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馊主意。”
沐熙很快便想清了所有,心神一紧,便立马说道:“那边适合伏击的地点应不止一个,何必非得是……”
“但都没有天虞沟好。”
“可……不是非得你去不可。”沐熙拳头握了下。
“但只有我能将他引入局。”时非晚故作轻松的回道:“放心,死不了。不过你不是说我现在只是石狗子么?既如此,我去又如何?你快说能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女儿衣。”
沐熙没有应话。
“你不答,我便自己去找了。”时非晚看向了东边方向。那儿是奔往漠州方向的一条道。方才来时她碰到了一些往那边逃窜的百姓。她想,现在追赶而去,能寻着百姓找到她想要的衣服。遂便加快速度直接奔驰而去。
沐熙紧随而上。只时非晚依旧走在他前方。沐熙视线紧随着那瘦小的背影,明明穿着一身厚重的盔甲,可落在他眼里,仍是那么的瘦弱,似乎他随手一提便能将她全部提起。与他记忆里许多京都贵女一样,不大的年纪,娇美的身形,可……她们在锦衣玉食,在游山园赏庭景,而她……
却偏偏需在刀尖上舔血,入财狼虎群里挣扎搏一缕生机……
“你这笨蛋知道这般做意味着什么吗?”
沐熙跟上去,一时不知该拦还是不该拦。
“你刚不是还说此境之下不应该掺杂个人情绪吗?”时非晚随意的道。
“狗屁!”沐熙大抵是被毕天高给传染了,什么贵族公子的姿态全没了,竟是土匪似的爆了句粗,便道:“你个笨蛋死了又要活,死了便又活,是想做什么!”
狗屁的战友!狗屁的不掺杂个人感情!他倒是想做到,可面对如此一个女子,做什么都炙热得让人心悸,他是神才做得到!
沐熙此言……
时非晚一听便明白了。
想来慧安县主已亡的消息现已经传出去了。沐熙也知道了。沐熙定也能猜出那是岑隐给她设的诈死之局。
如此看来,呼延炅并没有将她还活着的消息散出去。
而她,此次若是要用自己去引呼延炅入局。怕是……得辜负岑隐的用心,假死之事瞒不了了!
“这是最好的法子,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时非晚却并不犹豫,道:“反正也躲不了一辈子。眼下这事,更为重要。”
况且……时非晚觉得,如今的自己,其实已有些倚仗了……
有些事,她已敢为之!譬如,猜到季将军定认出了自己的女儿身时,时非晚虽忐忑,却并没有急着处理这事。不仅是时机不好,更是因为……她的忐忑程度已不比刚刚从军时了。
因为,常太医那次谈话过后,到如今,时日已是不短了,可她还没有收到京都传来的任何会处置她的消息。时非晚现在觉得,那位圣上……怕是真的已有留自己之意!
“你不必拦之,此事由不得你左右。”时非晚又说道。
是!沐熙哪可能左右得了!她来这儿岑隐都未曾左右了。更何况如今漠州军马已去准备了……
“我不拦,就等着你落进呼延炅的手里,看岑隐收拾烂摊子呢。”沐熙气得咬了下虎牙,便径直奔到了时非晚前边去,又道:“我不阻,我随你去。”
“……”时非晚一滞。
“你说得对,我自是左右不了。不过你这笨蛋也不想想,你直接出现多遭人疑。我先去,我遇蛮子,你再出来救我,引他注意。”沐熙又言。他知道,现在无论是谁,都想抓到时非晚……
“好。”尽管心底有些意外,知沐熙这等直接拔上牙将的,其实完全有法子避开最前线躲开最危险的任务,时非晚听后细一琢磨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她现在想到,多个他,她的确能更好布局……
……
一日过后。
某座山脉之上。
“你为什么非要穿这么丑?”沐熙懒懒倚于一块巨大的青石之上,瞅向对面已换了一身女儿衣的女子,十分嫌弃的道。
他的对面,坐着已换了一身女儿衣的时非晚。此刻一边嚼着一块干饼一边回道:
“你懂什么。我若穿得太引人注目,便会像刻意为之。我既假死过,呼延炅便会知我定不想自己的身份暴露,定会刻意藏匿,若穿得像时非晚大摇大摆的出现,岂不可疑?”
