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六个月前(深夜)
地点:市立大学老校区
月明星稀,夜空似一条无止尽的黑绸缎,几颗耀眼的星辰恰如钻石般点缀其上。新校区内几处豪华气派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广场前的灯池里打着五彩斑斓的光束,即便在茫茫的夜色之下,却还是那么生机盎然。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老校区内的一片死寂,静谧的气氛和破败的楼宇,再加上昏黄的灯光,让人一下子联想到十几年前的命案,幽怨的气氛里透着那么一股诡异劲儿。
邱蓉和刘健一前一后走在老校区里散步,但是两个人的脸上都弥漫着一层黑色的阴霾。
刘健突然拉住了邱蓉的手,“蓉蓉,你爸妈的病,别担心,咱们一起承担。”
邱蓉冷着脸,甩开了刘健的手,背对着刘健说道:“刘健,有些话,我早该对你说了,但是我就是一直开不了口。”
刘健像是预感到了某种不祥,“什么.....”
邱蓉回过头,平静地说道:“咱们分手吧。”
刘健吓了一跳,“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
“咱们不合适!”
刘健急眼了,“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爸妈的事我不介意。”
邱蓉摇了摇头,“你不介意,我介意!而且,就算你不在乎我爸妈,那我弟弟呢?你也不在乎吗?而且我们村的女人生的孩子,百分之九十都有问题,这你也不在乎?就算你不在乎,你的父母也会不在乎?”
这几句抢白,惊得刘健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来。
邱蓉看到他迟疑的样子,心头一紧,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健上来扶着邱蓉,却又被吓到了,原来她刚刚捂着嘴的右手竟然露出了殷红的鲜血,“血!蓉蓉,你......”
邱蓉赶紧又捂起了嘴,扬起左手,把刘健一把推开,“没事,老毛病了,村里人都有这种病。最近,只是比较严重而已。”
刘健傻傻地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邱蓉一阵冷笑:“你现在还说自己不介意吗?”
“你得去治病!”刘健加重了语气。
“治病?想得美!哪来的钱?本以为这次的诉讼能赢,拿回治病的钱,可以给乡亲们治病,谁知道......咳!咳!咳!”邱蓉此时咳嗽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把肺叶都咳出来一般。
刘健扶着邱蓉,也是一阵叹息,正当他不知道怎么安慰邱蓉的时候,突然他的手机狂响起来,急促的音乐让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喂,妈!”
“刘健!你爸出事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刘健母亲的哭诉声。
“妈,您别着急,出什么事了?”
“你爸上班时被车给撞了!”
“啊?他人呢?严重吗?”
“送到医院的抢救室了,大夫说人已经……”此时,电话那头已经泣不成声。
刘健赶紧喊道:“妈!你别着急,在哪个医院?”
“三中心……刘健,你赶快过来吧!”电话那头已经换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刘健听得出来,是他舅舅!
挂了电话,刘健木然僵硬。
邱蓉问道:“怎么了?”
“我爸出事了......”
……
当刘健和邱蓉赶到的医院的时候,走廊里站满了自己的亲戚,女眷们全都默默哭泣,男人们唉声叹气,刘健的父亲是当场死亡的,救护车上就已经没有生命信号了。
当医生把刘健领进冰冷的太平间时,那股医院中特有的悲伤情绪一下子涌上了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大男孩的心头。
刘健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那个最疼自己的父亲真的离开自己时的样子。刘健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中,父母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母亲在三十多岁时就和工厂解除了劳动合同,成为了自谋职业的一员,而父亲则是环卫局的一名清洁工,不过他并没有编制,为了能让刘健过上更好的生活,刘健的父亲比别人多承包了三个街区,但也只还是那一点点微薄的收入而已。
但是,父亲从来就没有亏待过刘健,没有让他干过粗活,没有让他在经济上受过一点委屈,哪怕是每天工作到很晚,都会对他报以一个温馨的微笑。刘健上大学后,在天河的实验室中有了一份兼职,收入不菲,但是父亲每次见到他,还是会握着他的手笑着问他,钱够不够用,不够用就说话,别在学校里亏待自己。
但是,这种微笑,他再也见不到了,父亲的尸体冰冷地躺在那里,额头上还有一处干涸的血迹,听到刚才亲戚们哭着对他说,据说父亲的内脏大出血,骨头都被撞碎了。
刘健哭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陪同的医生将白布盖在了他父亲的头上,他觉得脚下发软,将身体伏在了墙面上。
......
