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踏马还带回档重置的吗!”周歆大叫着跑开,躲到一旁的桂花树下。
沈既白持刀格挡,食气灵却向下一偏,直直撞向他的肚子。只听“咚——”地一声,他被撞飞到院墙上,随之摔落在地!
然后,食气灵倏然掉头直冲周歆飞了过来!她绕着桂花树转了几圈,食气灵便追在后面飞了几圈。
就这么“她逃它追”下去也不是不行。
可食气灵太过聪明,倏然停了下来,没刹住车的周歆转了个弯,便迎面撞上一缕青丝。
她连忙挥剑斩落,掉头往回跑,边跑边咬破手指上的伤口,在掌心画出一道符箓。
眼看着又跑回食气灵面前,周歆试探着抬掌直朝黑烟拍去。
黑烟“嘶——”地一声烟消云散,不见了。
周歆大喜过望,心道,破煞符真的有用!
“沈少卿!配合一下!”
话音未落,沈既白便领会了诀窍,已然跃至空中,扬刀斩向食气灵。
一人一灵再次缠斗不休。
这次周歆没再看戏,她将桃木剑插回后腰,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也画上符箓,两掌并用地拍击化为黑烟的青丝。
那些盘旋在空中的黑雾尽数消散,食气灵气得“赫——”地一声长啸,反击地更为激烈。
它收起青丝,转而赤手空拳地与沈既白较量,周歆便见缝插针地砍向它的头,顺利坎落几截青丝,反手一掌拍散,再继续偷袭。
比起将它剃成光头的沈既白,它好似更恨将青丝散尽的周歆。只见它倏然掉头,伸手朝周歆擒来,猛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转!
腕处巨痛,只听“铛——”地一声,桃木剑落在了地上。
它趁势抬手,五爪弯曲直取她的咽喉!
“救命!”
周歆强忍着手腕处的疼痛,连连后退。
可她的动作哪快得过食气灵?
顷刻间,利爪已经锁住喉咙,咽喉处传来强烈的异物感,勒得她下意识张开双唇,连呼吸都十分艰难。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锋利的刀尖自它额头穿出!
“赫——!”
“赫——!”
脖颈处的压迫感消失,周歆重重地跌坐在地上,见食气灵头颅被龙纹刀自后向前贯穿,身体止不住地颤栗,浓浓黑气从头颅倾泻而出!
它的虚体也随之碎裂,彻底化为一团黑云,与浓浓黑气合为一体,显出一个黑色人形来。
“它现原形了,快用锁妖袋!”
沈既白眸光微微一动,立刻解下腰间的囊袋,打开封口,举了起来。
周歆双指竖于面前,唇瓣翕张念着口诀,喝道:“收!”
只见黑色人形化为滚滚黑烟,旋转着被吸进锁妖袋,伴随着刺耳的吼叫声,“赫——!”
瞬息之间,黑云消失不见,四周霎时安静下来,几乎鸦雀无声。
沈既白系紧绳口,挂回腰间。
周歆问道:“关进锁妖塔?”
他不答反问:“凌云君有更好的办法?”
“倒是真有。”
闻言,沈既白几不可见地挑起一侧眉稍,好似不大相信她有这个本事。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引雷符,“就是这个办法?”
周歆尴尬地“呵呵”两声,“……当朝某没说。”
将符纸攥成一团丢到一边,沈既白面无表情地走到桂花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皎洁的月光掠过枝桠落在他身上,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更加冰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周歆犹豫几许,坐到了对面。
冷淡的眼眸自桌案一扫而过,沈既白偏过头,吝啬到连余光都没有分过来一丝一毫。
周歆识趣地闭上嘴,彻底放弃了缓和关系的蠢念头,端起石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一口下去便见了底。
沈既白:“茶凉了。”
“凉了才解渴。”她说着又倒了一杯。
“听闻凌云君最近在闭关修炼?”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死要面子道:“这都是意外,朝某也没想到引雷符会失效。”
他冷笑一声:“有凌云君的地方,真是处处皆意外。”
周歆深吸一口气,平复住情绪后岔开了话题:“出入城的记录查得如何?”
闻言,沈既白面色微沉,偏头看向一旁,好似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周歆轻笑一声:“沈少卿居然没查到?”
沈既白:“……”
他不甚自然地道:“……并无可疑之人。”
就这?
七八天过去了,屁都没有查到,还好意思内涵她呢!
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她却忽而后知后觉到什么,某个念头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神情鲜有的严肃起来:“既然查不到人,那该不会是——”
沈既白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妖?”
