……”

沈既白专心打结,连头都没抬,低声道:“皮外伤而已。”

周歆只觉心里发闷,好似受困于暴雨前闷热到令人喘不上来气的天气。

她的声音也闷闷的:“你为何……处处挡在我前面?”

沈既白:“你不会武,会死。”

周歆默然一瞬,道:“你护我一次,我救你一次,我们又扯平了。”

他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未。”

周歆:“?”

沈既白抬眸,墨玉般的眼眸中泛起一抹复杂的情绪,声音很轻很轻:“是我欠你一次。”

周歆张了张嘴,却无言辩驳。

他的语气也平淡极了,“火龙围攻之时,你想以身做盾,护我无虞,是不是?”

周歆道:“他们本就是冲我来的,不该牵连你。”

闻言,沈既白敛起双眸,眸光渐渐变得晦暗,隐约透出几许愧意。

并非如此。

他心道。

是他先起了卑劣的心思,拿她做挡箭牌,拉她蹚了这趟浑水,借此机会探查她与朝南衣的关系,试图找出她是幕后真凶的线索。

相对于他心底这些弯弯绕绕的想法,她看起来虽然很可疑,却是二人之中更坦诚的那一个。

沈既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不是帮我查案,你也不会被困锁妖塔。”

周歆微微一笑,“也不全是帮你查,我也想找出谋害仓鼠妖的真凶。而且……”

她抬眼,一脸认真地道:“是我把你带过去的,我总得将你全须全尾地带出来。”

闻言,沈既白缓缓抬起眼帘,暗淡的眼眸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宛如东方昼白,冉月升空,韶光渐渐驱散了黑暗,迷雾散去,天光大亮。

万物尽复苏,四海皆潮生。

无声地对视片刻,他唇角微微上扬,浅淡又短暂地笑了一下,低喃道:“所以我很确定,你不是朝南衣。”

……又来了。

周歆移开视线,暗自叹了口气。

她并不想聊这个话题,但虚尘子如此直白地拆穿了她的身份,沈既白也实打实地看出了破绽,当真是无法再逃避下去。

她不免好奇起来,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就凭这一点?”

沈既白道:“不止。”

她像个老狐狸,循循善诱地引他开口:“你说说看?”

沈既白取出雷击木护符,举到面前,语气满是笃定:“朝南衣不会如此。”

“就这?”周歆道,“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她。”

沈既白并不否认,只道:“她也很讨厌我。”

说完,他垂头把玩着手里的雷击木护符,声音平淡至极,像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

“……你呢?”

闻言,周歆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由得怔愣住了。

大抵是见她迟迟没回答,沈既白忽而攥紧了手中的护符,用力到指尖泛白。

他又低低地问了一遍。

“你......可讨厌我?”

周歆张了张嘴,“这个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

沈既白抬起头,清隽的面容半隐在阴影之中,墨瞳炯炯地望着她,眸光忽明忽暗。

周歆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不讨厌。”

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沈既白追问道:“哪怕你已经知道我乃非人之物,也不讨厌?”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可周歆还是听出来一丝小心翼翼的味道。

“……会好奇,但不会讨厌。”

她强调:“是人是妖,都是生命。若我有一天讨厌你,也定是你做了什么,而不是因为你非人。”

沈既白抿了抿唇,好似并不认同。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自她脸上掠过,落在一旁的槐树上,“世人趋利避害,党同伐异,非人之物,注定会遭到厌弃。”

这个时代有妖作乱,非人之物必然会引起他人的忌惮与惧怕。

恐怕,他生命中有很多个“朝南衣”。

因此,虚尘子点破他的非人之身后,他担心她也会变成下一个“朝南衣”。

周歆语重心长地说:“即使是人,也会遭到排挤与驱逐,恶意与诋毁。人们厌恶你,伤害你,憎恨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是谁。”

“长风酒肆人来人往,邪修选仓鼠妖下手,难道不是因为只有它是妖?”