刘健茫然走出太平间,看着早已哭昏多次的母亲,他早已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刘健的舅舅走了过来,“刘健,你现在就是家里的男人了,你得拿个主意啊。”
此时,邱蓉站在走廊里观察着刘健的一举一动,似乎在考察着什么。
刘健摇了摇头,“舅舅,我有点乱,让我想想!你能不能先把我妈送回去?”
刘健的舅舅点了点头,和另外几个女眷扶着刘健的母亲走出了医院的走廊。
此时,几名警察就站在门口,他们墨迹了半天,最后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警察走了过来,“小伙子,我是交通队的,这是一起交通肇事事故,没办法,肇事者说,愿意支付你们赔偿金,所以还请你在这张协议上签个字。”
刘健眼睛泛红,用一双冰冷的眼神盯着老警察,盯得他有点发毛,“我爸是谁撞死的?”
“兄弟……先节哀顺变吧。”老警察用有些愧疚的眼神看着刘健。
刘健突然暴怒,大声嚷道:“我爸到底是被谁撞死的?”
这话说得很硬气,周围所有的亲戚都对几个警员怒目而视,邱蓉继续靠在墙上冷眼观看着这一切。
“肇事人已经被抓住了,现在就在交通队里等候处理!”
“等候处理?这是犯罪!应该让他进监狱!”刘健再也难以抑制愤怒的情绪。
“你别激动,这事到底是主责还是次责,都还没有判定,所以没这么快,但是肇事人愿意承担赔偿责任,所以我觉得这钱你们还是先拿着。”说着,老警察又把协议推了过来,就要塞在柳健手里。
刘健仿佛被人敲响了一记大铜锣,震得整个头脑嗡嗡作响,“我爸一个环卫工,他能是主责?你们是不是想包庇肇事人?”
“哎,你这不是狗咬吕洞宾吗?”老警察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声音高了八度,“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劝你,人死不能复生,别管怎么地,先把钱拿到手再说,你不顾虑自己,也要想想你妈吧,他年岁大了。出了这事,只要你们答应就此算了,肇事人也愿意多出钱。这事发生了,谁都不想的。”
刘健楞着半晌没说话,最后他缓缓地用力点头:“钱是一定要赔的!
老警察满脸含笑,“那就好!钱多少可以慢慢商量,只要你有这个态度就行。你看,这上面的钱合适吗?”
刘健哼了一声:“出了这种事,光赔钱就算完了?我要这个肇事者坐牢!”
老警察一皱眉,“你还是大学生,很多事你不明白!算了,你爸尸骨未寒,今天就说到这吧,想通了,打电话给我!”说完,他把一张名片塞给了刘健。
刘健把名片团在手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纸团,“我想要看看,那地段的监控录像。”
“不可能!这是国家机密,不可能随便给人看的。你先想想赔偿的事吧!”老警察说完,转头就走,“你,好自为之吧!”
“不送。”刘健咬着牙说道。
刘健呆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心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此时已然将近凌晨四点,外面的天气冷得透骨,亲戚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医院的走廊里只剩下刘健和邱蓉两个人。
邱蓉一边咳嗽一边说道:“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刘健坚定地说道:“打官司,打到底!”
邱蓉冷笑了一声,“打官司?垭口村的村民们就是个例子,赢不了的。你没听刚才那个警察说吗,当时地段的录像他不可能给你,也就说,这起案件摆明了是在徇私枉法,在他们那里你父亲很可能会负主要责任。”
刘健静默了一会儿,“那你说该怎么办?”
“只有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去复仇!”
“你别开玩笑了,复仇?难不成我们要去杀人不成?”
邱蓉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再说你这是杀父之仇,不得不报!”
刘健心中一惊,“难道解决不了问题就要去复仇?算了,我想我能找到肇事者的证据。”
“你太天真了!没用的!嗨,我也是,劝你干嘛?哼哼,我说咱们不合适吧!根本就不是同道中人。”
“邱蓉,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邱蓉冷笑一声,“我劝你还是把他们说的那个赔偿协议签了吧!”
“为什么?”
“你听我的!你打不赢这场官司的,不如赶紧拿点赔偿,后作他图,否则也是人财两空。”说完,邱蓉捂着嘴,快步走出了医院的走廊。
......