时非晚此时虽已不是石狗子的装扮,可她换的却是农妇的打扮。头发被绾了起来,衣服也简朴,脸型也稍修饰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似“时非晚”了,面上还罩着面巾。若是不摘下面巾只这样一看去,便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农妇。
她是准备在呼延炅面前现身而且有意让他认出自己而追逐。
可,若是掀开面巾以时非晚最原始的容颜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呼延炅必然会想:自己既然诈死为何不继续藏匿身份了。
所以,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时非晚刻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时非晚。但她,又一定要让他认出自己是时非晚!而之所以不用男儿身了,是因为石狗子真正的身份她还不想让漠州军发现。
“你确定他认得出你?”沐熙倒也知时非晚的用意。但他私心的想瞧她装扮好看一点在眼前晃上一晃。哪怕……此刻她面巾之下那张脸,他瞧过了其实依旧是个大美人……
“能。”时非晚回道。反正,那家伙上次吹牛说无论她怎么易,只要不挖眼他都能认得出来着。
“话说,就算有北戎军折回来,你怎么能确定折回来的军马一定由呼延炅领兵?”沐熙接着又问。
这是他觉得很奇怪的一处。
北戎军马折回,若领兵人不是呼延炅,那么时非晚这一套可就没那么管用了。
“一定是他。”时非晚道:“泰成势已去,其他的,其他将军便能料理了。但潞州很可能要被趁虚而入了,接下来呼延炅的心思,得放在潞州可能会遭的变故上了。回潞州的,一定是他自己。”
沐熙听言,这才点了点头,
“时机快到了。”沐熙本还有想问的,只这时耳一竖,又忽然正经起来。
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马蹄声。甚至可以从马蹄声中,大致估出蛮子的人数同距离。眼底不由立马闪出了湛湛亮光来,道:“是军队,真有军队。”
如此说来,北蛮子真有军马往潞州方向折回来了!
时非晚此刻也在细听那声音,便道:“你准备好了,知道往哪个方向跑吗?”
“嗯嗯,知,先往山上跑。”沐熙一边点头一边疑道:“不过,你怎地对这座山这么熟悉?那些路,寻常人怕是找都找不到。”
后又立马想到了他见毕天高时听毕天高念叨起的一些话,道:“地图土匪们给的?”
“嗯嗯。时机可以了,快去。”
“好。”沐熙点点头,便将一壶水递给了还在啃着干饼的时非晚,笑道:“别噎着。等这场战打完了,哥带你出去云乐山下烤全羊。”
时非晚接过水,瞅了他一眼,心中实忍不住惊赞下此人特殊的心性:为何无论什么情境之下,他都能笑出那么轻松的懒样来。见他说完便已经叼着一根狗尾枯草走了,不免又喊了一句:“沐熙,你确定你行吗?死太早这事儿可就办不成。”
“放心,哥回了京都一趟,寻我那远游多年回来后又有长进的师傅学了一套新的步法及枪法,这场面,小意思。”
说着,扬着笑意,扛着一把斧头哼着小曲儿便渐渐远了去……
只直至确定自己已离开了时非晚的视线里时,沐熙嘴角的笑意却立马散了去,眼底一暗,忍不住轻叨了句:“真是死没良心……”
这是送命的活儿。那死女人,连一句“好好活着”的鼓气话竟都没有丢给他……
心中一阵沉闷压抑,只往前的步伐却又异常的坚定,落寞的眼里也未有畏色。寻着时非晚之前带着他走过的路,一阵儿过后,沐熙便下了那山去,来到了一处宽宽的山道之上。随后,嘴里的歌儿哼得更轻快了,往前一望,便径直走了去——
他的任务,就是要直面呼延炅,然后,先引得他第一波追逐……
而现在,他知道,北戎大军,很快就要出现在前方的一条弯道岔口了!
沐熙此时穿的是一身比之时非晚还难看简朴的衣服,脸上还贴上了胡子,一副痞态,肩上扛着一把大斧。那模样,活像个土匪。
这是时非晚给他亲自选的装扮。还说什么穿这样,捅蛮子一刀,一定能引得呼延炅亲自去追他。
沐熙不懂她为何如此笃定。但……他信她。
不过……
“笨女人,可别坑了小爷!”
耳听着那马蹄声已是愈来愈近,估算着几息之后便立马就要与自己来个撞面了时,沐熙不得不承认:说不怕哪可能!
但此时说怕……已是晚了!
咚咚咚……
前方九十度的弯道口处,须臾之后,两侧的山脉终于无法再遮掩的视线了:滚滚尘土终于飞入了他的双眼!那是千军万马奔驰而致——
那,就是北戎引以为豪的万千骑兵!