周歆反驳:“这是邪修伤害它的理由,但不是它应该死的理由。我最讨厌受害者有罪论!为何妖生来就该被厌恶,它明明什么都没做,怎能轻易被判定?”

沈既白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你的观点,很特别。”

周歆单手撑地,借力站了起来,“不是我特别,是世人的观念有误。并不是他们人多,就代表他们才是对的。”

她试着朝前走了两步,步伐很缓慢,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软弱无力之感。

沈既白没有深入讨论下去的意思,更没有开口追问她的真实身份。

周歆也很识趣地没再探究他究竟是什么。

两个人都知晓对方一再隐匿的秘密,却默契地没有刨根问底。

仿佛摘掉了一个并不合身的面具,周歆缓缓舒了一口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其实被你识破也挺好的,省得我再绞尽脑汁地去想该怎么撒谎遮掩。”

沈既白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认真道:“以后若是有难言之隐,你可以不回答,但不能再撒谎。”

周歆怔愣一瞬,问道:“为什么?”

“你很愿意被人误解,被人怀疑么?”他不答反问。

“……当然不愿意。”

“所以。”沈既白又重复了一遍,“不想说可以不说,但撒谎,就是在给他人误解你的机会。”

周歆反驳:“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这般识趣,见人不愿意说就不追问。”

沈既白道:“那便在我面前如此。”

周歆轻轻地摇了摇头,“可我是个江湖骗子,撒谎成性,很难做到这一点。”

闻言,沈既白耷拉着眉眼,没再说话。

“不过......我想试一试。”

周歆一脸认真。

心道,至少,不再骗人钱财,多结善缘,也许日后还会逢凶化吉。

就如今日这般。

沈既白轻轻地嗯了一声,眉宇间泛起淡淡的柔和,唇角隐隐有上扬的趋势。

晚风袭袭,吹走了仲夏夜的燥热,也吹散了扰人的烦忧。树林里的两个人走走停停,终于回到淝水客栈。

折腾了一夜,早已过了子时,客栈已经熄了灯,落了锁。沈既白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但这个时辰,人的防备心是最重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门后的人提着灯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忽而“嘭——”地用力阖闭房门。

他低声威胁:“小店楼上可住着不少金吾卫,不想死就趁早换个地方打秋风!”

周歆偏头去看沈既白,他的衣衫被纸扎人的利掌割得破烂不堪,好几处还隐隐透着血迹,只是衣料的颜色颇黑,不太容易看出来。

再看看自己,衣服虽然完好无损,却血迹斑斑,衣服的颜色还是竹青色,对比之下这浓浓血痕更加明显。

大半夜,两个浑身是伤,衣袍带血的人敲门,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开。

“怎么办?”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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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战战兢兢地苟生存,每天都在惶恐之中度过。

直到某一日,傲因趁她熟睡对她又啃又咬。

扶歌绝望了。

完了。

他要吃我。

这这这……这还不跑!

妖主傲因,活了上万年,就没见过扶歌这种脑回路清奇的人类。

他抓住她:“真想知道你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

“脑浆啊……”

傲因:“是水吧。”

扶歌连连点头:“对对对,都是水,不好吃的,别吃我了……”

“你是蠢吗?”傲因忍无可忍,“你不知道一个男人亲吻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吗?”

扶歌:“可你也不是人啊……”

傲因:“……”

统一妖域后,傲因天天守在妖域入口,活像个望妻石。

群妖上赶着过去献殷勤:“主,您是在等谁吗?您给个通缉令愚等将人抓回来!”

傲因朝他们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字:“滚。”

群妖:得令。

没多久,他们便看见一个娇俏可人的姑娘对着他们高高在上的妖主说:“你好烦欸,你能不能滚远点?”

妖怪们通通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在找死。

没想到,傲因围着姑娘转了一圈,笑眯眯道:“我滚回来了。”

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