未来的几天,刘健一边在张罗着父亲的丧事,一边在收集当时的证据,但是,无论怎么去找警方核实,也总是被告知一句,无可奉告,甚至连肇事人的姓名,警方也没有告知。
当然,他很快就从一个亲戚那里打听到,肇事人叫黄浩,也受了重伤,就住在武警医院里,正在被警方严密监控着,刘健本想去找他理论,却被守卫的武警告知无法进入。
无奈之下,刘健利用自己是天河计算心中心研究员的身份,黑进了当时交管局的监控系统,没想到,那段事发路段的录像,一片空白。这段录像难道已经被人做了手脚?可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这种手脚?
刘健又开始搜寻这个路段的延伸路段,和周围路段不同时间段的监控,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原来这条公路上,上演过一场车赛,而他监控到了除了黄浩外,另外一辆赛车的车牌号,他的主人叫景伦,T市大学法律系的学生。
刘健翻看着附近的录像,真相渐渐浮出水面,景伦和黄浩赛车才酿成的惨剧,而景伦驾驶的汽车在发生车祸后,不但没有停下车对刘健的父亲进行救助,事后也没有对这件事发生过任何的表示。
刘健一气之下,把这份录像交给了警方,但是这份录像却被警方质问,是怎么来的?刘健被问得哑口无言,因为这些录像确实是他盗录的。那个接待他的老警察告诉他,这证据是非法取得的,不能作为证据,不追究他法律责任就不错了,让他赶紧回家去张罗他父亲的丧事。
刘健开始渐渐相信了邱蓉的话,接着几天,刘健家的门口总是出现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来找他和他母亲的麻烦,而他家的另外一侧停了辆110警车,几个警察在车外抽烟,像保护,又像是监视。
最让刘健气愤的是,当有一天他回家的时候,母亲正在家里垂泪,桌子上摆着一张协议书,协议书上母亲已经签了字。
刘健冲着母亲大喊道:“妈,你糊涂啊,干嘛签这东西啊?”
老太太哭诉道:“儿子,我实在受不了,咱们不跟他们斗了。”
“难道我爸爸白死了?”刘健摇着头,但是他看到眼神早已失去光泽的母亲,顿时又平静了下来,“好吧!妈!这钱打在哪?”
母亲哭着说道:“我没有银行卡,就让他们打在你教学费的那张卡上了。”
“这钱咱们先拿着,但是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刘健的牙齿在口中错得咔咔直响,“您知道吗?我爸是被两个人害死的!怎么只有黄浩一家人来?”
老太太摇头道:“儿啊,不管是谁?咱都不争了。就让你爸爸安歇吧。”
“不行!我爸的仇必须报!”此时,刘健的眼神中只剩下仇恨。
......
“现在本庭宣判被告人景伦危险驾驶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朱子文说道。
听审席哗然,法官转身离去。
一个妇人痛哭流涕,旁边一个刘健对法官朱子文怒目而视。
令刘健没有想到的是本该漫长的刑事诉讼程序,竟然风驰电掣般地开始了,黄浩和景伦同时被送上了法庭,但是诉讼很快便结束了,景伦被无罪释放,黄浩也只是有期徒刑3个月而已,刘健看到一脸含笑,大摇大摆走出来的景伦,两只拳头握的紧紧的。
此时,邱蓉走到了他的旁边,“怎么样?这次想好了吗?”
“邱蓉,不管怎么样,我要复仇!”
“你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这次复仇不只是为了我父亲,还为了垭口村的乡亲们,还有你!”
邱蓉从后边拉住了刘健的手,“你愿意前行,我便随你而去。”
......
邱蓉从老教学区的楼顶缓缓飘下,她的眼角眉梢带着笑意!
只听嘭地一声,血从地面漫开了.
......
刘健坐直了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床头邱蓉的照片,斯人已逝,刚才不过是一场梦!也许一切都该从头开始了,他打开客厅的门,这里边横七竖八地摆了八九台电脑。
刘健将其中一台电脑开机,随后用双手熟练地敲击着键盘,一串源代码在黑色屏幕中间疯狂地闪动着,一切似乎都预示更大的风暴即将降临,最后他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回车键。
此时,刘健嘴角里露出了一丝奸笑,“蓉蓉,你看着吧,这场复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