妖邪踪迹诡魅,来无影去无踪,沈既白查不出来便不奇怪。
而且,妖丹增修的效果对人来说是大打折扣的,对妖却是恰恰相反。
想到这一层,周歆干脆将千年妖丹丢失一事和盘托出。
沈既白愈听,面色愈发凝重。
待她说完,他垂眸思量几许,抽丝剥茧地分析:
一个人,就算记忆有损,忘记了一切,也不会丧失千锤百炼出来的身手。
这是深入骨髓,融入血液之中的肢体反应。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朝南衣。
自她出现,东都城内先有仓鼠妖闹市伤人,后有食气灵入宅行凶,如今,灵鹤真人又发现有人偷走了万狐之王的内丹。
这一切,都和突然出现的她脱不了关系。
而且,万狐之王逃出锁妖塔那夜,凌云君正好在大理寺当值,自然会第一时间前往追击。
但封印狐王是非常凶险的事,以她的修为,若无他人协助,几乎不可能成功。
但她未向任何人求助,甚至拒绝了衙役提出前往太清观请灵鹤真人出马的建议,执意孤身行动,会不会是因为有其他帮手?
而这个帮手,便是刨取狐王内丹的那个人!
那么,放走万狐之王的人,岂不就是……
他缓缓抬起眼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那个人双手托腮,眉头微蹙,眼皮向下耷拉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少倾,她倏然用力拍了一下石桌:“不对,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沈既白:“?”
“沈少卿从出入城的记录上查不出线索,那说明……这个人不是外来人士,而是生活在洛阳城内的人。”
她言辞凿凿地分析:“或者范围再缩小一些,是那夜在大理寺当值的人。”
沈既白眯起凤眸,眼神冷厉:“若沈某没记错,那夜凌云君也当值。”
“沈少卿怀疑朝某监守自盗,导了这一出戏?”
周歆气笑了,“这狐王的妖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致幻能力天下第一。朝某若服了它,现在没准还困在幻境里没出来呢!”
“再说了,”她小声嘀咕着,“真人早就探查过朝某的灵台,根本没有妖丹的痕迹。”
沈既白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可看起来却是不大相信的样子。
“呵。”周歆冷冷一笑。
这人真行。
前脚刚帮他家除了邪祟,后脚就能倒打一耙。怪不得收了松花酒还会向灵鹤真人告密,一点没有受贿的觉悟。
贪官,纯纯没有良心的狗贪官。
强按下骂人的冲动,她翻了个白眼,将话题扯回案情上。
“妖丹离体之后必须立刻用其修炼,一旦修炼,灵台便会有所变化。沈少卿不妨查查那夜当值的都有谁,规整一份名单出来。”
沈既白并未一口答应,而是追问:“他为何会费劲心机去害仓鼠妖?”
“本来朝某也想不通,不过现在……”
周歆顿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也许最开始搞错了方向呢?”
沈既白:“?”
“沈少卿不妨仔细查查,那日出入长风酒肆的都有哪些人。这个邪修铤而走险,会不会是冲着酒肆里的某个人去的?比如仓鼠妖第一个袭击的那名书生?”
周歆分析地头头是道,几乎可以说是毫无保留。
闻言,沈既白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须臾,他抬眼看过来,神色变得异常严肃。
“凌云君为何对此案如此上心?”
“查案还分为什么?这不是寺丞应尽的职责吗?”周歆面露不解,“再说,众生平等,妖怪的命也是命。”
沈既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妖邪生乱,怎可与人相提并论?”
“生乱的只有妖吗?”
沈既白微微眯起双眼:“更多是人。”
“对啊。”周歆道,“人心,鬼蜮也。妖之恶,人心所不能及。不论是人是妖都善恶之分,怎能一言以蔽之?”
言毕,沈既白微微眯起的凤眸眯得更厉害了。她这才想起,朝南衣是很厌恶妖怪的,如今这番言论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没准,他这么说是在故意试探。
周歆清了清嗓子,不大自然地别过来,端起茶杯喝茶,没再说话。沈既白意味不明地注视着她,也未再言语。
清冷的月光下,那双墨瞳眸光微动,一直积覆在眼底的坚冰竟有渐渐消融之势。
“那个书生的身份已经查到了。”
一直单方面听周歆分析,丝毫没有分享线索之意的沈既白忽而松了口,摆出作为携手查案的同僚应有的自觉。
“他是首富张光济之子,经刑部尚书引荐才得考取功名资格的东都第一才子,张清卿。 ”
“这名字起得不错!”想起那张清秀俊俏的脸庞,周歆只觉人如其名,名副其实。
“然后呢?派人去他家调查了吗?有什么新的线索?”
沈既白:“并无任何线索。”
“为何?”周歆问。
他倏然抬眸,直直地看过来,一字一顿地说出来,似在有意试探:“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